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如墨,仅有零星的灯火在风中顽强闪烁。
赵大勇站在城里临时指挥部,看着桌上的城区地图,目光锐利如鹰。
他眼睛紧紧锁定在城东“悦来”茶馆和城南棚户区两个区域。
新获得的线索——“悦来茶馆”、“黑布伞”、“长烟袋锅子”、“红色印泥”——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他用缜密的思维串联起来。
“周锐,”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打破了指挥部的寂静,“立刻调整部署!重点转向城东‘悦来’茶馆!李大牛的便衣小组,化整为零,向茶馆周边渗透。通知特务连的同志,抽调精干力量,在茶馆附近所有可能设置死信箱、适合接头的点位,以及通往城南棚户区的要道上,布下暗哨。记住,我们的目标是‘老板’和可能出现的‘跛子’,没有确凿证据和我的命令,决不允许轻举妄动!”
“是!”
周锐领命,立刻铺开城东区域详图,开始精准标注监控点位。
李大牛则摩拳擦掌,迅速挑选了几名机灵且身手好的战士,换上本地百姓常穿的破旧衣衫,脸上抹些灰土,瞬间化身为贩夫走卒、乞丐流民,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城东的街巷人流之中。
一张无形而精密的大网,在“悦来”茶馆周边悄然撒开。
李大牛亲自蹲守在茶馆对面一家生意冷清的杂货铺里,借着门帘的缝隙,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进出茶馆的身影。
其他战士则分散在街角、茶摊、修补摊点,彼此间通过预定的手势和眼神传递信息。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流逝。第一天下午,茶馆人来人往,并未发现特别符合“黑布伞”或“长烟袋”特征的目标。战士们的神经始终紧绷,不敢有丝毫懈怠。
直到第二天下午,日头偏西,茶馆客流渐稀时,转机终于出现!
负责在茶馆侧翼伪装成乞丐的年轻战士小石头,用约定的暗号发出了信号。他注意到一个头戴陈旧斗笠、腰间似乎别着个长条状物品的中年男子,步履匆匆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左右张望后,低头走进了“悦来”茶馆。
此人并未在喧闹的大堂停留,而是径直走向最里面一个光线昏暗的角落。
几乎同时,杂货铺里的李大牛也眼神一凝。他也发现对面茶楼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已坐着一个男人,一柄半旧的黑布伞靠在一旁,伞柄被一只手若无其事地摩挲着,那人的面容恰好隐藏在屋檐投下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目标出现!疑似‘老板’和携带长烟袋者已进入茶馆,在角落接头!”
李大强压住激动,马上发出警示,向不远处的周锐提醒。
目标出现的消息火速传回指挥部。赵大勇猛地从地图前站起身,眼中精光爆射,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告诉周锐和李大牛,按预定第二套方案执行!严密监控,确认身份!重点是核实‘老板’的腿部特征和‘长烟袋’的右手袖口!我要的是人赃并获,不是打草惊蛇!没有我的命令,眼睛瞪出血来也得给我忍着!”他的命令斩钉截铁。
茶馆内,角落里的两人压低声音,交谈在沉闷的空气中进行。
戴斗笠的男子声音带着焦虑:“……槐树’那边彻底断了线,黄婉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这都第三天了,‘老板’,情况太不对劲了!”
被称作“老板”的男人,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我知道。‘跛子’昨天去试探过备用信箱,没有安全信号,反而感觉周围多了不少商贩和乞丐。王守业和黄婉,八成是栽了。”
“那怎么办?上面的命令……”
“任务必须完成!”
“老板”的语气陡然变得阴冷,“野战机关转移的情报关系到一次决定性的空袭,不容有失!既然王守业这条线可能断了,我们必须启动‘青石’。”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
“你立刻动身,去城外三十里的马蹄沟,找‘青石’。告诉他,启用最高等级的紧急联络通道,直接向上面汇报这里的情况,请求指示:是否按备用计划,由‘跛子’冒险接触医院内可能存在的‘暗桩’。”
“是!”
“另外,”
“老板”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巧的、两端用红色封漆紧紧封住的竹管,“这是我对局势的判断、下一步行动建议,以及……我认为已经暴露、需要清理的人员名单,包括‘跛子’。如果……如果我这边出事,你要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这份情报送到‘青石’手上!”
戴斗笠的男子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他迅速接过竹管,塞入怀中,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腰间那被外衣遮掩的长条物。那正是一根黄铜烟嘴的长烟袋锅。
在他抬手接管的瞬间,右手袖口处,一抹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迹般的污渍,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一闪!
“明白!‘老板’,您多保重!”
戴斗笠的男子不再多言,压了压斗笠,起身,快步走向茶馆的后门。
他并不知道,他摸烟袋的动作,以及袖口那抹致命的红色,已经被窗外伪装成拾荒者的李大牛和另一名扮作行乞同伴的战士,看了个清清楚楚!
“目标确认!腰间有长烟袋!右手袖口有红色污渍!正从后门离开!”李大牛强压着兴奋,低声汇报。
“各组注意!一组、二组,跟上戴斗笠目标!三组、四组,继续监视茶馆内的‘老板’!保持距离,交替跟踪,查明其去向和联系人!”
周锐在临时指挥点果断下令。
训练有素的战士们立刻行动。两组人马如同幽灵般,远远吊着戴斗笠的男子。
此人极其狡猾,出茶馆后并未直接出城,而是在城东错综复杂的小巷里绕圈子,时而突然驻足系鞋带观察身后,时而钻进一家店铺从后门穿出。
然而,特务营的战士们经验更为丰富,利用多人交叉定位、远近结合的方式,始终牢牢锁定着他的身影。
最终,在绕了大半个城东后,戴斗笠的男子似乎确认了安全,这才加快脚步,从一条偏僻的小路出了城,朝着马蹄沟方向疾行而去。
李大牛亲自带领一组精锐,如同狩猎的狼群,悄无声息地尾随上去。
与此同时,茶馆内的“老板”在同伴离开后,又独自坐了近一刻钟,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思考权衡。
随后,他拿起那柄标志性的黑布伞,站起身,准备离开。就在他起身迈步,左腿承重转向的瞬间,隐藏在门外街角、借助破墙缝隙仔细观察的战士,敏锐地捕捉到——此人左腿在发力时,有着一丝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和僵硬!
“‘老板’左腿确认微跛!重复,‘老板’左腿确认微跛!”观察哨立刻将这一关键信息传出。
赵大勇接到周锐的汇总报告,重重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茶杯晃动:
“好!狐狸尾巴终于彻底露出来了!命令:对戴斗笠目标,实施远距离跟踪,摸清其上线‘青石’和联络点,争取一锅端,扩大战果!对‘老板’,实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严密监控,掌握其最终藏身地点,待其与‘跛子’接头或进行关键性行动(如发报、销毁证据)时,立即实施抓捕!通知李明柱,内部戒严提升至最高等级,防止敌人狗急跳墙,袭击关押点或制造混乱!”
“是!”
留在城内的“老板”是个华夏语说得很好的日本人。他的名字叫武藤稻本。是山东日军司令部的人,在临沂进行情报收集已久。
他离开茶馆后,同样施展了反跟踪手段。他先是乘坐了一段黄包车,又在闹市区穿梭,最后突然拐进城南那片人口密集、巷道狭窄、鱼龙混杂的棚户区,钻进了一间低矮破旧、毫不起眼的平房,再也没有出来。
周锐立刻调派人手,将这片区域秘密包围控制起来,所有出入口都被牢牢盯死,张网以待。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流逝,夜色再次笼罩大地。
指挥部里,赵大勇和周锐盯着地图上标注的两个点:城南棚户区和城外的马蹄沟,等待着最终收网的信号。
晚上八点五十分左右,李大牛那边率先传来加密信息:
“目标已进入马蹄沟村东头独立院落,与一自称‘青石’之人接触,屋内发现电台,正在调试,疑似准备发报。是否抓捕?请指示!”
赵大勇略一沉吟,眼中闪过决然:“确保电台和密码本安全,人赃并获,立即实施抓捕!动作要快,要狠,不留任何反抗余地!注意自身安全!”
“保证完成任务!”
几乎在同一时间,监控“老板”藏身点的战士也传来紧急报告:“目标房间内亮起微弱灯光(窗户被厚布遮挡),监听组捕捉到持续、规律的轻微‘滴答’声,怀疑是发报声!信号微弱但确定!”
“他在发报!很可能是在向他的上级汇报情况,或者是在做最后的联络甚至销毁指令!”周锐立刻判断。
赵大勇不再犹豫,当机立断:“‘老板’要跑,或者是在安排后路!不能再等了!命令抓捕一组、二组,立刻行动,突入房间,抓捕“老板”!务必在其销毁密码本和重要文件前将其擒获!必要时,可以果断控制,确保证据安全!”
“行动!”
命令下达,隐藏在棚户区黑暗中的战士们如同猎豹般出击!
城南,那间低矮的平房外。几名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贴近房门和唯一的窗户。
组长做了一个手势,一名战士上前,用特制的工具轻轻撬动门闩。
房间内,武藤稻本正戴着耳机,手指在发报键上快速跳动,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他敲击的手指猛地一顿,耳机里似乎传来一丝异响,或许是门外极其轻微的撬动声,或许是战士踩碎了一片瓦砾。
他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另一只手猛地抓向桌上那叠写着密电码和人员名单的纸张,就要塞进旁边那个燃烧着炭火的小火盆里!
“砰!”
就在纸张即将触及火焰的瞬间,房门被一名战士用肩膀猛地撞开!木屑飞溅!
“不许动!举起手来!”
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瞬间刺破黑暗,齐齐照射在武藤稻本的脸上和手上!
武藤被强光晃得眼前一白,但他反应极快,非但没有举手,反而就势向地上一滚,同时右手迅速探入怀中,掏出一把勃朗宁手枪!
“小心!他有枪!”冲在最前面的战士大吼一声,侧身闪避的同时,飞起一脚,精准地踢在武藤持枪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脆响,伴随着武藤一声闷哼,手枪脱手飞了出去,撞在墙上。
“拿下!”
战士们一拥而上。武藤稻本困兽犹斗,凭借不错的身手和求生的欲望,拳打脚踢,试图挣脱。
房间里桌翻椅倒,一片狼藉。但战士们人多势众,训练有素,经过一番短暂而激烈的近身搏斗,终于将奋力挣扎的武藤死死按在地上,用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
油灯被重新点燃。周锐快步走进房间,首先检查了那叠文件,大部分得以保全,只有最上面一两张的边缘被火盆的热气燎焦。他走到发报机前,看着上面那串还未完全发送完毕的电文,又捡起地上那柄黑布伞,嘴角露出一丝胜利的冷笑。
“‘老板’,你的戏,该落幕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马蹄沟那边的行动也传来捷报。李大牛等人趁着戴斗笠男子和“青石”全神贯注于发报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门而入,没费一枪一弹,便将两人当场擒获,缴获秘密电台一部、密码本两册以及若干来不及销毁的机密文件,其中就包括那封带着红色封漆的竹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