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永安吊死在牛棚时，身上穿着的红棉袄，或许是他最后的忏悔。但有些罪孽，不是一件红棉袄就能抵消的。就像河沟里的黑泥，无论埋得多深，总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而老黄牛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们，世间万物皆有灵，恩怨分明，善恶有报。
王秀的指甲深深掐进布包，粗麻布被捏出五道指痕。她盯着空荡荡的包底，突然抓起那枚生锈的铜铃铛，贴在耳边使劲晃：“没声音了…… 连铃铛都不响了……”
“精魄耗尽，法器自晦。” 我用桃木剑拨开包角的蛛网，剑身上映出乱葬岗的轮廓 —— 夕阳正往坡下沉，把半坡的野草染成血红色，像铺着层凝固的血浆，“老黄牛把自己的灵韵渡给了小宝，这铃铛自然成了凡物。”
郝大民突然指着西边天际，声音发颤：“那是啥？”
乱葬岗上空的阴云正在旋转，形成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漆黑如墨，隐约有磷火在里面翻滚。更骇人的是漩涡边缘的云层，竟扭曲成无数只手臂的形状，正朝着坡顶抓挠。
“是枉死魂在抢祭品。” 蟒天凤的斩妖剑嗡鸣作响，剑锋折射着最后一缕阳光，“乱葬岗的魂魄没受过超度，见着生魂就抢，老黄牛带着小宝的魂体去那，等于羊入虎口。”
黄小花的掌心泛起金光，我能感觉到暖流顺着指尖蔓延：“它不是去送死。你看红棉袄的位置，正对着北斗第七星，是极阴中的纯阳位。”
我顺着她的指引望去，歪脖子树下的红棉袄果然泛着微光，在暮色里像团跳动的火苗。老黄牛蹲坐的姿态极其标准，前蹄形成的夹角恰好对应着地上的七星方位，竟是个简易的镇魂阵。
“它在借星辰之力给小宝洗怨。” 天师虎的拂尘甩出白毛，缠住随风飘动的棉袄衣角，“这头牛怕是修行了百年，才能摆出‘牛眠七星阵’。”
王秀突然跪在地上，朝着乱葬岗的方向磕头，额头撞在碎石上渗出血珠：“我对不起小宝…… 对不起老黄牛…… 我这就去陪他们……”
“别冲动！” 我拽住她的胳膊，掌心的金光突然刺痛 —— 王秀的后颈浮出个淡黑色的印记，形状像半截铁锹，“你被郝永安的怨气缠上了，现在过去就是给那些枉死魂送点心。”
铜铃铛突然从王秀手里滑落，在地上滚出老远，停在块露出土面的棺材板前。铃铛口朝上，里面竟慢慢积起黑液，倒映出个模糊的人影 —— 穿红棉袄的小孩，正被无数只手往地下拖。
“是小宝！” 王秀扑过去想抓铃铛，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他还没走！还在受苦！”
老黄牛在坡顶突然站起，对着漩涡方向哞叫。叫声穿透云层，漩涡的旋转速度明显减慢。红棉袄上的野果突然炸开，果汁溅在草地上，竟燃起幽蓝的火苗，在暮色里连成圈，将歪脖子树围在中央。
野狗的眼睛在暗处亮起，像散落的鬼火。领头的公狗嘴角挂着碎肉，涎水顺着獠牙往下滴，落在白骨上发出 “嗒嗒” 声。
“这些狗不对劲。” 张玉龙的桃木剑噼啪闪过雷光，照亮狗群身后的景象 —— 十几具腐烂的尸体被啃得残缺不全，腹腔里的内脏拖在地上，像条肮脏的尾巴，“它们在吃尸体练凶性！”
老黄牛后腿的伤口还在淌血，染红了半片草地。它低下头，用牛角对着狗群，喉咙里的低吼震得草叶发颤。我突然发现它的脊梁骨在皮肤下凸起，形成道诡异的弧线，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它要化形了！” 陈实举着灵能检测仪，屏幕上的波形图疯狂跳动，“灵能指数突破九千！比上次在牛棚时还高！”
领头的野狗突然扑上来，张开的嘴能看见喉咙里的倒刺。老黄牛侧身躲过，牛角顺势挑向狗腹，“噗” 的一声将其开膛破肚。黑绿色的内脏喷溅而出，落在地上竟开始蠕动，像无数条小蛇钻进土里。
“是尸毒养的蛊！” 蟒天花的阴阳镜射出白光，照在蠕动的内脏上，“这些狗吃了太多腐尸，体内早就成了蛊巢！”
剩下的野狗疯了似的扑上来，有的咬牛腿，有的啃牛背。老黄牛痛得咆哮，体型突然膨胀，牛毛纷纷脱落，露出青灰色的皮肤，上面浮现出孩童抓挠的血痕 —— 正是小宝临死前留下的印记。
“哞 ——” 它发出震耳的咆哮，身体突然直立起来，前蹄化作人形的手掌，抓住扑在背上的野狗狠狠撕扯。狗尸被撕成两半，黑色的血溅在红棉袄上，竟燃起金色的火焰，将棉袄上的污渍烧得干干净净。
“是人牛同体！” 郝大民吓得连连后退，却被地上的白骨绊倒，“它把小宝的魂印融在自己身上了！”
直立的老黄牛有近三米高，胸口的皮肤裂开，露出里面的金光。它抓起旁边的半截棺材板，像挥舞盾牌似的拍向狗群，每拍一下就有几只野狗被拍成肉泥，黑血溅在乱葬岗的石碑上，腐蚀出 “报仇” 两个字。
王秀突然捂住嘴，眼泪混着惊恐淌下来：“那石碑…… 是刘二叔的！他死前说过，要是被人害死，就让石碑显字！”
野狗群突然发出哀鸣，纷纷后退。它们的眼睛里浮现出恐惧，盯着老黄牛身后的红棉袄 —— 棉袄上的小老虎绣纹活了过来，张开嘴露出尖牙，发出震耳的咆哮，竟比老黄牛的吼声还要凌厉。
“是小宝的怨魂在护它！” 我恍然大悟，紫薇剑在手中发烫，“两个魂魄彻底融合了！”
老黄牛抓起红棉袄披在身上，人形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活过来的老虎绣纹。它转过身，对着我们的方向点头，眼睛里的红光渐渐褪去，露出温和的黄色 —— 那是属于老黄牛原本的眼神。
野狗的尸骸突然开始抽搐，断口处钻出无数条白色的蛆虫，在地上聚成蠕动的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