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通鉴?奸佞传》载:“天德二年秋,镇刑司副提督石崇得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密报:‘昌顺郡王萧栎与太保兼兵部尚书谢渊,每暮后聚城南老布庄,庄内匿去年被黜御史张文、主事李默(非宣府卫副总兵)等五人,语涉大同卫火药调运旧事。’
崇闻之大惊,恐二人结党彻查大同卫火药案 —— 渊握‘调运册冒签、虚构京营防务官赵承业’铁证,若案破,己之通敌罪(私运火药与瓦剌)必发,遂急召诏狱署提督徐靖、亲信玄夜卫副统领赵奎入暗室谋。靖欲构诏狱囚于恪‘勾结宗室递密信’罪,拟逼狱卒作伪证,称于恪借老布庄布商传讯于栎,欲牵栎下水;崇却斥‘无实锤难撼宗室,渊握火药证为生死急’,定策先除渊:令奎增调死士,自秦飞北司取百余名无牵誓死士,备火箭、火油、仿瓦剌狼头箭,于谢渊赴大同卫必经之黑石岭断魂谷设伏,拟杀渊、栎灭口后,焚尸毁证,伪作‘瓦剌残部劫杀’状。
时旧党相护愈密:吏部尚书李嵩匿吏部异动,压谢渊调京营护卫之文书,迟其行程;秦飞除供死士,更遣北司密探盯梢老布庄、谢渊府,实时传报动静;徐靖则先囚拟作伪证之狱卒,待伏杀事成再构陷。旧党握玄夜卫、吏部、诏狱之权,织就杀局,萧谢二人性命悬于一线,忠良危在旦夕。”
暗室烛映谋逆影(石崇聚徐赵定绝杀计),黑石岭藏绝杀机(火箭死士伏断魂谷),老布庄语未及防(萧谢聚议遭秦飞密探窥伺)—— 三者环扣,皆为旧党护奸避罪之险,天德朝忠良之厄,于此达极。
黑石寄怀
黑石危峰接远寒,悬崖千仞路盘盘。
云埋涧底伏弩暗,风撼松根独影残。
驿路霜侵征骑苦,官河雾隔使车难。
遥知帝阙深宵里,犹有寒星照殿寒。
石崇的书房暗室,玄色帘幕垂得密不透风,只一盏青铜孤灯悬在梁上,昏黄的光映着案上摊开的密报。密报是玄夜卫北司秦飞亲递的,麻纸边缘还带着夜露的潮气,“萧栎与谢渊近三日落暮后于城南老布庄会面,庄内常聚被黜御史张文、主事李默(非宣府卫副总兵李默)等五人,谈话多涉大同卫军备” 这几行字,被石崇的指腹反复摩挲,纸边起了毛,墨迹都晕开几分。
“啪!” 密报被狠狠拍在案上,青铜灯盏晃了晃,灯花溅落在密报上,烧出个小黑点。石崇站在案前,玄色官袍的褶皱绷得紧,官帽上的玉饰随着他的动作轻颤,眼底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徐大人来得正好!看看萧栎这是要做什么?” 他伸手将密报推到刚进门的徐靖面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学当年元兴帝靠宗室拉拢旧部,想借被黜官员的嘴,扣我个‘权臣乱政’的帽子?”
徐靖弯腰捡起密报,指尖捏着麻纸的一角,嘴角勾起抹阴恻的笑。他凑近灯前,指甲在 “被黜官员” 几字上反复划着,留下浅白的痕迹:“郡王殿下倒是会藏。张文是去年弹劾大人‘私调火药’被罢的御史,李默是因查漕运克扣被免的主事,如今都窝在老布庄 —— 这不是结党是什么?” 他抬眼看向石崇,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于恪还关在诏狱,咱们不如给他加个‘勾结宗室、传递密信’的罪名。找两个狱卒做伪证,说他每月通过老布庄的布商递消息给萧栎,再搜出几封‘密信’(仿于恪笔迹),这样一来,萧栎就算是宗室,也洗不清‘结党谋逆’的嫌疑!”
石崇却没接话,转身走到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棂上的木纹。窗外是沉沉夜色,远处皇宫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萧桓那双深不可测的眼。“构陷萧栎,急不得。” 他缓缓开口,语气里添了几分审慎 —— 方才的戾气退去,只剩老谋深算的冷,“他是先帝嫡子,又是皇兄的亲弟,没有铁证,皇兄只会觉得是咱们‘妒贤嫉能’。更何况……” 他顿了顿,指尖猛地掐进掌心,疼得让他更清醒,“谢渊手里还握着火药的调运册 —— 那上面玄夜卫冒签的名字、虚构的‘京营防务官’,若是被他带到大同卫,找着那批运去瓦剌的火药,咱们就是通敌谋逆的死罪,比萧栎结党严重百倍!”
徐靖闻言一愣,额头瞬间渗出细汗 —— 他只想着构陷萧栎,竟忘了谢渊手里的火药铁证,那才是能让他们万劫不复的致命伤。“大人说得是!” 他连忙躬身,语气里多了几分慌乱,“谢渊三日后就要去大同卫,咱们怎么按住他?黑石岭的埋伏,原本只派了五十死士,会不会……”
“不够,就加人。” 石崇转过身,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孤灯的光映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淬了毒的刀,“让赵奎再从秦飞的北司调五十死士 —— 秦飞欠我个人情,这点事他不敢不办。告诉赵奎,除了杀谢渊,若是萧栎要跟着去大同卫,就一并解决,一个活口都别留。” 他走到案前,拿起笔蘸了墨,在纸上重重写了个 “火” 字,墨汁几乎透纸背,“用火箭烧了他们的粮车,车里别装粮,全装火油和干草 —— 火一烧起来,什么痕迹都没了。再让死士都换上山匪的衣服,带仿瓦剌的狼头箭,箭簇上沾北境的‘鬼见愁’草汁,刀上也抹些,到时候就算找到尸体,也只会以为是瓦剌残部劫杀。”
徐靖看着纸上的 “火” 字,只觉得后背发凉 —— 石崇这是要赶尽杀绝,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不留。“那于恪的案子……” 他小声问,还想着之前的构陷计。石崇将笔扔在案上,墨汁溅在密报上,晕开一片黑:“先压着!等解决了谢渊和萧栎,再慢慢收拾于恪 —— 眼下最危险的根,是谢渊手里的火药证据,断了这根,其他的都好说。”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去诏狱一趟,把于恪的镣铐再加一副,派两个人看着,别让他跟其他囚犯接触,免得他乱说话。还有,那两个要做伪证的狱卒,先关起来,等用的时候再放出来,别走漏了风声。”
徐靖躬身应 “是”,刚要转身,又被石崇叫住:“等等。” 石崇从袖中摸出一枚玄铁令牌 —— 这是石迁死前传给的 “镇刑司密令”,能调动镇刑司的旧部,“拿着这个,去跟秦飞说,让他派北司的人盯着老布庄,萧栎和谢渊再有会面,立刻报给我。另外,让他把大同卫的旧档调出来,看看谢渊之前查过哪些军器账,咱们也好提前应对。” 徐靖接过令牌,指尖触到令牌上的 “镇刑司” 三字,冰凉刺骨,像握着一块烙铁。
徐靖走后,暗室里只剩石崇一人。他拿起案上的密报,又看了一遍 “谢渊” 的名字,指尖微微发抖 —— 他这辈子没怕过谁,却唯独怕谢渊手里的那本火药调运册。三个月前,他调走大同卫五千斤火药,本想借瓦剌的手轰开安定门,扶持李嵩的人上台,自己做幕后掌权者,可没想到谢渊竟偷偷抄了调运册的副本,还查出 “赵承业” 是虚构的名字,押运兵丁是秦飞的人冒签。
“谢渊…… 你真是我的克星。” 石崇低声骂道,将密报揉成一团,扔进灯盏里。纸团遇火即燃,很快烧成灰烬,落在灯油里,泛起一圈圈黑晕。他想起当时调火药时的情景 —— 秦飞带着北司的人来签字,笔尖都在抖,还劝他 “别做得太绝”,可他那时被权欲冲昏了头,只想着 “成则权倾朝野,败则鱼死网破”。如今想来,若是当时没调那批火药,谢渊也抓不住他的把柄,萧栎也没理由跟谢渊走得这么近。
他走到书柜前,打开最底层的暗格,里面藏着一封瓦剌首领写来的信,上面说 “火药已收到,待时机成熟,便攻安定门”。石崇拿起信,指尖捏着信纸,心里又慌又恨 —— 这封信若是被谢渊找到,就是通敌的铁证。他想把信烧了,又怕日后瓦剌那边不认账,只能又塞回暗格,锁好。
窗外的风刮得紧,吹得帘幕 “哗啦” 响,像有人在外面窥探。石崇猛地转身,手按在腰间的刀上,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墙上,扭曲得像个恶鬼。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 现在不是怕的时候,只要黑石岭的埋伏成功,谢渊死了,火药册没了,萧栎也没了,就算有什么证据,也没人敢查了。
半个时辰后,赵奎被召进暗室。他穿着玄夜卫的黑色短打,腰间挂着刀,脸色发白 —— 他刚从秦飞那里回来,秦飞已经把五十名死士调给了他,还叮嘱他 “别出岔子,不然石大人饶不了你”。一进暗室,就看见石崇坐在案前,手里把玩着玄铁令牌,眼神冷得像冰,赵奎连忙单膝跪地:“属下参见大人。”
“起来吧。” 石崇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徐大人跟你说的事,都清楚了?” 赵奎起身,躬身道:“清楚了 —— 增派五十死士,备火箭火油,黑石岭埋伏,杀谢渊、萧栎,伪作瓦剌劫杀。” 石崇点头,指了指案上的地形图:“你再看看这张图,之前选的伏击点太靠后,改在黑石岭中段的‘断魂谷’—— 那里两侧悬崖高二十丈,谷底路宽不足一丈,只要把住两头,他们插翅难飞。”
他拿起笔,在地形图上圈出 “断魂谷” 的位置,又画了几个小圈:“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要放火箭手 —— 悬崖上用绳索吊着,等他们进谷,先射马,再射人,最后烧粮车。粮车要伪装成普通运粮车,表面撒些谷物,里面全装火油,火油里加些硫磺,一点就着,烧得干净。” 赵奎凑近看地图,点头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人勘察地形,布置火箭位。”
“还有死士。” 石崇补充道,语气更沉,“选最狠的,别用有家室的 —— 秦飞调给你的那五十人,都是孤儿,没牵挂,你跟他们说,事成之后,每人赏五十两银子,要是死了,就把银子给他们的同乡;要是敢反水,就把他们的骨灰撒去喂狗。” 赵奎心里一寒,连忙应 “是”—— 他知道,石崇这是用银子和威胁双管齐下,确保死士不会临阵退缩。
石崇又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扔给赵奎:“这把匕首你带着,上面有我的私印,要是遇到秦飞的人刁难,就亮出来。另外,出发前,你去我府里的库房,取二十坛‘烧刀子’,给死士们喝 —— 壮胆,也让他们别想太多。” 赵奎接过匕首,刀柄上的私印硌得手心疼,他躬身道:“属下这就去准备,三日内定布置妥当。”
赵奎离开暗室后,直奔玄夜卫北司的偏院 —— 五十名新调的死士已经在那里集结,加上之前的五十人,一共一百人,都穿着统一的粗布短衫,面无表情地站着,像一百尊没有感情的木偶。赵奎走到他们面前,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从今天起,你们归我管,三日后执行任务,活下来的,赏五十两;死了的,按玄夜卫死士规矩厚葬。要是敢耍花样,” 他拔出匕首,刀尖指着地面,“这把刀就捅进你们的肚子里!”
死士们依旧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 他们都是玄夜卫从小培养的孤儿,只懂 “服从” 二字,没有 “反抗” 的概念。赵奎满意地点点头,开始挑选伏击的人:“个子高的,去悬崖上做火箭手,要有力气,能拉满弓;个子矮的,去谷底埋伏,负责砍马腿;会用火的,去管粮车的火油,别提前烧起来。” 死士们按身高和技能分成三队,动作迅速,没有半分拖沓。
随后,赵奎让人抬来几箱武器 —— 都是去掉玄夜卫标识的弯刀和弓箭,弯刀的刀柄上刻着模糊的 “匪” 字,弓箭的箭簇是仿瓦剌的狼头样式,只是狼头刻得粗糙,一看就像山匪用的。“都换上!” 赵奎下令,死士们立刻放下自己的武器,换上新的,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无数次。赵奎又让人拿来几匹粗布,颜色有灰有黑,上面还打着补丁:“这是山匪的衣服,都换上,别留一点玄夜卫的痕迹 —— 谁要是露了马脚,不仅自己死,全队都得陪你!”
换好衣服后,赵奎带着死士们去库房取火油和火箭。火油装在陶罐里,上面贴着 “菜油” 的标签,火箭的箭杆上缠着火硝和硫磺,用油纸包着。赵奎亲自检查每一个陶罐和火箭:“火油要封紧,别漏了;火箭的油纸别破了,不然受潮就用不了。” 检查完,他又让死士们演练了一遍 “射火箭、烧粮车” 的动作,确保每个人都熟练 —— 他知道,这次任务容不得半点差错,一旦失败,自己和这一百个死士,都得死。
同一时间,城南老布庄的后院里,萧栎和谢渊正坐在石桌旁,桌上放着一杯凉茶,还有一本摊开的《大同卫军器账册》。布庄的老板是周显的暗线,此刻正守在前院望风,确保没人靠近。“黑石岭那边,你让人查了吗?” 谢渊问道,手指落在账册上 “火药调运” 的页码,眼神凝重。
萧栎点头,端起凉茶喝了一口,压下心里的不安:“周显派了暗卫去查,说黑石岭最近有玄夜卫的人出没,都是秦飞北司的,形迹可疑。我猜,石崇怕是要在半路动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已经让周显再派二十名暗卫,伪装成我的随从,跟咱们一起去大同卫 —— 这些人都是周显的亲信,靠得住,能应付突发情况。”
谢渊放下账册,指尖摩挲着纸页:“火药的证据,我分了两份,一份缝在我儿子的塾课本里,留在京城;一份我自己带着,藏在贴身的荷包里,用蜡封了,就算遇到意外,也不容易损坏。” 他看向萧栎,语气带着郑重,“这次去大同卫,不仅要查火药的去向,还要查石崇和瓦剌的联系 —— 周显说,玄夜卫的密探在瓦剌营地看到过‘大吴工部’印记的火药桶,咱们得找到实物证据,才能彻底扳倒石崇。”
萧栎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谢渊:“这是我让人查的石崇党羽名单,李嵩、秦飞、徐靖,还有几个吏部的主事,都是他的人。这次去大同卫,李嵩怕是会让吏部的人拖咱们的行程,秦飞会派玄夜卫跟踪,咱们得小心应对。” 谢渊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炭盆里:“这些人,等解决了石崇,再一个个收拾。眼下最重要的,是安全到大同卫,拿到证据。”
两人又聊了半个时辰,敲定了 “出发时间、路线备选、应急方案”—— 他们决定提前一天出发,走一条比原定路线绕远却更安全的小路,若遇到埋伏,就往宣府卫方向退,那里有李默的人接应。聊完,谢渊起身:“我得先回去,杨武还在兵部等我安排随行的吏员,确保都是可靠的人。” 萧栎送他到后院门口,低声道:“路上小心,玄夜卫的人可能在盯着你。” 谢渊点头,转身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
徐靖则在诏狱署的刑房里,盯着两个被绑在柱子上的狱卒 —— 这是他挑选的 “伪证者”,一个叫王二,一个叫李四,都是诏狱里的老卒,家里有妻儿,容易拿捏。“于恪在狱里,跟谁接触过?” 徐靖问道,手里拿着一根马鞭,鞭梢在地上轻轻敲着,发出 “嗒嗒” 的声,像催命符。
王二和李四脸色发白,王二颤声道:“徐大人,于大人…… 没跟谁接触过,一直关在单独的牢房里,除了送饭的,没人靠近。” 徐靖冷笑一声,马鞭猛地抽在柱子上,发出 “啪” 的一声,吓得两人一哆嗦:“没接触过?那我怎么听说,于恪跟老布庄的布商递过消息?” 他走到王二面前,马鞭抬起,指着王二的鼻子,“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就说你亲眼看见于恪跟布商递信,事后我给你们每人五十两银子,让你们回家养老;要么,就说你们‘包庇于恪’,把你们的妻儿也抓进来,一起尝尝诏狱的滋味!”
李四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徐大人,我们…… 我们说!我们说!” 他最怕的就是家人出事,此刻早已没了反抗的心思。王二也跟着点头:“我们说!我们亲眼看见于恪跟布商递信,信是用布包着的,藏在送饭的篮子里!” 徐靖满意地点点头,示意狱卒解开他们的绑绳:“这就对了。” 他从袖中取出两封早就写好的 “密信”,递给他们,“这两封信,你们记住内容,到时候按我说的讲,别出错 —— 要是敢乱说话,你们知道后果。”
王二和李四接过信,手抖得厉害,连信上的字都看不清。徐靖看着他们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阴恻的笑:“你们先在刑房待着,等用你们的时候,再放你们出去 —— 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怎么说,别给我惹麻烦。” 说完,他转身离开刑房,留下两个狱卒在柱子旁发抖 —— 他们知道,自己这是被逼着做了伪证,以后怕是再也回不了头了。
当天晚上,石崇的府中,李嵩正坐在客厅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却没喝 —— 他刚从吏部过来,收到消息说 “谢渊要带兵部吏员去大同卫,还调了京营的护卫”,心里有些慌,怕石崇的计划出岔子,连累自己。
“李大人,坐这么久,怎么不喝茶?” 石崇走进客厅,笑着说道,语气里带着安抚。李嵩放下茶杯,起身道:“石大人,谢渊带了京营的人,还有周显的暗卫,黑石岭的埋伏…… 能成功吗?要是失败了,咱们之前克扣漕粮、构陷于恪的事,怕是会被翻出来。” 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乌纱帽,一旦石崇倒了,自己这个 “吏部尚书” 也坐不稳。
石崇坐在李嵩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李大人放心,赵奎带了一百名死士,都是秦飞北司的精锐,黑石岭的地形又好,谢渊就算带了京营的人,也不是对手。再说,秦飞已经派了人盯着京营,只要谢渊的队伍出发,就会有人跟赵奎报信,不会出岔子。”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漕粮的事,我已经让石涛把私仓的米都转移到你府里的庄园了,就算有人查,也查不到你头上。于恪的案子,徐靖已经找了伪证,等解决了谢渊和萧栎,就定他的罪,没人会怀疑到咱们。”
李嵩听了,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石大人考虑周全,是我多虑了。” 石崇笑了笑,语气带着承诺:“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不会让你出事。等解决了谢渊和萧栎,我就跟陛下提议,让你的门生张文做兵部侍郎 —— 到时候,吏部和兵部都在咱们手里,还有什么好怕的?” 李嵩眼睛一亮,连忙道谢:“多谢石大人!我这就回去,让吏部的人别跟谢渊的人为难,免得打草惊蛇。” 石崇点头,看着李嵩离开的背影,嘴角的笑渐渐消失 —— 他知道,李嵩就是个见利忘义的人,只有用权力和利益,才能把他绑在自己的船上。
两日后,黑石岭的断魂谷里,赵奎正带着死士们布置最后的埋伏。悬崖上,二十名火箭手已经用绳索固定好身体,每人手里拿着一把弓和十支火箭,箭尖对准谷底的路;谷底两侧的草丛里,藏着四十名死士,手里拿着弯刀,刀上抹着 “鬼见愁” 草汁,只要有马经过,就砍马腿;还有四十名死士,伪装成山匪,守在谷口和谷尾,确保没人能逃出去。
“粮车都准备好了吗?” 赵奎问道,走到一辆粮车前,掀开布帘 —— 里面果然装着封好的陶罐,贴着 “菜油” 的标签,表面撒着谷物,看起来与普通运粮车无异。负责粮车的死士点头:“大人放心,都准备好了,火油封得紧,火箭也够,只要他们进谷,一射一个准。”
赵奎又检查了悬崖上的火箭手:“绳索要绑紧,别掉下去;箭要搭好,等他们进谷一半,再射,先射马,再射人,别浪费火箭。” 火箭手们颔首,动作熟练地搭好箭,目光紧紧盯着谷底的路。赵奎满意地点点头,走到谷口的一块巨石后,拿出望远镜(工部新造的,石崇特意给他的),望向远处的官道 —— 按秦飞的消息,谢渊和萧栎的队伍,明天一早就会从这里经过。
风刮过断魂谷,带着悬崖上的碎石,落在谷底的路上,发出 “沙沙” 的声。赵奎握紧手里的匕首,眼神冷得像冰 —— 他知道,明天这个时候,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火海,谢渊和萧栎的尸体,会被烧得面目全非,没人能认出他们。到时候,石崇会论功行赏,自己就能升为玄夜卫北司的指挥使,再也不用做秦飞的副手了。
出发前一夜,谢渊的府中,他正跟儿子谢明告别。谢明抱着那本缝了火药证据副本的《论语》,眼神里满是不舍:“爹,你什么时候回来?” 谢渊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头,声音放得极轻:“爹很快就回来,你在家要好好读书,听管家爷爷的话。”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爹十天没回来,你就把这本书交给周显大人,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别给其他人。” 谢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论语》抱得更紧。
萧栎的府中,他正给萧桓写密信,信里写着 “若臣十日未归,定是遇袭,请陛下命周显彻查石崇、秦飞”,写完后,他用蜡封了信,交给亲信:“要是我没回来,就把这封信呈给陛下。” 亲信接过信,躬身道:“郡王放心,属下定办妥。”
深夜,萧栎和谢渊在城门口汇合,周显派来的暗卫已经在那里等着,都是一身随从打扮,手里拿着行李,看起来与普通随从无异。“都准备好了吗?” 萧栎问道,目光扫过暗卫们,确认每个人都带着武器(藏在行李里)。暗卫统领点头:“都准备好了,路线也查好了,咱们走小路,比原定路线绕五十里,能避开断魂谷。”
谢渊点头,翻身上马:“出发吧。” 萧栎也上了马,两人带着队伍,慢慢消失在夜色里。他们不知道,赵奎的望远镜正盯着远处的官道,却没发现他们走了小路 —— 一场阴差阳错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而石崇的绝杀罗网,虽没罩住原定路线,却仍在黑石岭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片尾
天德二年秋,谢渊、萧栎的队伍避开官道,走小路向大同卫进发,未入黑石岭断魂谷。赵奎在谷底等了一日,却没等到猎物,派人去查才知路线已改,气得他狠狠砸了一块石头 —— 石崇的绝杀计,暂时落空。
石崇得知消息后,虽怒却未慌,立刻让秦飞派玄夜卫密探跟踪谢渊、萧栎的小路,同时让李嵩调吏部的人去大同卫,提前收买大同卫的旧吏,销毁火药证据。徐靖则在诏狱里加紧威逼于恪,想尽快定他的罪,断了萧谢的后援。
萧栎、谢渊的队伍虽暂时避开埋伏,却仍被玄夜卫密探跟踪,大同卫的旧吏也已被收买,前路依旧危机四伏。周显派来的暗卫虽察觉跟踪,却不敢贸然动手,只能悄悄汇报给周显 —— 一场新的博弈,在小路与大同卫之间,悄然展开。
卷尾语
《大吴通鉴?史论》曰:“天德二年暗室谋逆,石崇之狠、徐靖之阴、李嵩之私,显旧党盘根之深;萧栎之慎、谢渊之警、周显之助,显忠良护社稷之韧。然旧党握玄夜卫、吏部、诏狱之权,官官相护织网,忠良虽有防备,仍陷危局 —— 黑石岭之伏虽空,大同卫之险仍在,火药铁证未显,奸佞未除,天德朝之隐忧,未可解也。”
暗室烛火映谋逆,黑石岭风带杀机,老布庄语藏警惕,小路尘起隐跟踪。这场阴谋告诉后世:官官相护之祸,胜于外敌 —— 当权臣结党握权,忠良纵有警惕,亦难破罗网;帝王纵有明辨之心,若困于派系权衡,亦难护忠良。
石崇的绝杀未竟,萧谢的征途未止,火药的证据未显,旧党的网仍在 —— 大吴朝的这场忠奸博弈,远未到落幕之时,而通州的沙粒、江南的饥寒、诏狱的冤屈,皆在等待一个 “拨乱反正” 的结局,只是这结局,还藏在重重迷雾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