大庆宣德八年,三王爷裴云宣与七王爷裴嬴川联合南下。
燕京郊外三十里,有座名为听雨轩的宅院。青瓦白墙掩映在郁郁葱葱的竹林间,看似清幽雅致,实则戒备森严。云珈蓝被安置在此已有半月余。
“王妃,该喝药了。”惊蛰端着黑褐色的药汁走进内室,眉头紧锁,“那医官又换了方子,说是能安神定胎。”
云珈蓝从窗前转身,六个月的身孕已让她腹部明显隆起。她接过药碗,不动声色地嗅了嗅,确认无毒后才一饮而尽。
“今日可有消息?”她压低声音问道。
惊蛰接过碗:“破虏将军派人传信,王爷已攻下潼关,三日后可抵燕京。”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永兴王昨夜秘密调了两万精兵驻守西门。”
云珈蓝眸光微闪,缓步走向绣架,上面是一幅未完成的猛虎下山图。
“裴云宣果然留了后手。”她轻声道,“去把我来这里时穿的那件衣服拿出来。”
惊蛰领命而去,云珈蓝继续绣着虎眼,一针一线都极为专注。这是她每日必做的事情,既是为了维持“安心养胎“的假象,也是为了掩饰绣品中暗藏的情报。虎眼的走向、竹叶的分布,都暗含着只有裴嬴川才懂的密语。
窗外忽然传来侍卫换岗的脚步声,云珈蓝手指一顿,随即恢复如常。自被“请“来此处,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裴云宣表面以礼相待,实则将她软禁于此,作为牵制裴嬴川的筹码。
“王妃,永兴王殿下到访。”谷雨匆匆进来通报,眼中带着警惕。
云珈蓝放下绣针,整了整衣襟:“请殿下在前厅稍候,我随后便到。”
待谷雨退下,她迅速从枕下取出一枚小巧的玉坠含在舌下。
前厅内,裴云宣正欣赏着墙上挂着的山水画。他今日未着戎装,而是一袭墨青色长衫,腰间悬着羊脂玉佩,看起来更像一位闲散王爷而非叛军首领。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刀,透露出不为人知的锋芒。
更神奇的是,他现在已经装也不装了,扔掉了轮椅,是站着行走的。
裴天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没有躲过。
“弟妹气色不错。”见云珈蓝进来,裴云宣转身微笑,“看来我这听雨轩确实适合养胎。”
云珈蓝福了福身:“托殿下的福。不知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路过此地,顺道来看看弟妹缺什么。”裴云宣示意侍从奉上一个锦盒,“这是进贡的安息香,有助于安眠。”
云珈蓝接过锦盒,却不打开:“多谢殿下挂念。”
两人落座,侍女奉上茶点。裴云宣端起茶盏却不饮,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云珈蓝:“前线传来捷报,七弟连克三城,照此速度,不日便可兵临燕京城下。”
“都是殿下指挥有方。”云珈蓝滴水不漏。
裴云宣忽然倾身向前:“弟妹就不担心七弟安危?战场刀剑无眼。”
云珈蓝指尖微颤,面上却不动声色:“嬴川自幼习武,又久经沙场,我对他有信心。”
“是吗?”裴云宣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今早刚到的军报,七弟在攻打潼关时中了埋伏,肩部中箭。”
云珈蓝心脏猛地一缩,强自镇定地拿起信笺。纸上寥寥数语,却如利刃刺入胸膛。
“殿下给我看这个,是何用意?”她抬眸直视裴云宣。
裴云宣靠回椅背,神色莫测:“只是觉得弟妹有权知道。毕竟......”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云珈蓝的腹部,“你现在怀着裴家的骨肉。”
云珈蓝将信笺折好放回桌上:“多谢殿下告知。若无他事,珈蓝先行告退,医官嘱咐要多休息。”
裴云宣不置可否地点头,却在云珈蓝起身时突然道:“对了,庆王昨日在狱中自尽了。留下血书,指认皇上毒杀先帝。”
云珈蓝脚步一顿。庆王突然死亡,绝非巧合。
“殿下手段果然高明。”她轻声道,没有回头。
回到内室,云珈蓝终于允许自己露出一丝脆弱。
她扶着床柱缓缓坐下,手不自觉地抚上腹部。孩子似乎感受到母亲的不安,轻轻踢了一下。
“别怕,“她低声安抚,“你父亲不会有事。”
惊蛰悄声进来,看到云珈蓝脸色苍白,急忙上前:“王妃,王爷他...”
“准备笔墨。”云珈蓝打断她,“我要给嬴川写信。”
惊蛰迟疑道:“可所有信件都要经过永兴王的人检查......”
云珈蓝唇角微扬:“所以才要用'那个'方法。”
片刻后,惊蛰磨墨,云珈蓝执笔写下家书。字里行间满是一位普通妻子对丈夫的思念与担忧,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是一封寻常家书。
但若将这封信对着烛火细看,便能发现某些字的笔画略粗。因为那是用特殊墨水写成的密信,只有用北安王府特制的药水才能显现。
“明日让送菜的管家带出去。”云珈蓝将信交给惊蛰,“他知道该交给谁。”
夜深人静,云珈蓝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燕京方向的夜空。那里隐约可见火光,不知是军营篝火还是战火已烧至城下。她双手合十,轻声祈祷:
“长生天保佑嬴川平安归来...保佑我们的孩子能见到父亲......”
一滴泪无声滑落,很快被她拭去。
万般平安。
次日清晨,云珈蓝被院中的喧哗声惊醒。她迅速披衣起身,透过窗缝看到一队陌生士兵正在换防,原本的侍卫不知所踪。
“谷雨!”她低声唤道。
谷雨匆忙进来,脸色凝重:“王妃,出事了。永兴王连夜调换了所有守卫,现在院外全是他的亲兵。”
云珈蓝心头一紧:“可有王爷消息?”
谷雨摇头,递上一块绣帕:“但今早在院门口发现了这个。”
云珈蓝展开绣帕,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蓝莲花。
这是她送与裴嬴川的。
“惊蛰呢?”她急问。
“一早就被叫去问话了,还没回来。”
云珈蓝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裴云宣突然加强戒备,要么是前线战况有变,要么就是他准备撕毁盟约。无论哪种情况,她都必须尽快离开。
“去把东厢房的东西取来,再准备两套侍女服饰。”她低声吩咐,“我们今晚就走。”
谷雨瞪大眼睛:“可王妃有孕在身,外面全是守卫......”
“正因如此,他们才想不到我会冒险突围。”云珈蓝从发髻中取出一根看似普通的银簪,轻轻一拧,簪头脱落,露出里面藏着的细如发丝的尖刀,“况且,我并非毫无准备。”
午后,惊蛰终于回来,脸色苍白,右颊有隐约的红痕。
“他们问了什么?”云珈蓝拉着她坐下,亲自为她上药。
惊蛰咬牙道:“问王妃每日做什么,见了什么人,还逼问北安军在燕京的暗桩...”
她压低声音,“我从他们的问话中得知,王爷的军队被阻在洛水对岸,一时难以突破。永兴王似乎...改变了主意。”
云珈蓝眼神一凛:“他想独占功劳?”
惊蛰点头:“毕竟永兴王是要自己称帝......”
“王爷从未真正想与他争帝位!”云珈蓝冷笑,“而且,裴云宣真以为嬴川会任他摆布?”
她沉思片刻,“我们必须尽快把消息传出去。”
惊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卷:“我趁他们不备,从审讯官桌上偷了这个。”
云珈蓝展开纸卷,上面是潦草的军力部署图,标注了裴云宣在燕京周围的伏兵位置。她瞳孔微缩。
若裴嬴川不知情,贸然攻城必将陷入重围。
“必须今晚行动。”她决然道,“去准备吧。”
夜幕降临,听雨轩内一片寂静。云珈蓝换上侍女服饰,将长发挽成普通丫鬟的发髻,又用特制的药粉略微改变了肤色和眉形。惊蛰和谷雨也做了类似伪装。
“地道在东厢房第三块地砖下,“云珈蓝低声交代,“通往竹林外的小溪。出了地道后分头行动,惊蛰去洛水找王爷报信,谷雨跟我去城南的'醉仙楼',那里有我们的人。”
三人正欲行动,院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声。
“搜查整个院子!”一个粗犷的声音喝道,“永兴王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云珈蓝脸色一变,她迅速从怀中取出军力图塞给惊蛰,“你从后窗走,务必亲手交给王爷!”
惊蛰急道:“那王妃您...”
“我和谷雨另想办法。”云珈蓝推她,“快走!嬴川的安危更重要!”
惊蛰含泪点头,灵活地翻出后窗消失在夜色中。云珈蓝转向谷雨:“把灯点亮,我们装作就寝。”
当士兵粗暴地推开内室门时,只见北安王妃正倚在榻上看书,侍女在一旁整理床铺。
“放肆!”云珈蓝冷喝,“谁准你们擅闯本妃寝居?”
领头的校尉抱拳行礼,语气却毫无敬意:“王妃恕罪,永兴王殿下担心有奸细混入,特命我等搜查。”
云珈蓝合上书册:“既如此,便搜吧。只是若惊扰了本妃胎气......”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校尉,“不知永兴王殿下会如何处置各位?”
校尉面色微变,挥手示意手下草草检查后便退出内室。
待脚步声远去,谷雨才松了口气:“王妃,他们为何突然......”
“裴云宣定是发现了什么。”云珈蓝沉思道,“或者...嬴川已经突破洛水防线,他急了。”
她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隐约的火光,轻抚腹部低语:“再坚持一下,你父亲就要来了......”
就在此时,夜空中突然升起一朵蓝色的烟花,在黑暗中绽放出莲花的形状。云珈蓝浑身一震。
那是北安军的信号,意味着裴嬴川已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喊:
“出师大捷,皇帝已降!裴嬴川现拿国之印玺,换夫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