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寂魔主的魔影散去,那令天地失色的恐怖威压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魔域核心一片死寂的狼藉,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两族联军,在天衍子与龙岩老祖铁青的脸色下,如同丧家之犬般仓惶撤退。来时气势汹汹,誓要荡平魔域,归时丢盔弃甲,只留下遍地尸骸与破碎的旌旗。昏迷的、重伤的士兵被拖拽着撤离,看向魔域核心那片暗红深渊的眼神,只剩下刻骨的惊惧与绝望。
血海魔君历锋!
这个名字,如同最深的梦魇,随着溃兵的脚步,如同瘟疫般瞬间传遍了中州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人族西域,繁华的坊市陷入死寂,茶楼酒肆再无往日的喧嚣,只有压低的、带着颤抖的议论:“听说了吗?那位…一人独对整个联军!林玄大人和三大妖帝都重伤了!”
“何止!天衍老祖和龙岩老祖都出手了!结果…结果魔主苏醒了!元婴后期啊!”
太可怕了…十万丈血海…倾天而下…要不是魔主最后…我们所有人都…”
恐惧在蔓延。曾经被视为死地魔头的历锋,如今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比死亡本身更恐怖的利刃!他拥有接近元婴的灭世伟力,更拥有元婴后期魔主毫无保留的庇护!招惹他?等于自取灭亡!
苍龙山脉,万兽噤声。曾经凶戾的咆哮被压抑的低呜取代。三大妖帝闭关疗伤,气息萎靡。千毒帝君的毒云黯淡,金帝的翎羽折断处流淌着暗金色的妖血,玄螭妖帝的冰甲布满裂痕。龙岩老祖的意志带着沉重与不甘,在祖脉灵穴中回荡:“传令…封锁苍龙山脉外围八千里!任何妖族…不得靠近魔域边界千里之内!违令者…神魂俱灭!”
天衍盟,最高层密室。
天衍子盘坐于星图之前,脸色苍白,气息不稳,显然强行中断道剑反噬不轻。他沉默良久,最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凝重:
“传令…天衍盟所属…”
“自今日起,断龙脊以西三千里,划为…绝域死地!”
“任何修士,不得踏入半步!”
“违者…视为叛盟,格杀勿论!”
“至于那历锋…”天衍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此子已成气候,心性狠绝,手段诡谲,更有魔主为倚仗…非元婴之力不可制。然魔主既已言明其为‘小辈’,只要其不再主动越界屠戮…我天衍盟…便当他不存在吧。”
“一切…待本座…再做突破…再做计较…” 话语未尽,已是无尽的无奈与隐忍。
血海魔君之名,以最血腥、最霸道的方式,成为了整个中州大陆的绝对禁忌!一人之威,震慑两族元婴老祖,逼得人妖两族自划禁地,退避三舍!
魔域核心·深渊之畔
翻腾的魔气在魔主意志下缓缓平复,露出下方那片依旧死寂、暗红如凝固血液的深渊海面。
深渊边缘,枯萎的菌毯上。
那顶天立地的魔影已然消失。一个身着朴素黑袍、身形颀长的男子静静伫立。他面容笼罩在一层流动的薄雾之下,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颗沉淀了万古星辰的暗紫宝石,深邃、平静,却又蕴含着足以令天地俯首的威严。正是化为人形的渊寂魔主。
在他对面,历锋那身狰狞战铠已然褪去,重新化作简单的暗血长袍。他依旧面无表情,渊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那震慑两族的威名,都不过是拂过深渊的一缕微风。
魔主看着历锋,那暗紫的魔瞳中,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丝…审视与…罕见的温和?
“坐。”魔主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韵律,却不再是那震慑乾坤的咆哮。
历锋依言,盘膝坐下。动作自然,没有半分面对至高存在的拘谨或惶恐,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魔主也随意地坐下,仿佛只是两个凡人在荒野中对谈。他伸出手指,轻轻一点下方死寂的暗红血海。
“这几百年,你做的一切,我都看见了。”魔主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如同重锤敲在历锋的心神之上。
“吞噬圣龙,稳固圆满,很好。有勇有谋,胆魄过人。”
“整合魔域废物,化为己用,很好。废物利用,深得我魔族掠夺精髓。”
“创造那‘血海魔族’,窃万法,铸魔经,化战争机器,很好。够狠,够绝,也…够有效。”
魔主每说一个“很好”,历锋的眼神都毫无波动,仿佛在听与自己无关的评价。
“你抽干所有,凝练血海,汇聚万法碎屑,冲击元婴…”魔主的声音微微一顿,暗紫魔瞳直视历锋的渊黑眼眸,“那份决绝,那份对力量极致的渴求与付出,那份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很好!非常好!这才是我魔族应有的气魄!”
历锋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在魔主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丝…认同?但随即又归于死寂。
“但是,”魔主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冰冷,“你失败了。而且,败得…理所当然。”
历锋终于抬眸,渊黑的瞳孔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魔主的身影,带着一丝冰冷的探询。
“光靠掠夺,靠杀戮,靠压榨…你可以获得力量,可以凝练出超越金丹极限的破坏力,甚至…可以触摸到一丝元婴的门槛。”魔主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解剖刀,“但那只是‘力’!是‘术’!是‘末’!”
他伸出手掌,掌心向上。一点微弱、却散发着奇异生机的暗紫色火星凭空浮现,在其掌心静静燃烧。
“你看这火。”魔主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韵律,“杀戮与掠夺,如同狂风,可以让它瞬间暴涨,焚毁一切!但那只是刹那的绚烂。风停,火灭。留下的,只有灰烬与虚无。”
“真正的火种,需要薪柴,需要持续不断的、稳定的燃烧。而这薪柴…”魔主的目光穿透历锋,仿佛看到了那曾经痛苦哀嚎的血域熔炉,“你抽干了所有,榨尽了‘薪柴’,火自然就…熄了。”
“元婴是什么?”魔主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敲在历锋的道心之上,“是生命层次的跃迁!是自身之道与天地规则的共鸣与交融!是‘我’即是‘道’的雏形!”
“你的道,是深渊,是吞噬,是血海。这没错。但你的深渊,只有吞噬的死寂,没有孕育的生机!你的血海,只有掠夺的冰冷,没有创造的脉动!”
“气运…”魔主掌心那点暗紫火星微微跳动,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势”从中诞生,虽然渺小,却带着一种坚韧的、向上生长的力量,“…从来不是靠杀出来的!也不是靠压榨出来的!”
“气运,是整个种族、无数生命在生存、繁衍、发展、争斗、兴衰的过程中,自然而然汇聚而成的‘势’!是生命之火燃烧时,向天地散发的光与热!是创造,是延续,是希望与绝望交织的洪流!”
“你之前的‘血海魔族’,只是工具,是兵器,是消耗品!它们没有‘生命’,只有被压榨的痛苦和服从的本能!它们无法产生真正的、可持续的、能滋养‘道’的气运!它们只能提供…燃烧殆尽的灰烬!”
魔主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直视历锋灵魂深处:“你走的路,前半段没错。掠夺是起点,杀戮是手段。但后半段…你走岔了!你只看到了力量的堆砌,却忘了力量的根源!你的深渊,需要的不只是吞噬万物的死寂,更需要…在死寂中孕育新生的力量!你的血海,不该只是埋葬一切的坟场,更该是…滋养新魔的母巢!”
“推倒重来吧,小子。”魔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也带着一丝…期许?“用你凝练到极致的血海本源,用你吞噬万法得来的底蕴,用你百战磨砺的意志…”
魔主掌心那点暗紫火星轻轻飘起,悬浮在两人之间,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去创造!”
“创造一个真正的,能在你的深渊中生存、繁衍、壮大的种族!”
“让它们的生命之火,在你的血海中点燃,燃烧,汇流成…属于你深渊魔道的、磅礴的气运洪流!”
“那时,你的元婴之路…自会…水到渠成!”
魔主的身影缓缓站起,那点暗紫火星依旧悬浮在空中,如同一个引路的微光。
“本尊刚醒,还有些旧账要算,还有些老骨头要松动松动。”他瞥了一眼人族西域和苍龙山脉的方向,暗紫魔瞳中寒光一闪而逝。
“这方‘创生之火’,便留给你了。能悟多少,看你造化。”
话音落下,魔主的身影如同泡影般消散在空气中,只余下那点微弱的暗紫火星,以及魔主最后的话语在历锋耳边回荡:
“记住…”
“毁灭,是魔的利刃。”
“但唯有创造…才是…魔的永恒!”
深渊之畔,重归死寂。
历锋依旧盘膝而坐,渊黑的瞳孔,第一次没有映照毁灭与吞噬,而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那点…微弱跳动的暗紫火星。
创造…繁衍…生命之火…气运洪流…
这些词汇,如同最陌生的异端邪说,冲击着他那由纯粹杀戮与掠夺构筑的冰冷意志核心。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缕精纯到极致的暗红血丝,那是凝练血海的本源之力。他看着那缕血丝,又看向那点暗紫火星。
沉默良久。
最终,他那万年冰封般的嘴角,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谨慎,轻轻触碰向那点暗紫的火星…
嗡——!
当血丝与火星接触的刹那,一点微弱却截然不同的、蕴含着生机的暗红光芒,悄然亮起!
深渊魔君历锋的造物主之路,于这死寂的深渊之畔,在这点微弱的创生之火指引下,无声地…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