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罐被捏瘪的刺耳声响还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回荡，陈浩那双充血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坚定。林默肩头被按过的地方隐隐发烫，那块名为“代价之碑”的冰冷文档被最小化在屏幕角落，暂时退居幕后。窗外，城市浑浊的光晕染着夜色，林默胸腔里那点被酒精和兄弟誓言点燃的微小火苗，暂时驱散了缠绕不散的疲惫与阴霾。
“盾与眼…”林默低声重复了一遍，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对前路未卜的沉重，“行，那浩子，你这‘眼’，最近得睁大点。我最近这‘厄运’的debuff，可还没消停。”
“包在我身上！”陈浩拍着胸脯，震得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簌簌作响，脸上的狠厉褪去，又变回了那个大大咧咧的死党模样，“保准连你小区门口卖煎饼的大妈今天少找谁五毛钱都给你打听清楚！”
兄弟俩又碰了碰剩下的啤酒，算是为这新的“攻守同盟”干了杯。那晚之后，陈浩果然跟换了个人似的。林默的手机里，他发来的信息密度陡然激增，内容五花八门，从哪个城中村半夜狗叫得特别凶（怀疑有贼），到古玩市场新来了个行迹可疑的兜售青铜器的家伙，再到他们共同认识的一个高中同学最近炒股赔得底掉、状态极其不对……林默看着这些或有用或鸡毛蒜皮的信息，哭笑不得，心头却暖融融的。至少，他不再是黑暗中唯一的摸索者。
这天傍晚，林默正对着那块净化后温润内敛的战国玉璜出神，感受其中缓慢流淌、如同厚重水银般的能量场，思考着如何进一步“温养”这件难得的胚子。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陈浩的名字，背景音一片嘈杂，隐约还有刺耳的警笛声。
“默哥！出事了！镜湖公园！又他妈‘丢’人了！”陈浩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又急又喘，背景里是人群嗡嗡的议论和扩音喇叭模糊的喊话声。
“镜湖？丢人？”林默心头一紧，猛地站起。镜湖公园是市郊新开发的大型湿地公园，以开阔的水面和生态景观闻名，才开放没多久。
“对！就那个新公园！邪了门了！这个月第三起了！”陈浩语速飞快，“都是在湖心岛那片芦苇荡附近，人走着走着就没了影！找遍整个岛都没有！跟人间蒸发一样！可过几个小时，人又自己出现在湖边，浑身湿透，冻得直哆嗦，问啥都说不清，就一个劲地说‘鬼打墙’，‘走不出去’！这回丢的是个半大孩子，他妈都快急疯了！警察、搜救队全来了，可我看他们那样子，没头苍蝇似的！”
林默眉头紧锁。镜湖…湖心岛…鬼打墙？这听起来既非人为凶案，也非单纯的“灵”作祟。他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最近的信息流，镜湖公园这片区域近期并无异常的怨气或能量波动报告。
“浩子，你稳住，别乱闯。我马上过去！”林默抓起外套就往外冲。镜湖公园离市区有段距离，晚高峰的车流更是让人心焦。他坐在出租车后座，闭目凝神，强行压下因陈浩电话带来的焦躁，尝试调动一丝最基础、消耗最小的“望气”感应，隔着遥远的距离，遥遥投向镜湖方向。
没有冲天的怨气黑柱，没有猩红的血煞凶光。只有一种…极其稀薄、如同水雾般弥漫在湖心岛区域的、淡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灰白色气息。那气息不似阴魂怨念的冰冷粘稠，反而带着一种…自然造物的漠然与混乱感，如同原始森林深处无人踏足的泥沼，散发着腐烂枝叶和未知菌类混合的、令人昏沉的气息。
“天然迷瘴？”林默心头掠过一丝明悟，但旋即又被更大的疑惑取代。这种程度的天然迷瘴，顶多让人短暂方向感失调，绝不可能造成“人间蒸发”数小时、甚至精神恍惚的后遗症！
出租车在公园东门停下，这里已经被警戒线隔开。警灯闪烁，人声鼎沸，焦急的家长哭喊、记者的追问、警察维持秩序的喊话混杂在一起。林默一眼就看到人群外围，像头焦躁的棕熊般来回踱步的陈浩。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园林管理局制服、满脸愁容的中年男人，胸牌上写着“副科长：王海”。
“默哥！这边！”陈浩眼尖，猛地挥手，挤开人群把林默拉了过来，压低声音，“孩子他妈就在里面，哭晕过去两回了！王科长，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林默，这方面…他懂行！”
王海科长四十多岁，头发稀疏，此刻眉头拧成了疙瘩，看着林默年轻得甚至有些学生气的脸，眼中满是怀疑和审视，语气带着官腔和急切：“小林同志是吧？小陈同志极力推荐你…现在情况紧急，我们公园开放不到三个月，连续发生这种离奇失踪事件，影响极其恶劣！警方已经初步排除了刑事案件，可这人…总不能真被‘鬼’拖走了吧？你有什么看法？务必尽快找到孩子！”
周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涌来，哭喊、议论、质疑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林默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忽略胸中因强行“望气”而泛起的一丝隐痛，目光投向远处在暮色中如同一块巨大墨玉的镜湖，湖心那片茂密的芦苇荡在晚风中摇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谲。
“王科长，我需要去湖心岛看看，就在失踪点附近。”林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另外，公园最近，尤其是湖心岛区域，有没有安装或改动过什么大型设备？比如…灯光？”
“灯光？”王海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有！为了提升夜游体验，半个月前刚在湖心岛几处制高点加装了高功率景观射灯！效果很好啊，晚上打在水面和芦苇上，很漂亮…这跟失踪有关系？”
林默心中那模糊的猜想瞬间清晰了几分。天然迷瘴…加上特定频率的人工光源？这组合像是一根危险的导火索！
“很可能有关。麻烦立刻带我去看看那些灯的控制线路和参数设置，越快越好。”林默语速加快，“孩子可能被困在某种特殊的‘场’里，时间越久越危险！”
王海看着林默笃定的眼神，又看看旁边急得眼睛发红的陈浩，一咬牙：“行！跟我来！快艇在码头！”
快艇破开墨绿色的湖水，向湖心岛疾驰。越靠近那浓密的芦苇荡，林默的感觉就越发清晰。空气中那股淡薄的灰白气息变得粘稠起来，带着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甜腥味，像是某种水生植物腐败后混合着潮湿泥土的气息被放大了无数倍。傍晚的凉风吹在身上，非但不能提神，反而像裹了一层湿冷的薄纱，让思绪都变得迟滞。
“就是前面那片浅滩和芦苇荡结合部！”王海指着前方一片区域，那里水草丰茂，芦苇长得比人还高，几根崭新的、造型颇具现代感的金属灯柱矗立其间，“第一个失踪者就是在那里拍照时不见的，那孩子也是！”
快艇靠岸。林默踏上松软的泥滩，双脚像是踩在了某种巨大生物湿滑的皮肤上。他示意陈浩和王海留在艇上接应，自己则缓步向前，同时，再次小心翼翼地调动起一丝“望气”的感知。
视野瞬间切换！
不再是肉眼所见的自然风光。空气中，无数细密的、扭曲的灰白色“丝线”如同活物般疯狂舞动，彼此纠缠，形成一个巨大而混乱的漩涡！这漩涡的中心，正是那几根高耸的景观射灯！灯柱顶端，炽白的光束并非笔直射出，而是被下方芦苇荡弥漫出的、同样灰白却更浓郁的气息所牵引、折射、散射！光芒与气息剧烈地搅拌、共振，将这片区域的空间感彻底扭曲、撕裂！
林默的“视线”被强行拉入这混乱的涡流。无数颠倒错乱的景象碎片如同高速旋转的万花筒般向他砸来！上一秒是正午炽烈的阳光穿透水面，下一秒是漆黑冰冷的湖底淤泥，左方是摇曳的芦苇尖，右方却变成了倒悬的天空！方向感、距离感、时间感……一切都被这狂暴的“光气漩涡”撕得粉碎！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瞬间冲上头顶！
“唔！”林默闷哼一声，太阳穴如同被两根烧红的铁钎狠狠贯穿！眼前的混乱景象与现实世界重叠，脚下的泥地仿佛变成了倾斜的陡坡，他一个踉跄，差点栽进浑浊的湖水里！
“默哥！”快艇上的陈浩看得真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吼一声就要跳下来。
“别动！”林默强忍着颅内炸裂般的剧痛和翻江倒海的眩晕，猛地低吼，声音嘶哑。他死死咬住舌尖，一股腥甜在口中弥漫，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强行切断了那丝“望气”的感知，如同关闭了一个超负荷运转的阀门。
现实世界的景象重新稳定下来，依旧是暮色中的芦苇荡，但那几根射灯的光束，在肉眼看来也带上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微微扭曲的氤氲感。
代价！强行窥探这种高强度、混乱的自然能量场域，反噬来得迅猛而凶狠！林默扶着旁边一根冰冷的金属灯柱，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尖锐的耳鸣。
“小林同志！你怎么样？”王海在船上焦急地喊，他也看到了林默刚才那一下踉跄和瞬间惨白的脸色。
“没…没事！”林默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他知道不能停，那孩子还困在这致命的迷宫里！他放弃了对能量场的直接“观察”，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感官接收到的原始信息上。
视觉：射灯的光束打在随风起伏的芦苇上，光影晃动剧烈，看久了确实容易眼花缭乱，但绝不足以让人迷失数小时。
听觉：风声，水波轻拍岸边的哗啦声，芦苇叶摩擦的沙沙声…等等！那沙沙声里，似乎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近乎次声的低沉嗡鸣？源头…是灯柱！
嗅觉：那股甜腥腐败的水生植物气味，在靠近灯柱下方一片开着细小白花的茂密水草区域尤为浓烈！
触觉：脚下的泥土异常湿冷粘腻，仿佛蕴含着过多的水分和…某种滑腻的分泌物？
就在这时，一艘载着几个扛着摄像机、像是自媒体记者的游艇，不顾岸上搜救队员的警告，竟试图靠近这片区域，想拍摄“第一现场”。
“喂！那边不能靠近！危险！”王海拿着扩音器急喊。
但那游艇已经驶入了射灯光束的边缘范围。艇上拿着自拍杆的主播还在兴奋地对着镜头喊话：“老铁们！我们现在就在镜湖公园神秘失踪案的现场！看看这片芦苇荡，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话音未落，游艇突然像喝醉了酒一样，猛地左右剧烈摇摆起来！艇上的人猝不及防，尖叫着摔倒一片！驾驶员惊恐地猛打方向盘，游艇却完全不听使唤，在原地疯狂地转起了圈！引擎发出徒劳的咆哮，船体几乎要倾覆！
“磁场紊乱！是强磁场干扰了电子罗盘和控制系统！”快艇上经验丰富的驾驶员惊骇地喊道，“快！把他们拖出来！”
岸上的搜救队急忙抛出救生索。混乱中，林默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艘失控游艇的位置——正好处于一根射灯斜照光束与下方那片开着白花的浓密水草区域交汇点的边缘！
“光…频率…植物挥发物…地磁异常点…”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线瞬间串联！一个清晰的模型在林默脑海中构建成型！
“王科长！”林默猛地回头，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发颤，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确定，“原因找到了！立刻做三件事！”
“第一，马上切断湖心岛所有景观射灯的电源！立刻！马上！”
“第二，调公园施工图过来！我要知道这片区域的地质勘探报告，特别是磁异常点位置！”
“第三，组织人手，带上工具，把灯柱下方那种开着小白花的藤蔓水草，叫‘醉鱼草’的，全部连根清除！一株不留！”
“啊？”王海被这连珠炮似的命令砸懵了，“断电？拔草？这…这能行吗？孩子还没找到…”
“想救人就照做！这是唯一办法！”林默厉声喝道，目光锐利如刀，“再拖下去，那孩子就算被找到，脑子也可能永远迷糊了！”
林默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刚才他“发病”般的状态形成了强烈反差，让王海心头一凛。再看看那艘还在原地打转、险象环生的游艇，他终于不再犹豫，抓起对讲机嘶吼起来：“控制室！我是王海！立刻！马上！切断镜湖西区，编号L1到L7所有景观灯电源！重复，立刻切断！所有靠近湖心岛的快艇注意，协助救援失控船只，严禁无关人员靠近！工程队！工程队立刻带工具到三号码头集合！准备清除特定水草！快！”
随着他声嘶力竭的命令通过对讲机传出，几秒钟后——
嗡！
那几根高耸的射灯顶端，炽白的光芒猛地一暗，随即彻底熄灭！
就在灯光消失的刹那，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湖面上，那艘失控打转的游艇，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扶正，引擎的咆哮声恢复了正常，驾驶员惊魂未定地稳住了方向，茫然地看着四周，仿佛刚才的疯狂旋转只是一场噩梦。
而更明显的变化，发生在林默面前的这片芦苇荡。
空气中那股无处不在、令人昏沉的甜腥腐败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消散！傍晚清凉的风吹拂在脸上，带着真正的水汽和植物的清新，刚才那种湿冷粘腻、仿佛裹着无形薄纱的压抑感荡然无存！
“我的天…”快艇上的王海和陈浩都看呆了。
就在这时，芦苇荡深处，距离林默他们所在位置几十米外的一片浅水区，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呜…呜呜…妈妈…好冷…”
“孩子！是那个孩子的声音！”王海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搜救队员反应极快，几道强光手电立刻循声照了过去。只见一个浑身湿透、蜷缩在浅水和泥泞中的小小身影，正瑟瑟发抖地哭泣着，眼神茫然又惊恐。
“找到了！快！医疗队！”对讲机里爆发出惊喜的呼喊。
林默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他不得不再次扶住冰冷的灯柱才勉强站稳。反噬的余波和刚才强行推演的消耗，如同跗骨之蛆。陈浩已经跳下快艇，冲到他身边，一把扶住他胳膊，满脸担忧。
“默哥！撑住！”
“没事…耗了点神…”林默摆摆手，声音虚弱。
后续的救援有条不紊。孩子被迅速救起，裹上保温毯送往救护车，虽然受了惊吓又冷又饿，但意识还算清醒。孩子的母亲哭喊着扑过去，场面一片混乱却又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王海指挥着工程队开始清理那些开着小白花的“醉鱼草”，看向林默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敬畏和后怕。他拿着工程平板走过来，屏幕上显示着湖心岛的地质勘探图。
“小林…不，林先生！”王海的声音带着恭敬和感激，“您真是神了！地质报告显示，湖心岛这片区域，尤其是安装射灯的位置下方，确实存在一个局部的地磁异常点，强度不高，但很集中！您说的‘醉鱼草’，学名是‘水泽星藤’，它的根茎分泌物和花粉在特定条件下，确实有微量的神经致幻作用…可我们之前完全没当回事啊！谁能想到…”
“是光。”林默缓过一口气，指着那些已经熄灭的灯柱，“你们新装的这种高功率LEd射灯，为了追求穿透力和显色性，发出的光谱里含有特定频率的强蓝光和紫外波段。这种光，照射在弥漫着水泽星藤挥发物的空气中，又叠加了地磁异常点的紊乱背景场…三者相互作用，产生了一种极其特殊的‘共振效应’。”
他尽量用简洁的语言解释，避免触及更玄奥的能量规则：“就像…用特定音叉的声波，能震碎玻璃杯。你们的光，就是这个‘音叉’，震动了这片区域本就存在的、微弱的天然致幻‘场’，把它放大了无数倍，扭曲了空间感知，形成了强效的‘迷魂阵’！那艘游艇失控，就是紊乱磁场干扰了电子设备。断电，就是拔掉了这个‘音叉’！清除掉主要致幻源植物，是釜底抽薪！”
王海听得目瞪口呆，虽然一些术语还是似懂非懂，但林默清晰的逻辑和眼前铁一般的事实让他心悦诚服。“共振效应…天然迷魂阵…原来是这样！难怪！难怪！”他喃喃自语，随即又急切地问，“那…林先生，这隐患算是彻底解除了吧？公园还能开吗？”
“只要不再让这三要素同时凑齐。”林默肯定道，“灯光可以调整光谱参数，避开那个敏感频段。水泽星藤…能不种最好，非要保留，也要控制数量远离核心区域。至于地磁点…这是自然现象，只能规避位置。你们园林部门应该知道怎么做。”
“明白！明白！太感谢您了林先生！您可是救了我们公园，也救了那个孩子啊！”王海激动地握住林默的手，连连摇晃，“报酬方面您放心，我们局里一定…”
“王科长！”一个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打断了王海的话，脸色有些古怪，“您…您看看这个。”他把手机递到王海面前。
屏幕上，赫然是刚才林默在岸边指着灯柱、脸色苍白却目光锐利地指挥若定的画面，以及灯光熄灭、孩子哭声响起、搜救成功的片段。画面有些晃动，显然是围观群众用手机拍的，配着一个极其抓人眼球的标题：
【镜湖公园鬼打墙真相！神秘青年一语道破天机，断电拔草瞬间破解迷局！科学还是玄学？速看！】
视频下方，评论正在飞速增长，说什么的都有。
王海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这…这谁拍的！赶紧联系平台…”
林默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屏幕，对陈浩道：“浩子，走吧，我累了。”
陈浩立刻会意，搀扶着林默往快艇走去，像一堵墙一样隔开了王海和周围那些好奇探究的目光。
“林先生！报酬…”王海在后面喊着。
“按规矩来就行。”林默头也没回，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
快艇离开湖心岛，向着灯火阑珊的岸边驶去。湖面恢复了宁静，晚风带着水汽拂面。林默靠在船舷，闭着眼，感受着精神深处那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的阵阵钝痛。这一晚的“浅用”，代价依旧不轻。
“默哥，给。”陈浩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来，看着林默苍白的侧脸，瓮声瓮气地说，“这帮孙子，拍得还挺快。”
“随他们吧。”林默喝了一口水，清凉的液体稍稍缓解了喉咙的干涩，“名声这东西，是双刃剑。麻烦…估计也会跟着来。”他想到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玄学会”。镜湖的事看似自然现象，但谁知道背后有没有推手？或者，这视频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快艇靠岸。岸边依旧人头攒动，但焦点已经转移到被救出的孩子身上。林默和陈浩低调地穿过人群，准备离开。
“林默！”
一个清亮而熟悉的声音响起。林默回头，只见苏晚晴背着一个采样箱，正从一辆刚停下的出租车里钻出来，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匆忙和关切，径直朝他快步走来。她显然是看到消息或者接到陈浩通知后第一时间赶来的。
“你怎么来了？”林默有些意外，心头却微微一暖。
“看到群里转发的视频了，担心你。”苏晚晴走到近前，目光迅速扫过林默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的疲惫，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又‘耗神’了？让你别逞强！”她嘴上埋怨着，动作却无比自然地伸手扶住了林默的另一边胳膊，分担了陈浩那边的力量。
“没事，小场面。”林默扯出一个笑容。
苏晚晴没理他，目光越过林默，投向正在被工程队大把大把拔起、堆放在岸边的那些开着细小白花的藤蔓水草——水泽星藤。她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锁定了目标。
“那个…就是致幻源植物？”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科研工作者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样本！我需要样本！根、茎、叶、花、还有它根系的土壤！快，陈浩，帮我拦住工程队的人，别让他们全当垃圾处理了！”
她松开林默，像一阵风似的冲向那堆植物残骸，迅速打开背着的采样箱，戴上手套，动作麻利地开始分门别类地采集标本，那份专注和热情，与周围劫后余生的混乱场面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林默看着她在冷白的路灯下忙碌的背影，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蕴含着“迷魂”秘密的植物装进无菌袋，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对未知世界纯粹而炽热的好奇光芒。湖风吹动她的发丝，拂过她因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唇角。
胸中那股因反噬带来的烦恶和疲惫，似乎也被这专注的光芒驱散了些许。镜湖的迷雾被科技与洞察力驱散，而身边这个人，正用她自己的方式，试图解析这迷雾背后的真实。
陈浩已经跑去跟工程队的人交涉了。林默靠在岸边一棵柳树上，看着苏晚晴，又看看远处在救护车灯光下相拥而泣的母子，最后目光落在平静下来的镜湖湖面。
代价依旧沉重，前路依旧莫测。
但这烟火人间，有兄弟的盾，有爱人的光，有需要守护的平凡与温暖。
这便值得他继续走下去，在这钢铁苍穹与神性代码交织的世界里，步履蹒跚，却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