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云珈蓝从浅眠中惊醒。身旁裴嬴川已经不在了,榻边矮几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安胎药,底下压着一张字条:“趁热喝。”
她捧起药碗。药汤入喉,苦涩中带着甘甜。
帐外传来嘈杂声,云珈蓝披衣起身。掀开帐帘,只见一队士兵正抬着几个大木桶匆匆而过,桶中水色浑浊。
“王妃!”惊蛰小跑过来,手里捧着一卷竹简,“刚收到的城内各井水样记录。”
云珈蓝展开竹简,眉头越皱越紧。被投毒的井已经增加到十二口,城西的百姓开始出现呕吐、晕厥的症状。
“王爷呢?“
“天没亮就去城西视察了。”惊蛰递上一件狐裘,“公主,您脸色不好,再休息会儿吧?“
云珈蓝摇头,系好狐裘:“去药房,我要重新验毒。”
药房里,各种药材和器皿摆满了长案。云珈蓝将几滴井水滴入白玉碗中,加入青色粉末。水色立刻由浊转清,但碗底沉淀出一层暗红色微粒。
云珈蓝正要说话,腹中突然一阵绞痛。她扶住桌沿,额头沁出冷汗。
“公主!”谷雨慌忙扶住她。
“没事......“云珈蓝深吸几口气,“去告诉王爷,我需要去水源源头看看。”
半个时辰后,云珈蓝站在城西最大的水井旁。这口井深达十丈,连接着地下暗河。井边躺着几个中毒的百姓,医官正手忙脚乱地救治。
裴嬴川大步走来,铠甲上沾满晨露:“你怎么来了?“他握住云珈蓝冰凉的手,“手这么冷。”
“这毒不简单。”云珈蓝指向井口。
裴嬴川脸色一沉:“能解吗?“
“能,但需要时间。”云珈蓝环顾四周,“先解决百姓用水。惊蛰,去把我药房第三个柜子里的蓝色药包取来。”
她转向裴嬴川:“我记得城北有处活水泉?“
“对,但水量很小。”
“够用了。”云珈蓝淡淡道,“让人在泉水下游挖三个串联的池子,第一个池底铺细沙,第二个铺木炭,第三个铺我准备的药石。水经过三层过滤就能饮用。”
裴嬴川立即招手唤来亲兵:“按王妃说的办,调两百士兵,两个时辰内完工。”
云珈蓝又对谷雨道:“去熬一大锅绿豆甘草汤,分给中毒的百姓。”
安排完毕,她走向井边一个呕吐不止的老妇人,蹲下身把脉。
裴嬴川跟过来:“你回去休息,这里有医官。”
“乌兰人比你们更懂毒。”云珈蓝从荷包取出银针,娴熟地刺入老妇人手腕穴位,“况且,王妃亲自救治,对民心很重要。”
裴嬴川望着她专注的侧脸,不再劝阻。他解下大氅披在她肩上,转身去督促滤水池的建造。
正午时分,第一个滤水池已经投入使用。百姓排着长队取水,云珈蓝亲自监督水质。阳光下,她额角的汗水晶莹剔透,孕肚在宽松衣裙下已很明显。
“王妃,喝口水吧。”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递上竹筒。
云珈蓝正要接过,裴嬴川突然出现,抢先一步尝了一口,才递给她:“温度正好。”
老妪眼中闪过惊讶,随即了然一笑。云珈蓝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喝水掩饰脸上的红晕。
“滤水池只能应急。”她小声对裴嬴川说,“要彻底解决,必须净化井水。”
裴嬴川点头:“我已经派人封锁所有被投毒的井。”
“不,我们得反其道而行。”云珈蓝眼中闪过狡黠,“把井全部打开,让活水冲刷井底毒素。”
“那百姓更没水用了。”
“用这个。”云珈蓝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净水砂,撒入井中可吸附毒素。但需要大量人力不停打水,加速净化。”
裴嬴川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护城河!北安护城河是活水,与地下暗河相通。若开闸放水,能冲刷整个水系。”
云珈蓝微笑:“英雄所见略同。”
“但开闸会降低水位,不利于城防......“
“所以只开半闸,同时派兵加强巡逻。”云珈蓝指向城墙,“况且,庆王他们刚败一阵,短期内不会强攻。”
裴嬴川凝视她,突然伸手拂去她鬓角的落叶:“你昨晚没睡好,今天又忙了一上午。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你回去休息。”
“不行,净水砂的使用有讲究,我必须亲自......“
“云珈蓝。”裴嬴川不太高兴了,“你肚子里有我们的孩子,你若累倒了,我怎么办?“
云珈蓝一怔,看到他眼中真切的担忧,终于妥协:“那...我教你用净水砂。”
她拉过裴嬴川的手,将小布袋倒在他掌心:“每次用量不能超过一撮,撒入井中后要连续打水三十桶。”
她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动,演示着手法,“第一轮净化后,取井底泥样给我看。”
裴嬴川合拢手掌,包裹住她的手指。
远处传来欢呼声。第二处滤水池也开始出水了。百姓们捧着清水,纷纷向云珈蓝所在的方向跪拜。
“他们在感谢你。”裴嬴川轻声道。
云珈蓝摇摇头,握住裴嬴川的手,“先回去吧,等明日去看看井水净化得如何了。”
夕阳西沉,云珈蓝刚踏进帐内,就被裴嬴川拦腰抱起。她惊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伤口!你的伤......“
“无所谓。”裴嬴川大步走向内帐,将她轻轻放在矮榻上,“现在,你该休息了。”
云珈蓝刚要反驳,他已单膝跪地,为她脱去沾满泥水的绣鞋。温热掌心包裹住她冰凉的足尖,轻轻揉搓。
“水凉,以后别光脚踩湿地面。”他道。
云珈蓝心头一热,低头看他专注的侧脸。这位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北安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替她暖脚,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看什么?“裴嬴川抬眸,撞上她来不及躲闪的目光。
“看我的夫君。”云珈蓝轻笑,脚尖在他掌心轻蹭。
裴嬴川眸色一深,突然俯身,在她脚背落下一吻。云珈蓝触电般缩回脚,脸上飞起红霞:“你...不知羞。”
“夫妻之间,何来羞字?“裴嬴川笑着起身,从案几上取来木梳,“转过去,给你梳头。”
云珈蓝乖乖转身,感受着他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木梳轻轻刮过头皮,带起一阵舒适的酥麻。
“小时候,母妃总这样给我梳头。”裴嬴川的声音低沉温柔,“说梳满百下,就能做个好梦。”
云珈蓝闭上眼睛:“乌兰也有这样的说法。不过要用银梳,边梳边唱一首曲子。”
“唱给我听听?“
云珈蓝轻轻哼起一首乌兰民谣,旋律悠远如沙漠的风。裴嬴川的梳子随着节奏移动,偶尔碰到她耳后的敏感处,惹得她微微战栗。
歌唱到一半,云珈蓝突然停下:“对了,井水泥样取来了吗?“
“取了。”裴嬴川有些不悦,“云珈蓝,此刻能不能只想我?“
云珈蓝转身,捧住他的脸:“我何时不想你?“
她指尖描摹他眉骨的轮廓,“想你在战场上是否安全,想你的伤口还疼不疼,想你......“
话未说完,已被裴嬴川吻住。这个吻温柔绵长,带着药草的苦涩和彼此的眷恋。
分开时,云珈蓝气息不稳,唇瓣嫣红。
“若我这次没挺过去,死了......”
裴嬴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珈蓝堵住了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