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个“超大号万人敌”,美中不足的就是它只是一个装满火药的陶瓮,点燃引线后,需要有人将它抱着,送到敌人最密集的地方去,否则沉重的重量,让它根本扔不了那么远。
而且也不能顺着城墙滚下去,毕竟它只是陶瓮,是很脆弱的,半途碰到石块,就会被摔碎。
而城墙豁口处的大明府兵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想由谁去执行这个注定是送死的任务了!
城墙豁口下,十步之外,已经出现了两红旗旗丁的身影。
两红旗的白甲兵也看到了城头的异动。
虽然不明所以,但那巨大的陶瓮和垂下的药捻,让他们本能地感到了致命的威胁。冲在最前面的一名牛录额真瞳孔猛缩,用满语发出了急促的警告,试图让队伍后退散开。
但是,太晚了。
一名府兵猛的从后面夺过阎应元手中火把。
火把的烈焰,触碰到了药捻的瞬间。
“嗤——”
药捻冒着刺目的火花,急速缩短,像一道催命的符咒,钻入那死亡的陶瓮。
那名府兵只留下一句:“诸位兄弟,替俺照顾好俺娘!”
就抱着这个装满火药的巨大的陶瓮,从缺口处滚向了扑上来的一群两红旗旗丁!
“二牛!”与那名府兵关系较好的几名府兵红着眼睛,悲声在缺口处高叫道。
“俯身!” 阎应元低声厉吼,将那几名府兵拉了回来,他们一同猛地蜷缩在垛口之后。
那名府兵顺着斜坡滚了下去,眼看怀中药捻即将燃尽,还在翻滚途中的他奋力将这枚陶瓮给丢了出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秒——
“轰!!!!!!!”
一声巨响,猛然炸裂!
整个城墙似乎都在这一声怒吼中剧烈颤抖。
豁口外,一团巨大的、混杂着黑红两色的火球腾空而起,瞬间膨胀,吞噬了方圆一丈内的一切!
城墙后的明军,没有听到两红旗旗丁的惨叫声,因为声音已被更巨大的爆炸声淹没。
炽热的气浪裹挟着无数碎铁、瓷片、铁钉、砖石,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向四周疯狂迸射!那一片正在攀爬冲锋的镶红旗巴牙喇精锐战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砸中。
最前排的白甲兵连同他们厚重的铠甲,都瞬间被撕成碎片;稍远一些的旗丁们,则被狂暴的铁钉和瓷片插入身体,他们如同断线的纸鸢,重重砸落在后方的同伴身上。
接着,飞舞在空中的铁雨便倾盆而下!
破碎的甲叶、断裂的兵刃、以及人体内脏的碎块,混在灼热的气浪和硝烟中,劈头盖脸地砸向后续的清军。
刚才还气势如虹的赤色潮头,仿佛被一只巨掌硬生生迎头给狠狠拍退,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冒着青烟和焦糊气味的死亡地带。
巨大万人敌陶瓮爆炸的余音还在天地间回荡,城墙上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侥幸未在爆炸中心的清军,也被这明军突然发明出的这种从未见过的火器给吓得停滞不前,他们恐惧的瞪大双眼,看着斜坡上那末日般的景象骇得魂飞魄散,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
两红旗旗丁头皮发麻的听着未死旗丁们痛苦的呻吟声,惊恐地看着那片化作人间地狱的豁口,看着同伴支离破碎的残骸,脚步不由自主地开始向后退却起来。
阎应元缓缓从垛口后站起,硝烟熏黑了他的面庞,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吓人。
“举起盾牌,拿出火油,撒在斜坡前的那些尸体上!”
阎应元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垛口后的府兵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本能的听从阎应元的命令,从地上捡起盾牌,从箱子中拿出一筒筒装满火油的竹筒,趁着城下两红旗旗丁们被巨大爆炸给震慑住的当口,从豁口内冲出,借着盾牌的掩护,将手中的火油倒在了豁口前的层层叠叠的两红旗旗丁尸体上。
冲出豁口的明军也使得退回去的两红旗旗丁回过神来,他们在长官牛录额真的催促下,壮起胆子,也举起盾牌,也缓缓的朝着豁口继续移动,又发动了进攻!
冲出豁口的聊城府兵们将手中的火油撒完之后,举着盾牌又快速的退了回去。
看到冲出来的明军又撤退了回去,斜坡下的两红旗旗丁胆子又大了不少,他们举着盾牌,握着长枪,又纷纷涌了上来
这时,垛口处又出现了阎应元的身影,他神色睥睨的俯瞰着下方重新涌上来的赤潮,默默估算着距离。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他没有说话,但那沉默,比方才那声震天的爆炸,更具力量。
阎应元看到豁口下的两红旗旗丁已经拉开了弓弦,搭上了箭矢,准备朝城墙上射箭了!
他猛的将手中还在燃烧的火把,奋力掷向下方的尸山血海当中。
“腾!”
火把接触火油的瞬间,猛的冒出了一道冲天而起的火焰,这道火焰瞬间沿着满地的火油迅速的蔓延起来。
冲到豁口前的两红旗旗丁们的腿脚处瞬间被烈火吞噬,而且火势沿着他们的甲衣,一路蔓延而上,很快这些旗丁们就变成了一个个奔跑的的火人,在聊城城墙前哀嚎翻滚着,企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冲天的火焰吞噬着一切它能燃烧的东西,空气中夹杂着点燃的皮革和布匹燃烧时呛人味,火烧木头的松香味,还有火焚人皮和尸体上油脂的焦糊味,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股奇异的烤肉香气?
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战场上空弥漫着一股奇怪又恐怖的味道,令人闻之欲呕!
城墙上的府兵早已忍不住,捂住鼻子,让自己尽量不要去闻这股让自己内心战栗的,触及生物本能的恐怖气味。
但还是捂不住这种无孔不入的气味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
城墙上豁口处,很多府兵都忍不住弯腰剧烈的呕吐起来。
而站在最前方的阎应元,尽管他此时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他那宛如鹰隼的双眼依旧锐利,隔着那片火海,正死死盯向远处的清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