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余波如同涟漪,从崩塌的魔巢核心向整个沮水河谷扩散。
鹰愁涧入口被彻底封死,巨大的山体滑坡堵死了通道,也将无数残存的魔物和未来得及逃出的魏军士兵一同活埋。侥幸在通道崩塌前逃到谷外的魏军,心胆俱裂,丢盔弃甲,漫山遍野地溃逃,如同被猛虎驱散的羊群,口中只剩下“天罚”、“妖道遭雷劈了”之类的绝望哭嚎。
曹魏中军大营虽在峡谷外围,也遭受了猛烈冲击。营帐如同纸糊般被气浪掀飞撕裂,坚固的寨墙在剧烈的地动中扭曲倒塌。战马受惊嘶鸣,挣脱缰绳疯狂践踏。整个营地一片狼藉,充斥着伤兵的哀嚎和将官的嘶吼。
中军大帐在剧烈的摇晃中勉强支撑。曹真头盔歪斜,甲叶上沾满尘土,他死死抓住帅案才稳住身形,脸色铁青,牙关紧咬,鹰隼般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那一道撕裂苍穹、精准贯入魔巢的雷光,那随之而来的天崩地裂,彻底击碎了他作为统帅的骄傲和必胜的信念。这绝非人力可为!
“都督!”一名亲兵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前锋…前锋夏侯尚将军所部…全…全完了!鹰愁涧被山石封死,里面…里面的人怕是…”
“魔巢…塌了!全塌了!张鲁妖道肯定死透了!”另一名斥候满脸烟灰,惊魂未定地补充。
“报——!左翼营寨遭溃兵冲击,秩序大乱!”
“报——!后营粮草队受地动惊马,粮车倾覆,损失惨重!”
噩耗接踵而至。
曹真猛地一拳砸在帅案上,硬木桌面应声裂开一道缝隙。他胸膛剧烈起伏,怒火与挫败感交织燃烧。十万大军,踌躇满志而来,竟在这诡异的天威和妖道的巢穴前,折戟沉沙,寸功未建,便先遭此重创!前锋精锐尽丧,士气彻底崩溃,连魔巢的边都没真正摸到!
“司马懿呢?!”曹真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方才那灭世雷光落下时,司马懿正随前军靠近魔巢入口观察,此刻…凶多吉少!
“军师…军师他…”亲兵声音颤抖,不敢直视曹真噬人的目光,“雷落之时,军师正在涧口…尚未有消息传出…”
“废物!都是废物!!”曹真暴怒,一脚踹翻身前的矮凳。帐内众将噤若寒蝉。
就在这时,帐帘猛地被掀开!一股浓烈的焦糊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司马懿踉跄着冲了进来!他那一向整洁的青衫此刻破烂不堪,布满焦黑的破洞和泥泞,脸上沾满黑灰,几缕散乱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迹,显得前所未有的狼狈。但他那双深陷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幽幽鬼火。
“仲达!”曹真又惊又喜,一步上前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你…你竟能脱身?”
“咳咳…”司马懿剧烈咳嗽了几声,推开曹真的手,勉强站稳,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亢奋,“天威难测…然天不亡懿!魔巢入口崩塌前,我见那涧口岩壁有一处被雷火震开的古老裂缝,仅容一人侧身…拼死挤入,又被余震落石所伤…侥幸…侥幸捡回一命!”
他喘息着,眼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狂热的、攫取到珍宝的光芒。“都督!张鲁必死!魔巢已毁!此乃天助大魏!”
“天助?”曹真脸色铁青,指着帐外的一片狼藉,“天助就是让我十万大军未战先溃,折损无数?!”
“非也!”司马懿猛地提高了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此雷虽毁魔巢,亦重创刘晔!此等引动天威之力,必遭反噬!刘晔此刻,恐已命悬一线!荆襄残军,群龙无首,正是我大魏一鼓作气,踏平巴陵的绝佳时机!”
他顿了顿,眼中精光爆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的魔力:“而且…在逃出那裂缝时,我于崩塌的乱石之中,看到了这个!”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贴身内袋里,掏出一块东西。
那是一块约莫巴掌大小、不规则的碎片。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污浊的暗红色,仿佛凝固的污血,边缘嶙峋尖锐,触手冰凉刺骨,隐隐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异怨念。碎片表面,还残留着几道细微的、仿佛天然生成的诡异纹路,纹路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光泽在缓慢流转。
正是主血鼎核心晶核崩碎后残留的最大一块碎片!
“此物…此物虽邪,却蕴含那魔鼎最本源的邪力!”司马懿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若能参透其中奥秘…或可为我大魏所用!炼邪为兵,制霸天下!此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都督!”
曹真看着司马懿手中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碎片,又看看帐外混乱崩溃的大军,再想想那毁天灭地的雷光…他心中天人交战。司马懿描绘的前景固然诱人,但今日这天威之怖,已深深烙印在他心头。继续强攻巴陵?那些被吓破了胆的士兵还有多少战力?刘晔虽可能重伤,但诸葛亮还在,巴陵城防犹固,那恐怖的雷火器械…
最终,理智压过了贪婪和愤怒。曹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恢复了统帅的冷硬:“传令!收拢残军,救治伤员,清点损失!全军…后撤二十里扎营!严密监视巴陵动向,没有本督将令,不得擅动!”
他看了一眼依旧捧着血鼎碎片、眼神灼热的司马懿,补充道:“仲达,此物…暂且由你保管,务必谨慎!”他终究还是无法完全舍弃这“塞翁之马”的诱惑。
“都督英明!”司马懿躬身,将碎片紧紧攥在手心,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诡谲弧度。撤退?不过是暂时的蛰伏。只要这碎片在手,只要刘晔重伤的消息属实…荆襄这块肥肉,迟早要落入他精心编织的网中。
巴陵城内,气氛同样凝重如铁。
州牧府内,药味弥漫。华佗须发皆白,眉头紧锁,枯瘦的手指搭在刘晔冰凉的手腕上,久久不语。刘晔躺在榻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周身那层稀薄的地脉微光已微弱到极致,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诸葛亮、庞统旧部程祁、甘宁、以及右手裹着厚厚伤布、脸色苍白的邓义等人,皆屏息凝神地守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良久,华佗才缓缓收回手,沉重地叹了口气:“心力耗竭,魂魄震荡,本源亏空…更有一股狂暴的雷霆反噬之力盘踞心脉,如跗骨之蛆,不断侵蚀…若非主公体质奇异,有地脉之气护住最后一线生机,恐怕…早已魂归天外。”
“先生!可有救治之法?”诸葛亮沉声问道,羽扇也忘了摇动。
“难,难如登天!”华佗摇头,“老夫金针只能暂时稳住心脉,汤药仅可吊命。那雷霆反噬之力至刚至阳,霸道无比,寻常药石根本无法化解,强行用药反而可能激发其性,加速…油尽灯枯。”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刘晔,“除非…能寻到至阴至柔、又能滋养本源魂魄的天地奇珍,或可缓缓中和那雷霆余威,固本培元…但此等神物,可遇而不可求…”
众人心头一沉。至阴至柔的奇珍?谈何容易!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湿透、带着浓重血腥和硝烟味的水军校尉被亲兵带了进来,正是参与沮水袭扰、侥幸从魔巢崩塌边缘逃回的“泥鳅”。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禀军师!魔巢…魔巢彻底塌了!小的在撤离时,被爆炸掀入沮水下游一处回水湾,在水底…在水底发现了一样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体,解开。里面赫然是一块约莫两尺长、一尺宽的暗金色金属板!它非金非铁,入手沉重冰凉,表面布满了深绿色的铜锈和水垢,但隐约可见其下极其精密、繁复的齿轮、连杆和凹槽结构!更令人惊异的是,在金属板中央,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黯淡无光的深蓝色晶石。此刻,这晶石似乎感应到州牧府内残留的邪气(张鲁血鼎碎片的气息?),正散发出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的蓝色柔光,光芒所及之处,众人心头因魔巢毁灭而产生的压抑和烦躁感,竟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丝!
“这是…”黄月英不顾伤势,猛地从角落站起,挤到前面,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她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指尖颤抖地抚过金属板上那精妙绝伦的机械结构,感受着那深蓝晶石散发的奇异波动。“这结构…绝非当世之物!这晶石…竟能安抚心神,驱散邪秽?”
“月英,你认得?”诸葛亮急问。
黄月英摇头,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块金属板,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不认得!但这上面的机关构造之精妙,远超火龙出水!尤其是这些齿轮的咬合方式…简直…简直是鬼斧神工!还有这晶石…”她指着那深蓝色的光芒,“它能中和紊乱的气息!若…若能参透其中原理,或许…或许对主公的伤势…”
她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希望之火已经点燃。这从魔巢毁灭后的沮水深处打捞出的神秘造物,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虽然微弱,却为陷入绝境的荆襄,带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