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那一声撞击,并非金铁交鸣,而是巨木与岩石、泥土、血肉共同发出的、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恐怖呻吟!整个沟壑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烈震颤!岩壁簌簌落下碎石泥土,砸在惊恐的人群头上、身上。支撑棚顶的原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塌!
“顶住!死也要顶住!”疤脸那撕裂般的吼声在烟尘弥漫的入口处炸响,瞬间被更狂暴的撞击声和穴熊战士嗜血的咆哮淹没!
攻城塔,那披着湿兽皮的洪荒巨兽,用它包裹着青铜矛尖(缴获品加固)的巨大撞角,狠狠楔入了沟洫防线最脆弱的一段胸墙!原木捆扎的墙体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向内爆裂、扭曲!碎石、木屑、断裂的荆棘尖刺如同暴雨般向沟壑内激射!
“啊——!”惨叫声瞬间响起!几名靠得最近的部落战士被飞溅的木刺贯穿身体,或被倒塌的原木砸中,鲜血和尘土混作一团!
“放箭!放箭!”疤脸目眦欲裂,仅存的右眼赤红如血!他抓起身边最后一捆石簇箭,和仅存的几名弓箭手一起,朝着攻城塔撞开的缺口疯狂倾泻!箭矢钉在攻城塔湿漉漉的兽皮外甲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效果微乎其微!
缺口处,烟尘稍散,露出了令人绝望的景象——数名身披数层厚重兽皮、手持巨大青铜盾牌的穴熊重甲战士,如同人形堡垒,正用肩膀死死抵住攻城塔的撞角,为后续冲锋的同伴撑开死亡通道!后面,无数手持石斧、青铜短剑的穴熊战士,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踏着同伴的肩背,潮水般向缺口涌来!攻城塔顶,箭雨和石块如同冰雹般砸下,压制着沟壑内残存的抵抗!
沟壑,这道庇护了部落无数日夜的生命之墙,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般被撕开了致命的裂口!
“完了…”石猴看着那汹涌而入的敌人洪流,手中的石矛无力地垂下,脸上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身边的战士被飞石砸中头颅,哼都没哼一声便栽倒在地。抵抗,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退!退到第二道矮墙!”疤脸的声音带着血沫,他挥舞着巨大的石斧,劈开一名冲在最前的穴熊战士的兽皮甲,腥臭的鲜血喷了他一脸!他且战且退,用身体和怒吼为身后惊恐的妇孺争取最后一丝逃命的时间。
混乱!彻底的混乱!哭喊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敌人兴奋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的乐章。棚屋被点燃,浓烟滚滚而起,更加剧了恐慌。人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奔逃、推搡、跌倒,然后被涌进来的敌人追上、砍倒…
草叶被巨大的冲击波震倒在地,耳朵嗡嗡作响。她挣扎着爬起,第一反应便是扑向秦霄和岩山的草铺!一块飞石擦着她的头皮飞过,带起一溜血痕,她却浑然不觉!
“执火者!头领!”她嘶喊着,扑到草铺前。岩山依旧昏迷,巨大的身躯在震动中微微起伏。而秦霄…草叶的心猛地一沉!
草铺上,秦霄半撑起身体,左肩恐怖的伤口因剧烈的震动再次崩裂,黑红色的血水浸透了麻布绷带,但他似乎毫无所觉。他那双不久前才睁开、充满了陌生与茫然的眼眸,此刻正直勾勾地、穿透了弥漫的烟尘和混乱的厮杀,死死盯在…倒塌的胸墙废墟中,斜插着的一件东西上!
那是一件木器——一把被遗弃、被倒塌的原木半掩埋的…木耒!
秦霄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木耒那粗壮的主杆和牢固的踏横木上。他那双原本茫然、恐惧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破碎的镜片在疯狂旋转、碰撞、试图重组!一些模糊、遥远、与眼前血火地狱格格不入的画面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在他混乱的意识中翻腾:
烈日下,广袤无垠的焦黄土地…无数衣衫褴褛的身影…他们并非在厮杀,而是…在耕作?!
画面拉近…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并排而立!
一人双手紧握木耒粗壮的主杆中上部,身体微微后倾,如同引弓…
另一人,则半蹲于侧,双手稳稳托住…托住木耒的踏横木?!
“…力…聚…于…一…点…”一个模糊的意念在碎片中闪过。
“…踏…横…木…为…支…点…”另一个意念碎片。
“…前…者…引…后…者…托…下…压…之…力…倍…增…”(前者引导,后者托举,下压力倍增!)
“…破…硬…土…如…裂…朽…木…”(破开硬土如同劈开朽木!)
农耕?!双人协作?!在部落即将被屠戮殆尽的最后时刻,秦霄混乱的意识中,为何会闪现出如此遥远、如此平静的农耕画面?!
“呃…啊…”秦霄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他脑海中猛烈碰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那只未受伤的右手,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猛地抬起,颤抖地指向废墟中那半掩的木耒!同时,他的左手(受伤无法抬起)则无意识地做出一个向下按压的动作!
“…耒…耜…双…人…”几个干涩、破碎的音节,带着血沫,从他牙缝中挤出,“…协…力…破…坚…”
草叶顺着秦霄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半掩的木耒,再看到秦霄左手那无意识的下压动作,以及他眼中那疯狂闪烁、试图抓住某种救命稻草的混乱光芒!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她绝望的心湖——执火者大人!即使在记忆混乱、濒临崩溃的绝境,他潜意识深处,依旧在寻找对抗毁灭的力量!那力量不在别处!就在他们曾经赖以生存的、最原始的农具之中!那力量的名字叫——**协作**!
“木耒!双人!快!”草叶的声音如同濒死野兽的绝唱,爆发出惊人的穿透力!她不顾一切地扑向倒塌的胸墙废墟,双手疯狂地扒开碎石和断裂的原木,鲜血从指甲缝中渗出也浑然不觉!“疤脸!石猴!过来!执火者指引!用木耒!双人!破塔!”
疤脸正被两名穴熊战士围攻,险象环生,听到草叶的嘶喊,猛地一愣!木耒?双人?破塔?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那攻城塔是巨木捆扎的怪物!木耒顶什么用?!
但“执火者指引”这几个字,如同最后的信仰烙印,让疤脸在生死瞬间爆发出决断!他拼着硬挨一记石斧劈砍在肩甲上(火星四溅),巨大的石斧横扫逼退敌人,对着石猴嘶吼:“石猴!信执火者!去帮草叶!”
石猴也被这匪夷所思的指令惊呆,但看着草叶在废墟中疯狂挖掘的身影,看着秦霄那指向木耒、充满挣扎与希冀的眼神,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他怒吼一声,撞开挡路的敌人,扑向废墟!
“找到了!”草叶的双手终于抓住了木耒冰冷粗糙的主杆!她奋力将其从废墟中拖出!沉重的木耒沾满泥土和血迹,但双齿尖锐,踏横木牢固!
“石猴!你握主杆!像以前耕地那样!稳住!”草叶语速飞快,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变调,“我…我来托住踏横木!听我号令!一起发力!往下压!对准那撞角下面的支撑木!”
疤脸和仅存的战士拼死挡住缺口处汹涌的敌人,为这疯狂的行动争取一线空间!石猴双手紧握木耒主杆中上部,巨大的力量让指节发白!草叶则半跪在地,用肩膀和双手,死死顶住木耒那根粗壮的踏横木!两人一前一后,一立一蹲,构成了一个奇异的、充满原始力量的“人”字形结构!
“对准了!撞角根部!那根最粗的支撑原木!”草叶嘶声喊道,目光死死锁定攻城塔撞角下方,一根深深扎入泥土、承受着主要冲击力的巨大原木支柱!
“嘿——!”石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双臂肌肉虬结,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他将全身的力量和体重,都灌注于紧握主杆的双臂!按照秦霄意念碎片中的指引,他身体微微后倾,如同引弓!
“压——!!!”草叶同时嘶吼!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用肩膀和双手,狠狠向上顶推踏横木!她并非直接提供下压力,而是将自己化作了稳固的支点!将石猴那如同开山巨斧般的下压力,通过踏横木这个杠杆,毫无保留地、成倍地传递到木耒那双尖锐的齿尖上!
“呜——嗡——!”
沉重的木耒带着撕裂空气的怪啸,双齿如同毒龙出洞,在石猴狂暴的力量和草叶精准的支点支撑下,化作一道残影,狠狠凿向攻城塔撞角根部那根巨大的支撑原木!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木纤维被强行撕裂爆开的巨响!
足有成人腰粗的巨大原木支柱,在木耒双齿恐怖的穿透力和杠杆放大的冲击力下,竟如同朽木般应声而裂!木屑如同爆炸般向四周激射!一道巨大的、深达数寸的恐怖裂口,瞬间出现在支柱根部!
攻城塔那巨大的撞角猛地向下一沉!整个塔身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呻吟和晃动!塔顶正在投石的穴熊战士站立不稳,惨叫着跌落!缺口处正在涌入的穴熊战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脚步一滞!
“成了!!”疤脸仅存的右眼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虽不懂其中力学奥妙,但眼前这摧枯拉朽的一幕,让他看到了最后的希望!“再来!砸!砸塌它!”
“嘿——压——!!!”
石猴和草叶再次怒吼!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淌下,浸透了麻衣!石猴的双臂因过度发力而剧烈颤抖,草叶的肩膀被沉重的踏横木压得几乎脱臼!但两人如同焊在一起的钢铁构件,力量完美协同!沉重的木耒再次扬起,带着更狂暴的气势,狠狠凿击在支撑原木那道恐怖的裂口上!
“轰隆——!!!”
这一次,支撑原木再也无法承受!在木耒双齿的致命打击下,它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从裂口处彻底断裂!攻城塔那巨大的撞角失去了最重要的下方支撑,如同被斩断腿的巨兽,猛地向下一沉,重重砸在沟壑内侧的地面上!整个塔身随之发生恐怖的倾斜!
“塔要倒了!快闪开!”塔顶和塔身的穴熊战士发出惊恐到极点的尖叫!巨大的攻城塔,这耗费了穴熊部落无数心血和生命的战争巨兽,在自身恐怖的重量下,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向着沟壑内轰然倾覆!
“退!快退!”疤脸狂喜中带着惊恐,拉着身边呆滞的战士向后暴退!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烟尘如同蘑菇云般冲天而起!攻城塔巨大的塔身狠狠砸在沟壑内侧的空地上,无数巨木断裂、解体,将下方没来得及逃开的穴熊战士碾成肉泥!巨大的冲击波将附近的棚屋彻底掀飞!整个沟壑再次剧烈震颤!
烟尘弥漫,碎石如雨。沟壑入口处那致命的缺口,被攻城塔倾覆的巨大残骸…暂时堵死了!
劫后余生的死寂,笼罩了幸存的岩山部落成员。疤脸拄着石斧,大口喘息,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那堆巨大的、还在发出“噼啪”断裂声的攻城塔残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石猴脱力地松开木耒,双手虎口崩裂,鲜血淋漓,巨大的身躯晃了晃,瘫坐在地。草叶则被震飞出去,摔在秦霄的草铺旁,肩膀剧痛,几乎无法动弹。
她挣扎着抬起头,看向秦霄。秦霄半靠在草铺上,肩头的伤口因震动再次大量渗血,染红了半边身体。他那双不久前还充满陌生与混乱的眼睛,此刻正直直地望着那柄斜插在烟尘中、沾满泥土和敌人鲜血的木耒。眼神依旧有些涣散和茫然,但眼底深处,那疯狂旋转的碎片似乎平息了一些,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星火般的…了悟之光,在瞳孔最深处悄然点亮。
“…协…力…破…坚…”他嘴唇翕动,重复着刚才的词语,声音依旧嘶哑干涩,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确认感。仿佛那混乱记忆碎片中闪现的“双人耒耜”画面,与眼前这用农具摧毁战争巨兽的奇迹,在灵魂的废墟上,短暂地…重叠了。
草叶看着秦霄的眼神,又看向那柄力挽狂澜的木耒,最后目光扫过瘫坐在地、浑身浴血却眼神狂热的石猴,扫过疤脸那劫后余生的独眼。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悲壮与明悟的热流,冲垮了她所有的疲惫和伤痛。
她挣扎着爬起,不顾肩膀的剧痛,踉跄着走到那柄染血的木耒旁,用尽全身力气,将其从泥土中拔出,高高举起!嘶哑却无比清晰的声音,穿透弥漫的烟尘,响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耳边:
“看见了吗?!这就是执火者指引的力量!”
“木耒!可破土生苗!亦可破城摧坚!”
“一人之力有穷!双人协力无穷!”
“从今往后!此术!名‘耒耜双人’!一人引!一人托!力贯千钧!无坚不摧!”
“此乃——协战之法!共生之道!”
“耒耜双人!协战共生!”疤脸第一个反应过来,用染血的石斧重重顿地,发出震天的怒吼!
“耒耜双人!协战共生!”石猴挣扎着站起,举起鲜血淋漓的拳头!
“耒耜双人!协战共生!”残存的战士、妇孺,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带着血泪的呐喊!声浪在残破的沟壑中激荡,震落了岩壁的碎石!
草叶高举着染血的木耒,如同举着一面在毁灭废墟中新生的图腾。她看向秦霄。秦霄依旧半倚着,脸色苍白如纸,肩头血流如注。他那涣散的目光,穿过弥漫的烟尘,似乎落在了高举的木耒上,又似乎穿透了它,落在了更遥远的地方。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在他沾满血污的嘴角…极其艰难地、缓缓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第六十七个绳结,浸染着攻城塔巨木的焦糊、木耒齿尖的泥血、秦霄肩头涌出的温热、以及那在毁灭中淬炼而生的、名为“协作”的滚烫信念,被草叶用颤抖却无比坚定的手,系在了染血的绳串上。它铭刻着“耒耜双人”这绝境逆转的奇迹,更铭记着在血火废墟之上,由一柄原始农具所点亮的、关于集体力量与生存意志的不灭星火。
烟尘未散,残骸如冢。但沟壑之内,那柄染血的木耒被高高擎起,如同刺破绝望长夜的…第一缕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