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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生辰盛典上的一声斥问,曾如惊雷劈裂大吴朝堂——老帝萧桓拒听溢美,当众坦陈错杀谢渊之过,那刻他指节蜷曲如老枝,扶着丹陛的手因激动而颤抖,咳得脊背都弯成了弓。彼时他已显龙钟老态,连宣读罪己诏都需太子萧燊从旁半扶半搀,宣诏时气若游丝,字句颤巍得不成调,唯有提及“谢渊”二字,声线才陡然凝实几分,似要将十年愧疚都注进这两个字里。

是夜东宫烛火通明,太子萧燊屏退左右,伏案拟写平反诏书直至天晓。他以“君过当改,忠魂当慰”为引,力请追赠谢渊“忠肃公”,更在朝议上驳斥“翻旧案动摇国本”的谏言,拍案直言“掩盖冤屈才是真的动摇民心”。最终他得旨将谢渊遗作《民本策》颁行朝野,定下铁规:凡新科进士入仕、地方官赴任,必由他亲授此书,亲述“以民为本”的治政要诀,书脊处需加盖“谢公遗训”的朱印,方能赴任。

数载光阴在铜壶滴漏中悄然滑过。如今萧桓鬓发如雪,比殿角的秋霜更白,指节因常年畏寒而蜷曲,握持朱笔前必先将双手揣进暖炉焐半炷香,指尖才勉强能攥住笔杆。他常独自枯坐紫宸殿,对着案上谢渊当年的漕渠图喃喃自语,时而轻唤“玄桢”,时而垂泪拭纸,连内侍送药都浑然不觉。

太子萧燊早已独掌朝政大半,他将谢渊遗策揉进每一项政令:仿“漕渠工匠责任制”订官吏考绩法,依“轻徭薄赋”策减江南茶税,循“西南攻心”策扩互市口岸。朝堂风气为之一清,地方吏治渐趋清明,当年的惊天冤屈,在百姓口中渐渐化作“谢公活我”的感念,更记着太子的仁政恩德。

这日秋阳正好,鎏金般的光漫过东宫琉璃瓦,在金砖上淌成暖河。檐角垂落的银杏叶沾着晨露,被风一吹便簌簌轻响。萧燊扶着步履蹒跚的萧桓踏入崇文殿,老帝的龙靴蹭过金砖的声响滞涩而沉,每一步都需借力太子的臂弯。殿内檀木书架前,那卷蓝布封皮的《民本策》正沐着晨光,书脊的朱印鲜红如血——一份横跨三代、系着忠魂与民心的传承,已在这暖光中静静等候开启。

秋实

阶前红豆纷然坠,秋晖悄浸佛之廊。

僧曳青筇轻叩地,炉焚檀麝漫飘香。

云鬓斜簪花浅素,孤影临轩理锦裳。

少年静立苍松下,衣袂徐沾桂子芳。

经声杳杳随鸿远,红豆悠悠寄渺茫。

东宫崇文殿的檀木书架前,萧桓由内侍搀扶着驻足,枯瘦的手指连触碰《民本策》封皮都显吃力,指节因常年畏寒而泛着青紫。萧燊快步上前,轻轻将书卷取下递到他眼前,掌心刻意先将书脊焐热:“父皇,您看,这卷书臣已重新装裱,边角都包了绒布,不硌手。”殿外几株古银杏正褪绿染金,晨光穿菱花窗格而入,照在萧桓霜白的鬓发上,竟能清晰看见他发丝间凝结的细小涎水——近来他常控制不住流涎,唯有萧燊在旁时,会不动声色地用锦帕为他擦拭。萧桓浑浊的眼珠转动半圈,目光落在萧燊月白常服的袖口上,那处沾着些许药渍,是方才为他熬药时溅上的。

“父皇,佑儿已在殿内候着。”萧燊声音温和如晨光,伸手托住萧桓微微颤抖的手肘,“这卷《谢渊遗事》,是臣整理修订的,删去了繁杂战事,只留治国要略,父皇您听着也省力。”手稿封面“谢渊遗事”四字笔力稳健,是萧燊亲笔所书,纸边用软缎包边,特意选了不易反光的粗麻纸,怕晃着萧桓昏花的老眼。萧桓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含糊应着,忽然猛地抓住萧燊的手腕,指甲深陷进他的皮肉:“玄桢……玄桢是不是还在怨朕?”萧燊忍着痛,反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抚:“父皇,谢公若在,见如今百姓安居,只会欣慰。前几日苏州知府来报,当地百姓为您和谢公立了生祠,香火鼎盛。”他刻意隐去“生祠主位是太子”的实情,只捡顺耳的话说。

萧燊扶着萧桓在软榻上坐下,亲手为他垫上厚褥,才将手稿递到随后进来的萧佑手中。“前些日子户部议税,有人想加派江南茶税,”萧燊接过内侍奉上的汤药,用银匙舀起吹凉,递到萧桓唇边,“臣当场便念了谢公‘税重民散’的话,更把去年江南茶农的薄利账册摆了出来,那些人当场就闭了嘴。”萧桓含着银匙,药液顺着嘴角流下,萧燊立刻用锦帕拭去,继续道:“佑儿你看,你父亲我不是靠谢公的名声压人,是靠实打实的账册。为官者,既要有谢公的仁心,更要有查民情、算细账的聪慧。”他说话时,目光始终不离萧桓,见老人呼吸渐促,便放缓语速,轻轻为他顺气。

萧佑捧着手稿躬身行礼,目光落在萧燊袖口的药渍和萧桓胸前的饭单上——那饭单是萧燊特意让人绣的,针脚细密,防止老人进食时弄脏衣物。“父亲,孙儿听闻上月河南水灾,您不仅调粮赈灾,还亲自拟定了‘以工代赈’之策,让灾民修堤挣粮,既解了饥馑,又固了河道。”萧佑的声音里满是敬佩,他曾亲眼看见父亲彻夜批阅赈灾奏折,案上堆着的灾民名册,每页都有萧燊的朱批,标注着老弱妇孺的安置方案。萧桓忽然含糊喊了声“水”,萧燊立刻放下药碗,亲自端来温水,用小银勺一勺勺喂他,动作轻柔得像对待婴儿。

“佑儿,这卷书不是让你学谢公的事迹,是让你学你父亲的活法。”萧桓难得说句完整的话,却突然眼神涣散,指着萧燊的脸问:“你是……玄桢?还是燊儿?”萧燊并不惊慌,温声道:“父皇,儿臣是燊儿,您看,这是您当年赐我的玉佩。”他解下腰间玉佩递到萧桓眼前,那玉佩是萧桓鼎盛时所赠,如今被萧燊摩挲得温润如玉。萧佑看着父亲从容应对祖父的糊涂,想起前日宫宴上,萧桓错将御史大夫认作奸臣石崇,当场拍案怒斥,是萧燊以“父皇思念旧臣”为由打圆场,既保全了萧桓的体面,又安抚了受惊的大臣。

萧佑捧着手稿,入手温润——是萧燊特意让人用香料熏过,去除了旧纸的霉味。“父亲,孙儿曾听内侍说,去年您为了查清漕运贪腐案,乔装成商人亲赴江南,在漕船上住了半月,回来时满身船腥味,却带回了完整的贪腐证据,处置了七名贪官,还为受牵连的百姓平反昭雪。”萧燊闻言笑了笑,伸手抚了抚萧佑的头:“为官者,若只听奏折上的话,迟早要变成你祖父当年那样。谢公当年疏漕渠,是亲踩泥水;为父查贪腐,自然要亲见漕船。”他说话时,萧桓已靠在软榻上打盹,嘴角挂着涎水,萧燊悄悄取过锦帕,在他察觉前擦得干干净净。

“你祖父当年错杀谢公,根源在听不进逆耳忠言,看不清真假证据。”萧燊示意萧佑扶着萧桓,自己走到案前铺开一份账册,“你看这份江南漕运的收支账,去年亏损三成,臣没有立刻问罪,而是亲自去查,才发现是地方官将赈灾粮混入漕运抵扣,并非漕官贪腐。若臣像你祖父当年那样盛怒下旨,又要错怪忠良。”他指尖划过账册上的朱批,“臣不仅免了漕官的罪,还拨了专项银两填补亏空,让他专心整治漕渠。如今漕运不仅扭亏为盈,还比往年多运了十万石粮食入京。”

萧桓忽然惊醒,抓住萧燊的衣角喊:“不能杀……玄桢不能杀……”萧燊立刻俯身安抚:“父皇,没杀,谢公好好的,您看,漕渠的粮船又进京了。”他指着窗外,那里正有内侍来报,说漕运总督求见,带来了新米。萧桓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挣扎着要起身,萧燊连忙扶住他,小心避开他因风湿而变形的膝盖:“父皇慢些,臣已让人把新米煮成粥了,您正好尝尝。”他对萧佑使了个眼色,萧佑立刻会意,上前帮着搀扶萧桓,祖孙三人的身影在晨光中叠在一起,萧燊的背脊挺得笔直,像支撑着整个朝堂的梁柱。

“佑儿,你要学的,是你父亲这份‘稳’。”萧桓喝了半碗粥,精神稍缓,指着萧燊说,“当年朕贬斥为谢公求情的大臣,是你父亲悄悄派人送去盘缠和棉衣,还为他们的家人安排了生计。朕后来要追罪,是你父亲跪在殿外三天三夜,说‘父皇若要治罪,先斩儿臣’。”萧燊闻言轻轻摇头:“父皇,那些大臣都是忠良,儿臣不能让他们寒心。就像去年贪墨赈灾粮的大臣,儿臣没有杀他,而是让他去漕渠服劳役,如今他不仅还清了贪墨的银两,还改良了漕船的设计,让运粮效率提高了两成。”

萧佑看着父亲温和的侧脸,忽然想起前日在御花园,看见父亲为一名被太监欺负的小宫女解围,不仅罚了太监,还亲自为小宫女上药,轻声安慰她“在宫里,有朕在,没人能欺负你”。“父亲,孙儿明白,您的仁慈不是纵容,是让犯错的人有机会改正,让忠良的人不受冤屈。”萧燊点点头,目光落在萧桓身上——老人已再次睡去,眉头却紧紧皱着,像是还在为当年的错案自责。萧燊伸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头,动作温柔:“佑儿记住,帝王的聪慧,是能分清忠奸;帝王的仁慈,是能给人活路。你祖父当年的错,就错在既分不清真假,又不肯给人留余地。”

萧燊拿起案上的《谢渊遗事》,翻到“西南平乱”一节,上面是他补写的批注:“谢公攻心为上,臣承其志,于西南设互市,通商贸,蛮汉百姓往来无隙,比兵戈相向更稳。”他对萧佑说:“当年谢公单骑赴蛮营,勇气可嘉,但风险太大。如今臣在西南设十二处通商口岸,让蛮人能买到中原的盐铁,汉人能买到蛮地的皮毛,利益相连,自然不会再动刀兵。去年蛮王入朝,还带来了他的幼子,说要让孩子在太学读书,学中原的文化。”

“父亲,您这是把谢公的智慧,变成了更稳妥的良策。”萧佑由衷赞叹。萧桓这时又醒了,含糊道:“互市……好……玄桢当年就说过……”萧燊连忙应和:“是,父皇,这都是按您当年的意思办的。”他转头对萧佑解释:“你祖父晚年常糊涂,但偶尔也会说出当年的远见。臣做的,就是把这些远见变成现实,再修正他当年的错误。比如漕渠,谢公当年疏通过后,后来又淤塞了,臣让人在渠边种了芦苇固堤,还制定了定期清淤的制度,如今漕渠再也没淤塞过。”

萧燊扶着萧桓起身,让他靠在自己肩上,轻声说:“父皇,您看,如今西南安稳,漕运通畅,百姓都有饭吃,这都是您当年打下的基础。”萧桓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抓住萧燊的手:“朕错了……错杀了玄桢……”萧燊拍着他的背安慰:“父皇,您已经改了,您下旨平反,颁行《民本策》,这就够了。剩下的,交给儿臣和佑儿。”他转头对萧佑说:“去年有大臣奏请增派赋税修建行宫,朕当场驳回了。朕告诉他,国库的银子,要用来修水利、赈灾民,不是用来盖宫殿的。你祖父当年就是太注重排场,才听了奸臣的话,你要记住,百姓的饭碗,比皇宫的琉璃瓦金贵。”

萧佑点头,想起父亲曾说过的一件事:当年萧桓要大修皇陵,耗费白银百万两,是萧燊以“江南水灾需赈灾”为由,将银两挪用,还亲自去皇陵工地安抚工匠,说“等百姓都安居了,再修皇陵也不迟”。工匠们都感念他的仁心,不仅没闹事,还主动提出延缓工期。“父亲,孙儿听说您为了让工匠们安心,还亲自为他们改善伙食,让御膳房每天送去肉菜。”萧燊笑了笑:“工匠们也是百姓,他们流汗干活,不能让他们受委屈。就像谢公当年和工匠同吃同住,臣不过是学他的样子,做得更周全些。”

萧桓靠在萧燊肩上,渐渐又睡了过去,呼吸浅促。萧燊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软榻上,为他盖上薄毯,才对萧佑继续说:“你祖父当年的错,根源在老迈糊涂前,听不进不同的意见,又过于自负。如今他老了,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却总在梦里喊着谢公的名字,这就是他的悔悟。”他拿起《谢渊遗事》,“这卷书留给你,不是让你记住谢公的冤屈,是让你记住两个道理:一是做帝王要仁慈,给人活路;二是做帝王要聪慧,辨明是非。这两点,你祖父晚年都懂了,却已无力回天;你父亲我正在做,希望你将来能做得更好。”

萧燊取过一份漕渠修缮奏报,上面是他亲手绘制的图纸,标注着每一段的工期和工匠姓名。“你看,这是今年的漕渠修缮计划,臣沿用了谢公的‘工匠责任制’,但增加了‘赏罚分明’的条款——修得好的工匠,不仅给赏银,还能让子女入县学读书;修得差的,也不罚钱,只让他跟着老师傅学,学会了再上岗。”他指着奏报上的“无一处溃堤”字样,“去年汛期,漕渠遭遇百年一遇的洪水,却没一处溃堤,就是因为工匠们都用心修,他们知道,修好了漕渠,不仅有赏,还能保住自己的家。”

“你祖父当年派内侍去犒劳谢公,回来只说谢公‘衣沾污泥’,就疑心他作秀,这就是不聪慧。”萧燊拿起另一份卷宗,“臣去年派去漕渠的人,回来不仅说工匠们辛苦,还带回了他们的家书,上面写着‘太子殿下给我们送了棉衣,孩子也能上学了’。臣把这些家书上呈给你祖父,他虽然糊涂,却也跟着落泪,说‘做得好’。”萧佑看着父亲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每份都有详细的批注,想起父亲常常批阅到深夜,却从不在朝臣面前抱怨,只说“这是太子该做的”。

“父亲,您不仅体恤百姓,还懂得如何调动他们的积极性,这才是真正的聪慧。”萧佑由衷地说。萧燊摇摇头:“这不是聪慧,是换位思考。你祖父当年之所以会错杀谢公,就是因为他从不换位思考——他不会想谢公为什么要踩泥水,不会想百姓为什么要为谢公喊冤。”他走到萧桓身边,老人正喃喃自语,像是在说“玄桢,朕错了”。萧燊轻轻握住他的手:“父皇,您没错,您只是老了。以后有儿臣在,不会再有人蒙冤。”

萧燊对萧佑说:“当年粮船抵京,百姓喊‘谢公活我’,你祖父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就想杀了那些喊冤的百姓,是臣拦住了他。臣说‘百姓喊谢公,是因为谢公救了他们,您若杀了他们,就是把民心推走’。你祖父虽然糊涂,却听了臣的话,还下旨免去江南当年的赋税。”他拿起一份税册,“如今江南的赋税,臣又降了一成,百姓的日子好了,没人再提当年的冤屈,只说‘当今太子是仁君’。这就是民心——你对他们好,他们就记着你的好。”

萧佑看着父亲温和而坚定的眼神,忽然明白,父亲的仁慈不是软弱,而是能在坚持原则的同时,给人留有余地;父亲的聪慧不是算计,而是能站在百姓的角度想问题。他想起父亲曾说过的一句话:“做帝王,不是要让所有人都怕你,是要让所有人都信你。”萧桓这时醒了,看见萧佑,含糊道:“佑儿……要学你父亲……他比朕强……”萧燊笑着说:“父皇,佑儿会比臣更强。”

萧燊扶着萧桓坐起身,给他喂了几口温水,才对萧佑说起当年的往事:“当年石崇伪造通敌书信,买通内侍呈给你祖父,你祖父连看都没看就下了狱令。臣当时才二十岁,跪在殿外哭着求情,说‘谢公是忠臣,不能杀’,你祖父不仅不听,还把臣打了三十大板,禁足在东宫。”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腰,“这里还有当年的疤。但臣没放弃,趁着禁足,悄悄派人去查石崇的罪证,终于在谢公行刑前一天,找到了他贪腐的证据。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谢公还是死了。”

“祖父当时盛怒之下,未及细查就下了狱令?”萧佑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看着手稿上“狱中自白”四字,指尖冰凉,仿佛触到了牢狱的寒气。

萧桓闭了闭眼,眼角的皱纹里积着水光,点头道:“满朝只有三人敢为他求情,都被朕贬斥到苦寒之地。玄桢在狱中,没写一句辩白,只送来一封绝笔信,劝朕‘亲贤臣、远小人,重民生、轻权术’,最后一句是‘臣心昭昭,可昭日月’。”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已然哽咽,冷雨敲窗的声响,像是在为当年的冤屈伴奏。

萧燊从袖中取出一封拓片,纸边带着古旧的霉味,是从谢渊旧居寻来的:“这是谢公绝笔的拓本,你看,字迹虽弱,却笔笔坚定。他入狱时,儿臣送他棉衣,他回书只说漕渠冬季要加固,提防凌汛,半点不提自身冤屈。”

萧佑接过拓片,“臣心昭昭”四字力透纸背,仿佛要从拓片里跳出来。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抬手抹泪,却越抹越湿——原来所谓忠臣,不是在朝堂上高声喊冤,是临死前还记挂着百姓的漕渠。

“行刑那日,京城下着冷雨,万人空巷,百姓堵在刑场喊冤,连刽子手都迟迟下不了刀。”萧燊的声音带着哽咽,别过脸擦了擦眼角,“谢公临刑前,望着皇宫的方向,雨水打湿了他的囚服,却仍挺直脊背,只喊了一句‘愿陛下以苍生为重’。”

萧桓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那卷《民本策》,封面已被翻得发白起毛,书脊用丝线缝补过三次,是他亲手缝的。“三日后,朕查出书信是伪造的,可玄桢已经凉了。”他捧着书的手微微发抖,指腹划过书脊的针脚,“朕抱着他的遗体,才发现他怀里还揣着百姓的请愿书,字字都是求减赋税,墨迹都渗进了他的衣襟里,与血混在一起。”窗外的冷雨不知何时歇了,天光重新漏下来,照在他的白发上,像撒了一层碎霜,“从那以后,朕再看奏疏,必先问‘百姓会不会苦’,这不是怕犯错,是敬玄桢,敬‘为民’这两个字,敬到骨子里。”

“祖父便再没动过刑杀之念,每逢谢公忌日,都要在崇文殿静坐一日,读一遍《民本策》,殿内只点一盏油灯,像谢公当年在漕渠查工那样。”萧燊接过话头,对萧佑说,“前年有大臣贪墨赈灾粮,按律当斩,祖父却让他去漕渠服劳役,说‘玄桢若在,定会让他赎罪于百姓’。如今那大臣仍在漕渠挑土,晒得黝黑,见了运粮船就落泪。”

萧桓翻开《民本策》,首页的批注是他晚年所写,字迹颤抖却有力:“朕之过,在疑忠良;朕之幸,在知悔悟。治国者,当以玄桢为镜,日日自省。”他指着批注对萧佑说:“愧疚是夜里的冷汗,没用;唯有将他的理念刻进朝堂,让官员不敢忘‘民’,让百姓能安稳度日,才是对他最好的告慰——这便是敬畏。”

萧佑看着祖父鬓边的霜雪,忽然懂得,所谓“敬畏”,不是害怕犯错,而是犯错后,有勇气用余生去弥补,将悔悟化为护佑苍生的力量。

“佑儿,你是大吴未来的储君,他日要承继江山社稷。”萧桓坐到萧佑身边,抬手抚上他的肩头,掌心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力道沉稳如古松,“这卷《谢渊遗事》,从今往后便是你的教材,不仅要自己研读,将来还要传给你的子嗣,让大吴的每一代储君都铭记:为官者,当有谢公之智,以谋略安邦;当有谢公之勤,以实干利民;更当有谢公之忠,以赤诚侍君。”

萧燊取出一枚玉佩,玉色温润,上面刻着“民本”二字,是谢渊当年的随身之物,边角被岁月磨得光滑:“这枚玉佩,你曾祖父戴了二十年,如今传给你。你要记住,百姓是水,君王是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谢公的‘民本’,不是刻在玉佩上的字,是刻在心里的秤,称量每一项政令,都要先称称百姓的苦乐。”

萧佑双膝跪地,双手高举手稿与玉佩,朗声道:“孙儿谨记祖父教诲!必以谢公为楷模,勤学不辍,修身立德,将先生的忠与智传承下去,不负江山,不负苍生!”他的声音在崇文殿内回荡,穿透窗棂,与殿外归巢的鸟鸣交织在一起。

萧燊起身走到案前,铺开一份奏折,上面画着漕渠的修缮图,每一段都标着工匠姓名与工期,墨迹新鲜,是刚呈上来的。“这是今年的漕渠修缮奏报,朕沿用了谢公当年的‘工匠责任制’,不仅刻姓名,还记功过,赏罚分明。”他指尖点着奏报上的“无一处溃堤”字样,“如今的漕渠,比往年稳固了许多,这便是将玄桢的‘实政’理念,刻进朝堂的砖瓦里。”

“还有西南互市,朕按照谢公的设想,开设了十二处通商口岸,蛮汉百姓往来贸易,再也没有战事。去年蛮王入朝,还带来了谢公当年救治的那个孩子,如今已是蛮族的勇士,见了朕就磕头,说‘谢公是蛮汉的恩人’。”萧桓看着奏折,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玄桢若在,定会欣慰。”

萧佑凑过去看,奏折旁附着百姓的称颂信,有蛮族百姓用生硬的汉字写的“谢公之策,让我等有米吃”,也有中原商人写的“互市通,生意兴,家有余粮”。他忽然明白,谢公的精神从未远去,而是化作了漕渠里的流水,化作了互市上的笑声,化作了百姓碗里的新米,实实在在滋养着这片土地。

“前几日,有大臣奏请增派赋税修建行宫,朕当场就驳回了。”萧燊的声音沉了几分,“朕告诉他,谢公当年疏通漕渠,省下的十万两白银,全给百姓买了稻种;如今国库虽丰,也不能用在享乐上——这话,也是你祖父常跟朕说的。”

“治国如栽树,要浇根,不要摆花架子。”萧桓接过话头,指了指窗外的古松,“这棵松是玄桢种的,当年只是小树苗,如今枝繁叶茂,靠的是年年浇水施肥,不是靠刻上‘圣树’的牌子。谢公的《民本策》里写着‘百姓安,则天下安’,这便是最朴素的道理,也是最根本的治国之策。”

晨光已升至中天,透过窗棂照在三人身上,将影子叠在一起,像三株相依的古木。萧桓拿起手稿和《民本策》,郑重地放在萧佑手中:“这两本书,从今往后便是你的‘治国教材’,要日日读,时时思,读不懂的地方,就去问百姓,百姓的话,比朕的批注管用。”

萧佑双手接过,只觉分量千钧。他捧着书走到殿中,转身面对萧桓与萧燊,双膝跪地,阳光从他身后照来,将他的身影拉得笔直,像一株正要成材的青松:“孩儿萧佑,在此立誓:以谢公玄桢为楷模,修忠修勤,修智修仁;以《民本策》为镜,亲贤远佞,重民轻役。”

“他日承继大统,必让谢公之策传遍朝野,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忠良不再蒙冤!”他的声音在崇文殿内回荡,穿透窗棂,飘向远处的宫苑,与漕渠的流水声、互市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若违此誓,天人共弃!”

萧桓与萧燊一同走上前,扶起萧佑。萧桓看着他眼中的坚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落下——这泪水,是愧疚,是欣慰,更是告慰。萧燊拍了拍萧佑的后背,力道沉稳:“好好干,别辜负了谢公,别辜负了天下的百姓。”

殿外的银杏叶随风飘落,落在窗台上,落在手稿上,仿佛是谢公的忠魂,在无声地见证这份跨越三代的传承。阳光洒在《民本策》上,“民为根本”四字被照得熠熠生辉,与远处漕渠的水光遥相呼应。

萧佑将手稿与《民本策》带回住处,置于案头最显眼处,案边摆着一盆从漕渠边移来的芦苇,叶片青翠,带着水汽。每日晨光初露,他便展卷研读,批注写满了纸边,遇有不解,便立刻入宫请教萧桓与萧燊,常常一谈便是半日,窗外的银杏叶落了又发新芽。

他效仿谢公,常微服出宫,换一身粗布青衫,去市井间体察民情。秋日晴好时,在粮店问百姓米价,将“今岁米价比去年低两文”记在册子上;漕渠边看工匠劳作,亲手递上一碗凉茶,听他们说“如今的督工,和当年谢公一样亲厚”。他将所见所闻都记在小册子上,回宫后与《民本策》对照,渐渐摸清了民生疾苦,也读懂了“为民”二字的重量。

萧桓看着萧佑的变化,愈发欣慰。有次朝会,萧佑当面指出一项税法的弊端,引《民本策》中“税取于民,当用于民”为据,提出“以商补农”的修改方案,条理清晰,切中要害。退朝后,萧桓对萧燊说:“你听佑儿引的话,和玄桢当年在朝堂上说的,一字不差。”他望着远处的天空,古松的影子落在他身上,像一件温暖的外衣,“玄桢的精神,终于在佑儿身上扎根了。”

“这不是简单的传承,是精神的延续。”萧燊点头,目光落在宫墙外的炊烟上,“谢公的忠魂,会像这崇文殿的古松一样,永远立在大吴的土地上,庇佑着百姓,指引着我们。”

片尾

江南大旱那年,赤地千里,连惯常丰沛的漕渠都瘦成了细流,田埂裂开三寸宽的口子。萧佑主动请缨前往赈灾,他效仿谢渊,开仓放粮,组织百姓打井抗旱,亲自带着官吏为老弱送水送粮,脚底磨起血泡也不歇息。百姓们捧着他送来的救命水,都说:“这太子,和当年的谢公一模一样,都是能为百姓弯腰的官。”

一场透雨终于落下时,萧佑正跪在田埂上,和老农一起补种秧苗,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却浇不灭他眼里的光。远处的漕渠重新涨水,运粮船载着救济粮驶来,船帆上“谢公活我”的字样,已被“民本为根”替代——这是萧佑特意改的,他说:“谢公的心愿,就是让‘为民’二字,永远刻在大吴的船帆上。”

那卷《谢渊遗事》手稿,被珍藏在皇宫内库,成为大吴的“传国圣物”。每代储君继位前,都要在崇文殿亲手翻阅,在谢公的牌位前立下“为民执政”的誓言,殿外的古松与银杏,便是最好的见证。

谢渊的名字,渐渐与“忠良”“为民”绑定在一起,成为大吴百姓口中的“谢青天”。他的治政理念,如漕渠的流水,如古松的根脉,融入大吴的血脉,滋养着这片土地,让盛世绵延不绝。

卷尾

史臣曰:谢渊玄桢,以姑苏令子之身,怀为民济世之志,历三朝而初心不改。单骑退蛮兵,以赤诚化干戈;躬身疏漕渠,以血汗救饥民。虽蒙冤而死,其志不灭,其策不朽,此谓“忠魂”。

萧桓知错能改,以悔悟铸敬畏,将谢渊之策融于朝堂,此谓“帝王之明”;萧燊承父遗志,以践行传理念,让民生之策落地生根,此谓“传承之责”;萧佑以幼孙之身,以初心继使命,将忠良精神刻入骨髓,此谓“后浪之勇”。

盖江山稳固,不在城池之坚,而在民心之向;帝王传承,不在血脉之续,而在精神之继。谢渊之忠,是大吴的精神根基;桓帝之悔、显帝之承、宣帝之践,是这根基的守护者。

忠魂不死,精神永续。谢渊的故事,会随着《民本策》的流传而不朽;“为民执政”的理念,会随着一代又一代的传承而愈发坚定。此乃大吴盛世绵延之秘,亦为后世治国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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