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无边的、粘稠的、仿佛连意识都能冻结的冰冷。
沈默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万载玄冰深处的石头,在绝对死寂的黑暗中下沉、下沉……永无止境。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那彻骨的寒,渗透进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这就是……死亡吗?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微弱地荡开一丝涟漪。
紧接着,一点微弱的、带着奇异暖意的光,如同遥远星空中一颗垂死的星辰,在这绝对的黑暗深处,极其艰难地亮了起来。那光很淡,很朦胧,包裹着一团模糊的、如同胚胎蜷缩般的轮廓。
玉卵!
意识如同被强电流瞬间激活!剧痛!混乱的记忆碎片!镜中亡魂那冰冷的微笑!眉心滴血的墨痣!掌心爆发的恐怖吸力!所有被黑暗暂时吞噬的恐怖记忆,如同海啸般轰然回卷,狠狠拍打在沈默刚刚凝聚的意识上!
“呃——!”
一声沙哑的、如同破风箱拉扯般的痛哼,从沈默干裂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是模糊的,像隔着一层污浊的毛玻璃。卫生间惨白的光线刺得他眼球生疼,泪水瞬间涌出。他发现自己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侧躺在地面上,脸颊紧贴着冰冷粗糙、布满灰尘和水渍的瓷砖。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混合着呕吐物的酸腐气息直冲鼻腔——那是他自己在昏迷前无意识呕吐出来的秽物。
浑身像是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意识如同碎裂的瓷片,艰难地拼凑着昏迷前的恐怖景象。镜中少年亡魂!墨痣!那吞噬一切的吸力!
他猛地想坐起来,想逃离这个冰冷肮脏的地面,逃离那面恐怖的镜子!但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一个简单的抬头动作,就让他眼前阵阵发黑,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
左手小指末端,一股比昏迷前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的剧痛,如同被烧红的钢钎狠狠捅了进去,并开始疯狂搅动!这一次,疼痛的源头不再局限于指骨深处,而是清晰地蔓延开来!他能“感觉”到,从小指末节开始,一种冰冷、坚硬、带着奇异渗透力的物质,正如同活物般沿着指骨的缝隙、顺着骨髓腔,霸道无比地向手掌方向侵蚀、蔓延!所过之处,原有的骨骼结构被野蛮地挤压、碾碎、然后被这种冰冷的物质强行替代、重组!
“喀嚓……滋……咯吱……”
那令人头皮炸裂的、源自骨骼内部的细微声响,此刻在死寂的卫生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无数细小的冰晶在血管和骨髓里疯狂生长、摩擦!伴随着这种恐怖的“玉化”进程,一股强烈的、冰冷的麻木感,如同剧毒的藤蔓,正沿着他的左臂神经,快速向上攀爬!
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全身!他艰难地、几乎是拖着半边麻木的身体,强迫自己抬起剧痛的左手,凑到眼前。
在模糊的泪光和眩晕中,他看到了!
他的左手小指……变了!
末节指节,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肉的质感。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状态,像一层薄薄的、劣质的塑料膜,包裹着下面那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玉!
指节不再是圆润的关节形态,而是呈现出一种棱角分明、线条刚硬的几何切割感!质地是冰冷的、坚硬无比的、带着一种死寂光泽的灰白色玉石!透过那层半透明的皮肤,甚至能隐约看到玉石内部极其细微的、如同凝固冰花般的天然纹理!那已经不是人类的指骨,而是一截被强行雕琢、镶嵌在他血肉之躯上的……玉雕!
更可怕的是,这种玉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向着无名指蔓延!无名指的末节关节处,皮肤下的血肉和骨骼正在扭曲、变形,颜色正迅速褪去生命的红润,被那种冰冷的灰白吞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名指的骨骼正在发出痛苦的呻吟,被那无形的力量强行改造!
“不……停下……停下!”沈默喉咙里发出嘶哑绝望的低吼,右手下意识地狠狠抓向那正在玉化的左手小指,试图用蛮力阻止这恐怖的进程!指甲在玉化的指节上徒劳地刮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却连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那冰冷的玉石坚硬得超乎想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沈默。他看着自己正在一点点变成玉雕的手指,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几乎让他再次昏厥过去。就在这时,一种更强烈、更原始的生理冲动压倒了一切——他需要看到自己的脸!他需要确认,自己是否还是沈默!那镜中的亡魂……它还在吗?!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肢体的剧痛和麻木。他猛地扭动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充满惊恐的眼睛,死死地投向洗手台上方——
那面布满水痕和污渍的旧镜子。
镜面冰冷,映照出卫生间逼仄的空间和他此刻狼狈不堪的身影:侧躺在地,脸色惨白如鬼,头发被冷汗浸透黏在额前,嘴角残留着呕吐物的污迹,眼神里是濒临崩溃的恐惧。而他的左手……那根灰白如玉雕般的小指,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诡异的死光,正被他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构成一幅荒诞而恐怖的画面。
沈默的呼吸瞬间停滞。
镜子里……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痛苦扭曲的身影!那个穿着灰白衣服、太阳穴带着孔洞、嘴角挂着血痕的少年亡魂……不见了!
消失了?
它……被吸进去了?被掌心的玉卵……彻底吞噬了?
这个念头带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然而,这感觉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一种更深的、无法言喻的诡异感瞬间取代!
镜中的影像……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镜子里那个“沈默”,虽然映照着他此刻痛苦、惊恐、狼狈的姿态,但那张脸……那张脸的神态,却透着一股让沈默浑身汗毛倒竖的陌生感!那不是他!或者说,那不仅仅是痛苦和恐惧!
镜中影像的嘴角,似乎正极其缓慢地、极其细微地……向上拉扯着!那不是一个因痛苦而扭曲的弧度,而是一种……冰冷的、空洞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嘲弄意味的……微笑!
就像……就像镜中少年亡魂消失前,露出的那个微笑!
一模一样!
沈默的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猛地眨了一下眼睛,再定睛看去——镜中自己的嘴角,似乎又恢复了因剧痛而紧抿的弧度。刚才那一抹诡异的微笑,仿佛只是光线和水痕造成的错觉。
是错觉吗?
沈默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强迫自己冷静,死死盯住镜中自己的眼睛,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在他的目光与镜中影像的目光接触的瞬间——
“嗡……”
那熟悉的、如同高压电流在脑髓中穿行、冰冷而尖锐的嗡鸣声,毫无预兆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狂暴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嗡鸣声中,不再是混乱破碎的画面洪流,而是一个极其清晰、极其连贯、带着强烈主观视角的场景,如同最真实的VR体验,瞬间覆盖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不再是他。他变成了一个瘦弱的少年,穿着廉价粗糙、沾满泥泞的灰白色衣裤。
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般抽打在脸上、身上,单薄的衣物瞬间湿透,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脚下是湿滑粘腻的乡间土路,每一次迈步都深一脚浅一脚。
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头顶炸开!紧接着是撕裂夜空的、令人心脏骤停的尖锐刹车声!橡胶轮胎在湿滑路面上疯狂摩擦发出的刺耳“吱嘎——”声!
两道刺目的、如同怪兽巨眼的炽白车灯,穿透滂沱的雨幕,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光芒中,一个巨大、狰狞、带着毁灭气息的钢铁轮廓,正以无可阻挡的速度向他碾压而来!挡风玻璃后,一张因惊恐而扭曲的、属于沈默的脸,瞬间放大到极致!
撞击!无法形容的巨力!身体像破布娃娃般被狠狠抛起!世界天旋地转!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东西上(路边的石头?),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跌落。视野被泥水、血水和雨水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倾盆暴雨下,沈默那辆失控打横、车头凹陷的黑色轿车,以及从驾驶座车门踉跄爬出的、满脸是血的沈默。沈默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茫然,他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蹲下身,颤抖的手伸向自己(少年)的脖颈…
那只手冰冷而颤抖,带着雨水和血腥味,按在颈动脉上。少年(沈默代入的视角)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手指的颤抖和冰冷,也能感觉到自己生命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流逝。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雨水灌入口鼻,窒息感如同沉重的石头压住胸口。视线越来越暗,越来越模糊……意识如同沉入冰冷黑暗的泥沼……就在这时,一片温润的、带着奇异暖意的白色光芒,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突兀地出现在他涣散的视野边缘——是沈默胸前滑落出来的玉佩!少年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求生的本能,沾满泥泞和鲜血的手指,拼尽全力地、极其轻微地……触碰到了那抹温润的白光……
就在指尖触碰到玉佩温润表面的刹那!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刺骨的吸力,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入指尖!少年(沈默)感觉到自己最后一点残存的生命力、所有的意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怨恨……甚至灵魂本身,都被那股恐怖的吸力蛮横地、彻底地抽离了身体!被吸进了那片温润的白光之中!永恒的冰冷和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啊——!!!”
沈默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这惨叫并非源于身体的剧痛,而是源自灵魂深处被强行撕裂、被彻底吞噬的终极恐惧和绝望!他代入的是少年亡魂!他体验了车祸瞬间的所有痛苦!他经历了生命流逝的冰冷绝望!他承受了灵魂被玉佩吞噬的终极恐怖!
这代入感是如此真实、如此强烈,以至于当意识瞬间抽离回自己的身体时,沈默感觉自己就像刚从地狱的血池里被捞出来,浑身冰冷,灵魂都在剧烈地颤抖、尖叫!镜中少年亡魂临死前那无尽的怨毒、恐惧和冰冷恨意,如同最污秽的墨汁,瞬间浸透了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那对沈默——这个“肇事者”和最终吞噬者的——刻骨铭心的仇恨,如同烙印般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之上!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是玉佩!是它操控了我!”沈默在心底疯狂嘶吼,试图辩解,试图摆脱那不属于他的、却如同附骨之疽的滔天恨意!但那亡魂的怨念是如此强大、如此纯粹,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精神世界,让他头痛欲裂,几乎精神分裂!
就在这意识被亡魂记忆和怨念疯狂冲击、濒临崩溃的绝境时刻!
掌心中那枚一直散发着温润暖意、如同陷入沉睡的玉卵,骤然动了!
它仿佛被亡魂那滔天的怨念和冰冷的记忆彻底“激活”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沛然莫御的吸力,不再是抽取沈默的生命力,而是……针锋相对地、极其霸道地锁定了正疯狂冲击沈默意识的那股亡魂怨念!
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充满攻击性!玉卵温润的白光瞬间变得炽烈、纯粹!如同在沈默混乱黑暗的意识海洋中,升起了一轮净化一切的烈日!
“嘶——!”
一声尖锐的、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惊骇的、如同无数灵魂被瞬间撕裂的尖啸声,直接在沈默的脑海深处炸开!那是亡魂怨念被玉卵力量强行捕捉、束缚时发出的、源自灵魂本源的哀嚎!
沈默清晰地“看到”(感知到),自己混乱的意识空间中,那团由少年亡魂冰冷记忆、无尽怨毒和临死恐惧凝聚而成的、墨汁般的黑暗能量,正被无数道炽白的光丝从四面八方死死缠绕、捆缚!这些光丝源自掌心的玉卵,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不容抗拒的规则之力!墨色的怨念能量在光丝的缠绕下疯狂挣扎、扭曲、变形,发出无声的尖啸,却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蛾,被越缠越紧,越收越拢!
最终,在玉卵炽烈白光的照耀和束缚下,那团墨色的、代表着少年亡魂最后存在痕迹的怨念能量,被强行压缩、凝聚、提纯……最终,在沈默意识空间的“视野”中,凝聚成了一滴!
一滴极其微小、却无比凝练、如同最纯粹黑钻般的……墨色液滴!
这滴墨色液滴,散发着比之前亡魂影像浓郁百倍的冰冷、死寂、怨毒和绝望的气息!它被无数炽白的光丝牢牢包裹、禁锢在玉卵散发的白光核心处,如同被封印在琥珀中的毒虫!
当这滴墨色液滴最终成型的瞬间——
掌心的玉卵,形态再次发生了惊人的蜕变!
它不再是一枚温润的玉卵。它的大小似乎没有明显变化,但表面的质地却变得极其……奇异!那温润如羊脂的白玉质地上,竟然浮现出无数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着的……暗金色纹路!这些纹路极其复杂,像是某种古老神秘的符文,又像是某种生物体内最细微的毛细血管网络!它们在玉卵内部交错蔓延,将核心处那滴被封印的墨色液滴牢牢包裹、连接,形成一种诡异的共生结构!整枚玉卵,此刻看去,不再像一件死物,而更像一颗……由最纯净白玉包裹着暗金血管网络和一滴墨色核心的……活着的茧!
“玉茧!”一个名字瞬间在沈默混乱的意识中闪现!
玉茧形成的刹那,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而精纯的能量,如同开闸的洪流,从玉茧中轰然倒灌回沈默的身体!
这股能量冰冷而灼热,死寂而充满生机,带着玉石亘古的沉凝,又蕴含着亡魂怨念的极端负面情绪!它蛮横地冲刷着沈默的经脉、血肉、骨骼!之前因剧痛和恐惧而濒临崩溃的身体,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遇到了滔天洪水,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贪婪的、近乎痛苦的呻吟!
左手小指和无名指末端那正在进行的、缓慢而痛苦的玉化进程,在这股狂暴能量的冲击下,如同被按下了百倍加速键!
“喀嚓!咔嚓!咯嘣嘣——!”
一连串密集得令人头皮彻底炸裂的、如同无数细小冰晶疯狂凝结、挤压、重塑的爆响,从沈默的左手爆发出来!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再次席卷全身!但这剧痛之中,却夹杂着一种诡异的、新生的力量感!
沈默猛地抬起左手!
在惨白的灯光下,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完成着最终的蜕变!
皮肤彻底玉化,变得晶莹剔透,如同覆盖了一层薄冰!其下的血肉、骨骼、神经、血管……所有属于人类的有机组织,都在瞬间被那股狂暴的玉石能量彻底分解、同化、重组!灰白色的玉石光泽如同瘟疫般蔓延!指节变得更加棱角分明,线条如同冰冷的几何切割!指甲也完全玉化,变得坚硬、光滑,折射着死寂的冷光!
短短几秒钟!两根手指!从指尖到指根,彻底变成了两截冰冷、坚硬、毫无生命气息的玉雕!它们静静地连接在沈默的手掌上,与他其余三根血肉之躯的手指,形成了触目惊心、荒诞绝伦的对比!
这还没完!
那股来自玉茧的、混合着玉石精粹与亡魂怨念的狂暴能量,在完成了对两根手指的彻底改造后,并未停歇!它如同奔涌的岩浆,沿着手臂的经络,疯狂地向着手肘、肩膀,向着躯干,向着头颅……向着沈默身体的核心,轰然冲去!
“轰——!”
沈默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了炼钢炉!无数不属于他的冰冷记忆碎片(亡魂的)、玉石亘古的沉静意志、还有玉茧那带着原始吞噬本能的、冰冷的“意志”……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凿子,狠狠凿进他的意识深处!剧烈的撕裂感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彻底撕碎!
“呃啊啊啊——!!!”他抱住头颅,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痉挛、弓起,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惨嚎!眼前彻底被一片混乱的、交织着白光与墨色的光斑所占据!意识在多重力量的撕扯下,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彻底倾覆、沉没!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崩解、被外来意志彻底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或者说,一个极其顽固的“念头”,如同沉在意识海洋最深处的锚,死死地拽住了沈默即将消散的自我!
“我是……沈默!”
这个念头,带着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的倔强和不甘,微弱,却无比坚定!
“我是沈默!”
“我是沈默!!”
“我是沈默!!!”
这念头一遍遍在混乱的识海中炸响!每一次响起,都让那疯狂冲击的外来意志出现一丝极其微弱的凝滞!
仿佛受到了这顽强“自我”的刺激,掌心那枚刚刚形成的、如同活物般搏动着的玉茧,骤然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包裹着墨色核心的暗金色血管纹路,搏动的频率瞬间加快到极致!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精纯、同时也更加冰冷、更加霸道的能量洪流,混合着亡魂那被彻底炼化提纯后的、只剩下最纯粹“存在印记”的墨色本源,如同决堤的天河,狠狠冲入了沈默的识海!
这一次,不再是粗暴的撕扯和覆盖!
而是……融合!强制性的、不容抗拒的……吞噬与融合!
“嗡——!”
沈默感觉自己的头颅内部,仿佛引爆了一颗无声的核弹!所有的混乱、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在玉茧这最终力量的介入下,被强行镇压、碾碎、然后……搅拌在一起!
亡魂冰冷的记忆碎片、玉石亘古的沉凝意志、玉茧原始的吞噬本能……还有沈默那顽强呐喊的“自我”……所有这些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存在,在玉茧那霸道绝伦的力量作用下,被强行糅合、压缩、熔铸!
如同将水、油、金属和火焰,硬生生塞进一个熔炉,用绝对的高压和高温,将其锻打成一块……无法形容的合金!
这个过程带来的痛苦,超越了沈默之前经历的一切总和!那是灵魂层面的撕裂、粉碎和重塑!他的身体在地上剧烈地抽搐、翻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再也喊不出任何成调的声音。七窍之中,缓缓渗出了暗红色的血丝,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当最后一丝狂暴的能量洪流平息下来,当脑海深处那毁灭性的嗡鸣声渐渐退去,当身体那撕裂般的剧痛慢慢转化为一种沉重的、无处不在的麻木……
沈默发现自己还“活着”。
以一种全新的、无法理解的形态“活着”。
他依旧侧躺在冰冷肮脏的卫生间地面上,浑身被冷汗、血污和呕吐物浸透。左手小指和无名指,是两截冰冷、坚硬的灰白玉雕,毫无知觉地搭在地面上。
而他的意识……却变得无比……清明?
一种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清明。
所有的混乱、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置身云端俯瞰众生的……淡漠。一种剥离了所有情感波澜的、纯粹的、冰冷的……理智。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不再模糊,反而变得异常清晰、锐利,如同被冰水洗过。目光扫过卫生间里熟悉的景象:脱落的墙皮、生锈的水龙头、布满水垢的镜子……一切都没有变,却又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冰壁,显得异常遥远和……微不足道。
他尝试着感受自己的身体。除了左手两根玉化手指带来的冰冷麻木感,其他部分的疼痛和虚弱感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充盈感?仿佛身体里被塞满了冰冷的玉石粉末,沉重而凝滞。精力似乎前所未有的“充沛”,但这种“充沛”没有任何活力,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机器般的强大续航力。
他微微抬了一下右手。动作流畅,甚至比以往更加精准、稳定。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地面,反馈回来的感觉却异常迟钝,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手套。
沈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那只完好的右手上。
然后,他的视线,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冷漠,移向了旁边那面布满污渍的镜子。
镜子里,映照出他的脸。
依旧是那张脸。五官轮廓没有变化。但镜中人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惊恐,不再是绝望,不再是属于“沈默”的、带着人类温度的复杂情感。
那是一种……空洞的、冰冷的、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般的眼神。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灰白色的冰晶在缓缓旋转、沉淀。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死寂,如同覆盖了一层无形的冰霜。嘴角的线条变得异常冷硬,微微向下抿着,没有任何弧度。
这张脸,平静得可怕。像一尊用最上等寒玉精心雕琢的人像,完美,却毫无生气。镜中人的眼神,透过镜面,与沈默本体的目光对视着。
沈默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沈默”也看着镜子外的他。
一种诡异的、冰冷的、仿佛灵魂被一分为二相互审视的寂静,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弥漫开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老旧排风扇在窗外发出徒劳的、有气无力的转动声。
沈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完好的右手。动作平稳,没有一丝颤抖。
镜子里的影像,也同步地抬起了右手。
沈默看着镜子里的右手。镜中的右手也看着他。
然后,沈默的右手食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冰冷感,抬了起来。指尖,对准了镜中影像的眉心。
镜中的影像,也抬起了食指,指尖,隔着冰冷的镜面,正对着沈默本体的眉心。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沈默的瞳孔深处,那缓缓旋转的灰白冰晶似乎停滞了一瞬。
下一秒!
他的右手食指,以一种超越了人类反应极限的速度,如同出膛的子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点向镜面!
镜中的影像,也以完全同步、毫无延迟的速度,食指点出!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如同针刺破坚韧皮革的声音响起!
沈默的食指指尖,在距离布满污渍和水痕的镜面还有不到一毫米的距离时,猛地停住了!
不是他主动停下。
而是……他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镜面的瞬间,被一层薄薄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灰白色的、如同玉质般的角质层……挡住了!
这层灰白色的角质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的食指指尖皮肤下渗透出来,迅速覆盖了整个指尖,并且还在向上蔓延!质地冰冷坚硬,带着玉石特有的光泽!
玉化……开始了新的蔓延!
目标……是他的右手!
沈默的眼中,那冰冷的、空洞的灰白,似乎……更浓郁了一分。他的嘴角,极其极其缓慢地、极其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冰冷、空洞、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嘲弄意味的……
微笑。
镜中的影像,也同步地,露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冰冷的微笑。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车流依旧喧嚣。没有人知道,在这栋破旧公寓顶层的狭小卫生间里,一个名为“沈默”的存在,正在一点点褪去凡俗的躯壳,被冰冷的玉石和亡魂的怨念,重塑成某种……非人的东西。
他的左眼深处,一点极其细微、却冰冷纯粹的灰白玉光,如同蛰伏的深渊之眼,在黑暗中,悄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