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内,摇曳的火光在粗糙的岩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将江林泉凝重的脸庞映得明暗不定。
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风沙的粗粝和尚未散尽的硝烟味:
“槐心被毁后,鬼工坊那片区域…确实死寂得可怕!
连风沙吹过那些苍白扭曲的残骸,都像被什么东西吞了声音,只剩下一种…刮擦骨头似的‘嘶嘶’声。”
江林泉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仿佛要驱散那无形的寒意。
“派了三拨最精锐的鹰卫斥候深入探查,回来都说…那片废墟中心,冷得不正常!
明明是大太阳底下,呵口气都能结霜!
而且…人待久了,耳朵里像灌了水,嗡嗡响,心里没来由地发慌,像被什么东西死死盯着后背,汗毛倒竖!”
他描述的景象,与江林悦心中那抹挥之不去的阴寒预感完全吻合。
那绝非自然现象,而是某种残余的、污秽的能量场在作祟!
江林悦甚至能想象出那种感觉——
皮肤被无形冰针攒刺的刺痛感,耳道深处被低频嗡鸣填塞的胀痛感,以及从骨髓里渗出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森然寒意。
“带我去!”
江林悦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她转身走向那辆静卧在岩洞阴影中的钢铁巨兽SUV,拉开车门。
一股混合着皮革、精密机械和轻微制冷剂(空调余味)的、与战场格格不入的洁净气息瞬间涌出,短暂地冲淡了洞内浑浊的空气。
“坐这个去,快。”
江林泉看着这庞然大物,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这“铁牛”太过显眼,但阿姐的决定,他从不怀疑其必要性。
他利落地拉开沉重的副驾驶车门,一股更浓郁的冷气扑面而来,激得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车内空间宽敞得令人咋舌,座椅包裹着柔软厚实的皮革触感冰凉顺滑,仪表盘上闪烁着幽蓝、暗红的指示灯,看上精密而冰冷。
江林泉笨拙地坐进去,沉重的玄甲与真皮座椅摩擦,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身体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轻微弹性的支撑中,感觉异常怪异又新奇。
“砰!”
车门关闭,沉闷厚重的声响隔绝了外界绝大部分噪音,瞬间将两人包裹在一个近乎真空的静谧空间里。
只有引擎低沉平稳的“嗡鸣”声,如同巨兽沉稳的心跳,在耳边规律地脉动。
空调系统送出恒定而微凉的空气——
带着一丝人造的清新剂味道,彻底驱散了外面的燥热和血腥气。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科技感的静谧与舒适,让刚从血肉战场下来的江林泉有瞬间的恍惚,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
江林悦熟练地启动、挂挡。SUV庞大的车身在狭窄的岩洞中灵巧地掉头,车轮碾压过散落的碎石和干涸的褐色血渍,发出沉闷的“咯嘣”声和粘腻的“噗嗤”声。
车头大灯骤然亮起,两道刺目的白色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劈开洞口弥漫的昏黄沙尘和硝烟,光线在尘埃中形成清晰的光路,引得守卫的士兵纷纷侧目避让。
钢铁巨兽咆哮着冲出岩洞,一头扎入黄沙漫卷、热浪蒸腾的戈壁!
瞬间,巨大的温差和声浪反差袭来!
冰冷的空调风持续吹拂着脸颊和手臂,而透过厚实车窗玻璃辐射进来的阳光,却带着灼人的热度,在皮肤上形成鲜明的冷暖分割线。
车身在崎岖沙地行驶,即使有强大的悬挂系统,依然能感受到清晰的颠簸和震动,通过座椅和底盘传递到身体。
车内是引擎低沉稳定的嗡鸣和空调出风的“嘶嘶”声,构成一种奇异的背景白噪音。
车外则是狂风卷着沙砾“噼啪”砸在车体钢板上的密集脆响,如同无数小石子打在铁皮鼓上!
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闷雷般的爆炸余音(可能是清理残敌),隔着厚重的车身和玻璃,显得沉闷而遥远。
车内洁净微凉的空气,与车窗外涌入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战场气息形成了绝对壁垒!
风沙的土腥、尸体腐烂的甜腻恶臭、尚未熄灭的焦糊味、硫磺硝烟的刺鼻……
这些味道被高速行驶带起的风强行灌入鼻腔,即使关着窗,那混合的、代表着死亡和毁灭的气息,依旧顽固地试图渗透进来。
挡风玻璃外,是飞速掠过的、单调而残酷的景象:
被炸得支离破碎的营寨残骸——焦黑的木架、撕裂的帐篷布、倒毙在沙地上被秃鹫啄食得面目全非的人马尸体。
暗红发黑的血迹、森白的骨头、散落断裂的兵器——
反射着刺目的阳光、还有那无处不在、遮蔽视线的滚滚黄尘,在强光下呈现一种浑浊的金黄色。
SUV强力的引擎驱动着巨大的轮胎,毫不费力地碾过沟壑和障碍,卷起的沙尘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紧紧尾随其后。
江林悦紧握方向盘,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弥漫的风沙,精准地锁定着方向。
车内异常安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砂砾击打车身的噪音。
江林泉紧绷着身体,玄甲下的肌肉虬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那片区域——鬼工坊废墟。
越是靠近,那股异常的“寂静”感就越发明显。
并非完全没有声音,而是所有的声音——
风声、沙砾滚动声、甚至SUV的引擎声——
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粘稠的介质过滤了,变得沉闷、遥远、失去了原有的清晰度和穿透力。
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在听外面的世界。
空气中弥漫的那股阴寒气息,即使在开着空调的车内,也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凉意,让江林泉裸露的皮肤不由自主地起栗。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沙尘的苦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甜?这味道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喝点水。”
江林悦丢给他一个装满灵泉水的水囊。
“就是这里!”
江林泉低喝一声,声音在密闭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
江林悦猛地踩下刹车!沉重的车身在松软的沙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伴随着轮胎与沙砾剧烈摩擦的“沙沙”声,稳稳停住。
车灯的光柱笔直地刺向前方。
眼前是一片巨大而诡异的废墟。惨白色的、非金非石的巨大残骸如同被巨力撕碎的巨兽骸骨,以各种扭曲的角度散落在沙丘之间。
最大的几块残骸上,还能看到焦黑断裂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能量导管——内里凝固着墨绿粘稠的汁液。
正是江林泉描述的、鬼工坊那种特有的、令人不适的苍白材质。
最核心处,一个巨大的深坑赫然在目——
那是“槐心”被连根拔起后留下的创口!
坑底一片焦黑,冒着缕缕若有若无的、带着硫磺和焦糊甜腥味的黑烟。
此刻,这片区域笼罩在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之中。
风似乎在这里绕道而行,卷起的沙尘到了废墟边缘便诡异地平息、落下。
没有任何鸟兽的踪迹,连生命力最顽强的沙蜥和毒蝎都避之不及。
空气中弥漫的阴寒腐朽气息浓烈得如有实质,像冰冷的湿毛巾捂住了口鼻。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肺腑的寒意和那股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甜腥焦糊味。
江林悦熄灭了引擎。刹那间,车内车外陷入一片绝对的、压迫性的寂静!
只有两人清晰可闻的心跳声,在这片被诅咒的废墟上空,显得格外突兀和…孤立无援。
江林悦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刺得她鼻腔发酸。
她推开车门,一股远比车内感受更强烈的阴寒之气如同冰水般瞬间将她包裹!
皮肤上的汗毛根根倒竖!她反手从空间里取出两副特制的防护外套与护目镜——
防沙尘、防强光,镜片略带琥珀。
递给江林泉一副,自己利落地穿戴上。
琥珀色的镜片过滤了部分刺目的阳光,也让眼前这片苍白扭曲的废墟呈现出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不祥的色调。
江林悦握紧了腰间的沉渊匕首,冰冷的鞘身传来一丝熟悉的脉动,仿佛在呼应着这片废墟深处潜藏的邪恶。
“走,靠近那个坑看看。”
她的声音透过防风面罩传出,低沉而坚定,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靴子踩在松软的沙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片死寂中,却如同擂鼓般清晰。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某种沉睡凶兽的神经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