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杨师姐决绝的眼神,想起了她交付玉镯时的重托,想起了自己浴血的誓言!
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滚开!!!”
就在那黑气利爪即将触及他神魂的刹那,他胸口的位置,突然爆发出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的莹莹光华。
是那枚玉镯!
杨冰清师姐留给他的玉镯!
那光华虽然微弱,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却显得格外醒目,如同漆黑海面上的灯塔,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意。
黑气利爪在接触到那莹光的瞬间,如同被烈火灼烧的冰雪,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猛地缩了回去。
“呃啊啊——这是……什么力量……”
那扭曲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惊惧与忌惮。
玉镯散发出的光芒越来越盛,虽然依旧柔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与守护,将林厌的神魂护在其中。
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黑影,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威胁,纷纷向后退去,发出一阵阵不甘的嘶吼。
林厌感觉到,自己的神魂正在被一股温暖的力量牵引着,缓缓上升,远离这片令人绝望的黑暗深渊。
那玉镯的光芒,就像是师姐温柔的手,将他从噩梦的边缘拉回。
眼前的黑暗渐渐淡去,一丝微弱的光亮出现在他的感知中。
……
沉重,身体像是被一座大山压着,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艰难。
眼皮如同粘合在了一起,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影在眼前晃动,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晰起来。
他似乎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周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还有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的暖意。
“这里……是……”
林厌沙哑地开口,嗓子干涩得像是要冒烟。
“林师兄!林师兄醒了!”
一个惊喜交加的年轻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几分急切。
林厌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看到几张略显稚嫩,却满是关切与欣喜的脸庞围在床边,都是青云宗的内门弟子,有几个还有些面熟。
他们的眼神中,除了欣喜,似乎还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与悲伤。
林厌心中猛地一沉,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藏经阁的发现,那卷恐怖的兽皮卷轴,他拼死奔向议事大殿……
“宗主!宗主他们呢?!”
他猛地想要坐起身,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虚弱感重新按回了床上,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闷痛。
“林师兄,你伤势未愈,切莫激动!”一名看起来较为年长的弟子连忙上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林厌双目赤红,死死地抓住那名弟子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快告诉我!宗主和长老们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去黑沼古泽?那黑雾……那‘灭世黑潮’的记载,你们……”
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但眼神中的焦灼与恐惧,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
弟子们面面相觑,脸上的欣喜之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难以掩饰的哀戚与沉痛。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而略带疲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让他说吧。”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宗主莫问尘缓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影依旧挺拔,但鬓角却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一抹风霜,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疲惫与哀伤。
“宗主!”
林厌看到莫问尘,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莫问尘抬手制止了。
“林厌,你感觉如何?”
莫问尘走到床边,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
“弟子……弟子还好……”林厌急切地问道,“宗主,那卷轴!卷轴上记载的都是真的!‘九幽蚀魂雾’就是‘灭世黑潮’,被吞噬的人不会死,会变成‘噬魂之奴’!你们……你们绝对不能去黑沼古泽!那里是个陷阱!是绝地啊!”
他一口气将憋在心中的话吼了出来,因为情绪激动,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迹。
周围的弟子们闻言,皆是脸色大变,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骇然,显然,他们并不知道卷轴上记载的这些具体内容。
莫问尘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苦涩而悲凉的笑容,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林厌。
“孩子,你醒了,就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林厌的心上。
林厌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了上来,让他遍体生寒。
“宗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莫问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最终,他缓缓地说道:“林厌,你……已经昏迷了快一个月了。”
“什……什么?!”
林厌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一个……月?
他竟然昏迷了整整一个月?!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记得自己只是在议事大殿门口失去了意识……
“这一个月里,宗门……发生了很多事。”莫问尘的语气愈发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千斤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林厌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死死地盯着莫问尘,等待着那最坏的判决。
“在你昏迷的当晚,我们……在你身上找到了那卷兽皮。”莫问尘的目光落向一旁,那里,一个锦盒中,静静地躺着那卷改变了一切的黑色卷轴。
“我们看到了上面的记载,知道了‘灭世黑潮’,知道了‘噬魂之奴’……”
林厌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既然他们知道了,那么……
“可是……太晚了。”莫问尘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痛楚与自责,“在你冲向议事大殿之前,宗门……已经做出了决定。”
“为了探查清楚黑沼古泽的真相,为了找到克制‘九幽蚀魂雾’的方法,也为了……给杨冰清和牺牲的弟子们一个交代……”
莫问尘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吐出接下来的话:
“宗门……派遣了一支队伍,由……由太上长老亲自带队,连同三位执法长老,以及十数名修为精深的内门核心弟子……在第二日清晨,便动身前往了黑沼古泽。”
林厌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知道了卷轴的内容……却在他们出发之后?
不……不对!
宗主莫问尘还在这里!
“宗主……您……您没有去?”林厌声音干涩地问道,心中抱持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莫问尘的脸上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容,他缓缓摇头:“我本该是领队之人,但就在出发前夜,我强行闭关冲击瓶颈,试图在短时间内获得更强的力量,以应对未知的凶险,却不想因此岔了气,受了不轻的内伤,太上长老为了宗门大局,便让我留下坐镇,由他代我前往……”
原来如此……
林厌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他想起了前一片段中,宗主与太上长老商议,决定由宗主和三位长老亲赴古泽……原来,计划因为宗主的意外受伤而改变了。
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那……太上长老他们……怎么样了?”林厌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几乎不敢去听那个答案。
莫问尘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缓缓闭上双眼,再睁开时,里面充满了血丝与刻骨的悲痛。
“他们……去了之后,最初还有断断续续的讯息传回,说古泽深处的黑雾比之前更加浓郁,也更加诡异……”
“他们遭遇了……一些……一些像是失去了神智,只知疯狂攻击的……怪物……”
莫问尘说到这里,声音微微一顿,看向林厌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显然,他已经将那些怪物与卷轴上记载的“噬魂之奴”联系了起来。
林厌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那些怪物……难道就是……
“后来……讯息就彻底中断了。”
莫问尘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九幽地府。
“我们派出了数波弟子前去接应和探查,但……凡是靠近黑沼古泽核心区域的,都有去无回……”
“直到七天前,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弟子,拼死带回了一个消息……”
莫问尘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他说……他远远看到……看到黑雾之中,有一些……一些熟悉的身影……”
“那些身影……穿着我们青云宗长老的服饰……但是……但是他们……”
“他们……已经不再是他们了……”
“轰——!”
林厌的脑海中仿佛有亿万道雷霆同时炸开,将他的神智彻底轰得一片空白!
熟悉的身影……穿着长老服饰……不再是他们……
噬魂之奴!
太上长老……三位执法长老……那些宗门的核心弟子……
他们……他们全都……
“不……不——!!!”
林厌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嘶吼,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绝望与难以置信,他猛地从床上挣扎起来,双目赤红如血,青筋在他苍白的额头上暴跳。
“他们……他们怎么会……怎么会变成那种东西!!”
“杨师姐……难道……难道杨师姐她……”
一个更加恐怖的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心中疯狂滋生蔓延,让他通体冰寒,如坠九幽!
他不敢再想下去,那种可能性,比他们直接身死道消,还要让他痛苦千万倍!
莫问尘看着状若疯狂的林厌,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上前一步,想要安抚,却被林厌一把抓住了衣襟。
“宗主!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林厌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悲痛而扭曲变形,眼中流淌出血泪。
莫问尘的身体微微一颤,他看着林厌那双绝望的眼睛,喉咙滚动了几下,最终,沉痛地闭上了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林厌……宗门派去黑沼古泽探查的……包括太上长老在内,三十二名精英……基本上……都……都被那‘九幽蚀魂雾’……吞噬了……”
“他们……恐怕……真的如你所说,变成了……‘噬魂之奴’……”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扎进林厌的心脏,将他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碾碎。
“啊——!!!”
林厌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那声音穿透了屋顶,在整个青云宗的上空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不甘。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再次s向后倒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陷入那恐怖的黑暗梦境,而是彻底地……失去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将他紧紧包裹。
青云宗,这个屹立了千年的宗门,在这一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脊梁与荣耀,只剩下摇摇欲坠的空壳。
莫问尘站在床边,看着再次昏死过去的林厌,脸上的悲痛与自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伸出手,想要扶住林厌,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
他,青云宗的宗主,此刻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与茫然。
那“九幽蚀魂雾”,那“灭世黑潮”,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连太上长老那般通天彻地的人物,都……
他不敢再想下去。
“宗主……”
一名弟子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如同万钧巨石,沉甸甸地压在莫问尘的心头。
青云宗的未来,在哪里?
复仇?
拿什么去复仇?
连敌人的真正面目都还未完全明了,宗门最顶尖的战力,却已经几乎全军覆没。
甚至,他们牺牲的同门,还可能变成反过来攻击宗门的利刃。
这比单纯的死亡,更加残忍,更加让人绝望。
莫问尘缓缓闭上双眼,两行清泪,终于无声地从他这位一宗之主的眼角滑落。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翻腾,再睁开眼时,那份属于宗主的威严与沉稳,又艰难地回到了他的身上,尽管那下面,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