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沮水深处,“玄龟”舱如同被蛛网缠住的猎物,无助地悬浮在激流之中。数十只暗红色的赤鱬虫紧紧吸附在舱体底部,它们半透明的身体蠕动着,无数纤细如发的红色丝线从体表延伸出来,分泌出某种粘稠的、带着微弱腥甜气息的液体,正无声无息地腐蚀着舱体坚韧的熟铁外壳!细微的“嗤嗤”声在死寂的水底显得格外刺耳。
观察窗外,那庞大、臃肿的水怪暗影已经逼近!浑浊的独眼死死锁定着被赤鱬虫标记的“玄龟”,数条粗壮的暗红触手如同毒龙出洞,搅动着水流,带着毁灭的气息狠狠抽击而来!
砰!轰!
沉重的触手狠狠砸在舱顶!整个“玄龟”舱如同被巨锤击中,猛烈地摇晃、翻滚!舱内三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向舱壁,撞击声和闷哼声响起!陈墨的头撞在金属壁上,顿时血流如注!“浪里蛟”死死抓住扶手才没被甩飞,但手中分水刺脱手,叮当落地。黄月英的左臂夹板撞在操作杆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稳住!”她强忍剧痛,嘶声喊道,右手死死扳住一根固定的横梁。
水怪似乎被这坚固的“铁壳”激怒了,更多的触手缠绕上来,疯狂地挤压、撕扯!舱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观察窗的水晶剧烈震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浑浊的河水被搅得天翻地覆,视野一片模糊!
“夫人!舱底腐蚀在加剧!有地方…有地方渗水了!”“浪里蛟”指着舱门下方角落,那里,一滴浑浊的水珠正从被赤鱬虫腐蚀出的微小缝隙中缓缓渗出!腥甜的赤鱬虫气息也随之弥漫进来!
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狭小的舱室!
“陈墨!晶石!最大功率!”黄月英眼中闪过决绝的厉芒,声音因剧痛和窒息感而嘶哑,“对准那个怪物!给我轰!”
陈墨满头是血,闻言立刻扑向晶石激发装置的手柄,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其推到极限!
嗡——!
固定在舱顶的深蓝晶石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不再是柔和的蓝色,而是一种刺目的、近乎苍白的能量洪流!这股狂暴的能量顺着连接金属板的引导回路,瞬间贯通整个“玄龟”舱的外壳!
滋滋滋!
缠绕在舱体上的数条触手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痉挛收缩!接触点冒出大量恶臭的白烟,坚韧的皮肉被瞬间灼伤碳化!水怪发出无声的、但通过水流传递而来的剧烈痛苦震颤,浑浊的独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惊惧!
但这狂暴的能量输出代价巨大!晶石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表面甚至浮现出细微的裂痕!舱内的灯光也忽明忽暗,晶石激发装置发出过载的嗡鸣和焦糊味!
“就是现在!‘浪里蛟’!释放‘墨囊’!左满舵!全速下潜!目标拱门!”黄月英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厉声下令!她同时用未受伤的右手,猛地扳动一个隐藏的拉杆——那是她预留的后手,连接着舱外携带的数个装满特制墨汁和硫磺粉混合物的皮囊!
“浪里蛟”反应极快,强忍晕眩,扑到简易的舵轮前,用尽全力向左猛打!同时按下释放墨囊的机括!
噗!噗!噗!
数个墨囊在舱外瞬间破裂!浓稠如墨、混杂着刺鼻硫磺气味的黑色液体如同巨大的乌云,瞬间在“玄龟”周围的水域弥漫开来!视线被彻底遮蔽!
“呜——!”水怪失去了目标,又被晶石灼伤,在墨汁中狂暴地扭动翻滚,触手胡乱抽打,激起更大的混乱水流!
“玄龟”舱则借着这股混乱和推力,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挣脱了触手的残余纠缠,一头扎向下方那片形似巨大拱门的岩石结构!
轰!
沉重的撞击感传来!舱体再次剧烈震动!但预想中的岩石碰撞硬感并未完全出现,反而像是撞进了一层粘稠的、带着强大吸力的水膜之中!观察窗外瞬间被一片柔和的、奇异的蓝绿色光芒所充斥!
“进来了!我们进来了!”“浪里蛟”看着窗外不再是浑浊的河水,而是一条散发着微光、异常平静的笔直通道,激动地大喊!
黄月英和陈墨也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息。然而,喜悦仅仅持续了一瞬。晶石激发装置冒出一股黑烟,彻底熄灭了。舱内的灯光也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陷入一片黑暗。更致命的是,舱底那处被腐蚀的缝隙,在刚才剧烈的撞击下似乎扩大了,浑浊的河水正带着赤鱬虫的腥甜气息,汩汩地涌入!水位在黑暗中无声而迅速地上升!
“快!找到图纸上的安全室!排水!堵漏!”黄月英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巴陵城,州牧府。
诸葛亮羽扇轻摇,但眉宇间的凝重却挥之不去。案头堆积着来自各方的紧急军报。
“军师!汉中急报!”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冲入,“张鲁魔巢崩塌后,其弟张卫、谋士阎圃收拢部分残兵及五斗米道狂热信徒,退守阳平关!打出‘为天师复仇,诛灭伪汉’旗号,封锁关隘,并派出小股‘鬼卒’袭扰汉中盆地!汉中太守苏固告急,请求增援!”
“阳平关…”诸葛亮目光投向地图上那处险要关隘,“张卫、阎圃不过是困兽犹斗。然阳平关扼守入蜀咽喉,若被其盘踞,后患无穷。传令上庸魏延所部,不必急于回防巴陵,即刻西进,佯攻米仓道,牵制张卫!另,飞鸽传书益州刘璋,陈明利害,请其出兵北上,夹击阳平关!汉中不稳,蜀地亦难安!”
“诺!”信使领命而去。
“军师!西凉密报!”又一名暗探快步而入,声音低沉,“马超退守羌地后,韩遂并未如约交割金城!反以‘讨伐叛逆,清理门户’之名,联合凉州诸郡守,围攻马超!马超虽勇,然兵力悬殊,羌人部落亦被韩遂重金收买,反戈相击!马超部将庞德死战断后,身负重伤,马超仅率数百骑突围,遁入祁连雪山深处,下落不明!西凉…已尽归韩遂!韩遂遣使至洛阳,向曹丕称臣!”
“韩遂…老奸巨猾!”诸葛亮眼中寒光一闪,“驱虎吞狼,反噬其身。马超此败,西凉门户大开,曹丕兵锋,随时可直指陇右!传令安定太守,加固城防,广布斥候!密切监视韩遂与曹军动向!”
他揉了揉眉心,目光转向东南:“扬州、徐州方面,可有异动?”
程祁立刻上前:“细作回报,江东吕蒙残部在会稽、吴郡沿海一带活动频繁,似在招揽旧部,劫掠商船。步骘自那日沮水岸边刺杀失败后,便销声匿迹,恐已潜回江东,与吕蒙汇合!另,徐州广陵太守陈登,近日动作频频,其麾下丹阳精兵调动异常,沿淮水布防,似在防备我军或…曹军南下!”
“陈元龙…”诸葛亮羽扇轻点徐州,“此人智谋深远,坐拥丹阳精兵,扼守淮泗,乃东南柱石。他加强布防,既防我荆襄乘势东进,更防曹丕吞并江东后觊觎徐州!此为自保之策,亦是待价而沽!”他略一沉吟,“替我修书一封与陈登,言辞恳切,重申同盟之谊,痛陈曹丕吞并天下之野心,邀其共保东南!此信,务必要快!要抢在曹丕的使者之前!”
“诺!”程祁立刻铺纸研墨。
“还有,”诸葛亮目光最后落在昏迷的刘晔身上,语气沉重,“‘玄龟’入水已近两个时辰,音讯全无…沮水凶险,恐…”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护卫的惊呼:“回来了!‘龙渊’艇回来了!甘将军…甘将军醒了!有急报!”
沮水河畔,“龙渊”艇缓缓靠岸。甲板上一片狼藉,绳索凌乱。担架上,甘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几分锐利,他挣扎着半坐起身,不顾劝阻,嘶声对着迎上来的诸葛亮和邓义等人吼道:
“快!快救夫人!‘玄龟’…‘玄龟’被拖进那水底拱门后…就…就再没出来!水下有变!那怪物还在附近徘徊!舱体漏水…晶石也毁了…他们…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诸葛亮脸色骤变!邓义更是眼前一黑,几乎晕倒。
“备‘潜蛟’!快!”诸葛亮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带着刺骨的寒意,“所有能动的水鬼!带上最强力的‘火龙出水’!带上凿具!带上绳索!立刻下水!不计代价!给我找到‘玄龟’!把夫人救出来!”
水府深处,未知的安全通道内。
“玄龟”舱如同一条搁浅的死鱼,歪斜地沉在散发着微光的通道底部。舱内已灌入近半舱的冰冷河水,散发着赤鱬虫的腥甜。水位还在缓慢上升。空气混浊稀薄,带着浓重的金属锈味和绝望的气息。仅靠舱壁镶嵌的几颗夜明珠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黄月英半身浸在冰冷刺骨的水中,脸色惨白如纸,左臂的剧痛和失血让她阵阵眩晕。她咬着牙,借着夜明珠的光芒,用仅存的力气,一遍又一遍地核对着手中那份被水浸湿、边缘模糊的拓印地图。
“夫人…咳咳…别管我了…”陈墨躺在更高的位置,额头伤口被水浸泡得发白,气息微弱,“图纸…图纸上标记的…独立舱室…就在前面拐角…右转…三十步…门口…有…有菱形标记…”
“浪里蛟”则像一头被困的猛兽,他脱下身上的鲨鱼皮水靠,撕成布条,正拼命地试图堵住舱底那处最大的、不断涌入河水的腐蚀裂缝。然而水流压力太大,布条瞬间就被冲开。
“堵不住!根本堵不住!”他绝望地低吼,冰冷的河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腰际。
“菱形标记…菱形标记…”黄月英仿佛没听到他们的声音,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图纸上那个关键的节点。她的手指划过图纸上标注的独立舱室位置,又划过旁边那个菱形的符号,最后落在金属板上清理出的一个极其相似的菱形凹槽上。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因缺氧而昏沉的大脑中轰然成型!
“陈墨!‘浪里蛟’!听我说!”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最后一丝疯狂的火苗,“我们赌最后一把!”
她指向舱门:“打开舱门!”
“什么?!”两人同时惊呼。舱外是未知的水域,舱内进水,打开舱门等于自杀!
“听我的!”黄月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图纸上标注的独立舱室,就在这条通道尽头!距离我们最多五十步!舱门打开,水会瞬间灌满!但我们有‘避瘴丹’!憋住一口气!顺着水流冲过去!目标就是那个菱形标记的门!”
她挣扎着将那块沉重的暗金金属板从固定架上卸下,紧紧抱在怀里:“带上它!它就是钥匙!‘浪里蛟’!你水性最好,负责开门!陈墨!你跟着我!这是唯一的生路!留在这里,只有等死!”
冰冷的水已漫至胸口,死亡的窒息感越来越重。陈墨和“浪里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中的最后一丝狠厉!
“妈的!赌了!”“浪里蛟”猛地吐掉口中残余的河水,掏出仅剩的“避瘴丹”塞进嘴里,又递给黄月英和陈墨一人一颗。
黄月英毫不犹豫地将丹药咬碎咽下,一股辛辣狂暴的气息直冲顶门,暂时驱散了眩晕。她将沉重的金属板紧紧绑在自己胸前。
“我数三声!”“浪里蛟”深吸一口气,强健的肌肉绷紧,双手死死抓住舱门的旋转阀!
“一!”
“二!”
“三!!!”
“浪里蛟”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旋开沉重的舱门阀!
轰——!!!
积蓄的冰冷河水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舱门!狂暴的水流裹挟着三人,如同被卷入激流的树叶,狠狠冲出“玄龟”舱,卷入这散发着幽蓝微光的奇异通道之中!
巨大的水压和冲击力让黄月英眼前一黑,胸前的金属板沉重地撞击着她的肋骨,剧痛让她几乎昏厥!冰冷浑浊的河水疯狂涌入她的口鼻!她死死咬紧牙关,凭借着“避瘴丹”激发的最后潜能和求生的本能,拼命地蹬水,努力在狂暴的水流中稳住身形,瞪大眼睛搜寻着前方!
通道笔直,水流湍急!微光指引着方向!
“右转!右转!”陈墨呛着水,模糊地嘶喊着。
前方通道果然出现一个直角拐弯!狂暴的水流裹挟着三人,狠狠撞向坚硬的金属通道壁!黄月英被撞得七荤八素,胸前金属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就在这混乱之中,她模糊的视线猛地捕捉到——在右转通道的尽头,一扇紧闭的、散发着古老金属光泽的巨大门户!门户中央,赫然镶嵌着一个凸起的、清晰的菱形徽记!与图纸和金属板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就是那里!开门!”“浪里蛟”如同发现了救命稻草,在激流中奋力划水,第一个扑向那扇巨门!他双手死死抓住门上一个巨大的环形把手,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拉拽!
纹丝不动!
“机关!一定有机关!”黄月英被水流冲到门边,冰冷刺骨的水让她浑身麻木,意识开始模糊。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胸前绑着的金属板狠狠按向门上那个菱形的凹槽印记!
咔哒!
一声清脆的、仿佛沉寂了千年的机括咬合声,在狂暴的水流声中清晰地响起!
嗡——
巨大的菱形徽记猛地亮起柔和的蓝色光芒!紧接着,整扇厚重的金属巨门内部传来一连串沉闷而复杂的齿轮转动和连杆复位的声音!
嘎吱——轰隆隆!
沉重的金属巨门,在三人绝望而期盼的目光中,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一股干燥、带着奇异尘封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出!
“进!”“浪里蛟”狂喜,抓住几乎昏迷的黄月英和陈墨,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两人连同那块沉重的金属板,一起推进了门内!他自己也紧随其后,翻滚着扑了进去!
轰!
就在三人身体完全没入门内的瞬间,那扇沉重的金属巨门仿佛拥有生命般,猛地自动关闭!将狂暴涌入的冰冷河水,死死挡在了门外!
门外是灭顶的洪流,门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和干燥的尘埃气息。
黄月英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呛咳出几口冰水,眼前一片漆黑,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最后的感觉,是怀中那块金属板冰冷的触感,和鼻端萦绕的、一种极其微弱却沁人心脾的奇异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