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等家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再次来到了工厂办公。
家电公司的无尘车间外,沈浪隔着厚重的玻璃,看着里面穿着白色防尘服忙碌的身影。
几个工程师正围着一台银白色、线条异常简洁的冰箱样机低声讨论,神情专注。这是日本三菱生产的最新的节能冰箱,他们正在拆解其中的核心技术。
自从沈浪从三菱等公司挖他们的核心工程师之后,三菱就在加快了研制新一代节能冰箱的进度,前几天开始售卖。
三菱不仅在产品上有了新动作,私下的小动作也是不断。
先是订购的一批关键压缩机特种密封圈,在即将装船离港时,被日本供应商突然通知“无限期延迟交货”。说生产线调整,产能不足。其他几家能生产同等规格的厂商,口径出奇的一致。
紧接着,香江几家主要报纸的经济版和日本《读卖新闻》国际版,在同一天刊出了措辞相似的评论文章。文章隐晦却犀利地指出,一家新成立的香江公司,在毫无技术积累的情况下,突然宣布突破关键节能技术,“其技术来源的合法性与独创性,令人高度存疑”。文章署名处,挂着一个看似独立的东京经济评论员的名字,但业内人都清楚,这背后是东芝公关部惯用的影子写手。
压力不仅来自商业层面。一个周末的下午,香江工业署一位姓李的副署长,在半岛酒店咖啡厅“偶遇”了沈浪。
这位官员端着咖啡杯,笑容可掬,话语却绵里藏针:“沈生年轻有为啊!不过呢,香江和日本经贸往来密切,大家和气生财最重要。有些技术上的事情,还是要尊重国际惯例和知识产权嘛。我听说,日本那边的大人物们,对最近一些工程师的流动,可是相当关注,甚至有点……不悦。”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更好地向前走。”
沈浪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清水,对着李副署长微微示意了一下,眼神平静无波:“多谢署长提点。不过当日本人的狗可不是什么好事!”他放下水杯,起身离开,留下那位副署长脸上笑容僵硬。
外部围剿步步紧逼,内部也因关键部件被卡而陷入停滞。
实验室里气氛压抑。主导压缩机设计的原三菱工程师,用力推了推眼镜,指着图纸上被红笔圈出的密封圈位置,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躁:“沈先生,没有这个,我们所有的模拟数据和样机测试都是空中楼阁!三菱的专利壁垒就在这小小的橡胶圈上,他们算准了我们绕不过去!”
沈浪的目光扫过实验室里一张张或焦虑或沮丧的脸。
他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是向他们保证:“密封圈的问题,一周内解决。你们,只管让新产品达到设计指标。”
他的目光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们想要扼杀我们,那就看看,是谁先喘不上气。”
一周后,一批印着“鹏城精密”标识的特种密封圈,经由罗湖口岸低调运抵观塘实验室。没人知道沈浪用了什么方法,打通了哪条渠道,从哪个地方找到了替代品。
工厂的工程师带着怀疑测试了这批替代品,结果让他震惊——性能参数竟完全满足要求!
实验室里那股沉重的阴霾被这突如其来的曙光驱散了大半。项目进度在短暂的停滞之后,以更快的速度推进。
与此同时,东京,三菱重工总部大楼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东京都景色,室内却弥漫着冰冷的气息。
长条会议桌的主位上,三菱家电事业本部专务董事山崎隆介面沉如水。
投影幕布上,是沈浪家电工厂的航拍照片和新样机的几张偷拍图。
屏幕下方,一行刺目的红字标注着情报部门的评估:“威胁等级:高。替代部件来源不明,项目进度已恢复。”
“废物!”山崎隆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一跳,“一个香江小商人,一群叛徒工程师,居然让他们喘过气来了?东芝的舆论攻势呢?成了隔靴搔痒!那些官僚的警告呢?被当成了耳旁风!我们断了他的核心部件,他居然从老鼠洞里又挖出来了?”
负责香江事务的课长吉田额头渗出冷汗,深深鞠躬:“专务阁下,是我们失职!情报显示,他可能利用了大陆……”
“我不想听借口!”山崎粗暴地打断他,眼中闪烁狠戾,“既然常规手段失效,那就用最直接的方式,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把他的梦彻底砸碎!”他指着幕布上“寒锋”样机的图片,“他们的发布会,定在什么时候?”
“下月十五号,香江半岛酒店。”
“很好。”山崎隆介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弧度,“吉田君,你亲自去香江。发布会当天,我要看到一场足够轰动、足够让他们的名字彻底臭掉、让那些叛徒工程师后悔莫及的‘意外’!无论花多少钱,动用多少关系,我要让沈浪精心搭建的舞台,变成埋葬他自己的坟墓!明白吗?”
“嗨咿!”吉田再次九十度鞠躬,声音带着决绝。
香江半岛酒店的发布会日期日益临近,浪涛电器上下弥漫着紧张的期待。而沈浪,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带着一个精干的小团队,悄然登上了飞往东京的航班。
团队成员只有两人:首席操盘手唐默;数据分析师杜文心。
东京,帝国酒店顶层套房。
巨大的落地窗将东京璀璨得有些刺眼的夜景尽收眼底,远处东京塔闪烁着红色的光点。
套房客厅的茶几上,几台这个时代最先进的便携式路透社金融终端机和几部电话占据了主要位置,屏幕幽幽地亮着,不断刷新着全球主要金融市场的实时数据和新闻快讯。
唐默紧盯着屏幕上滚动的国际原油期货价格曲线,那根代表纽约轻质原油(wtI)的线条,正以一种近乎陡直的姿态向上疯狂攀升。
他指着屏幕,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沈生,你看!伊朗局势彻底失控了!巴列维国王已经流亡,霍梅尼即将回国,阿巴丹炼油厂陷入瘫痪!市场恐慌情绪正在指数级放大!石油危机,真正的第二波石油危机,就在眼前!”
杜文心的指尖在另一台终端的键盘上飞快跳跃,调出三菱重工(7011.t)、松下电器(6752.t)、东芝(6502.t)近期的详细交易数据和持仓报告。
她头也不抬,冷静地汇报:“三菱重工,过去三个月股价累计上涨28%,市盈率显着高于行业均值,存在明显泡沫。机构持仓集中,前十大股东持股超过55%,流动性相对脆弱。最近一周,有不明账户在期货市场小幅建仓其看跌期权。”
沈浪站在窗前,背影挺拔。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仿佛匍匐在他脚下。他手中端着一杯水,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泡沫够大,根基够虚,恐慌的干柴已经堆好。现在,只缺一把火。”
他仰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玻璃杯底落在旁边的小圆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明天开盘,目标:三菱。杠杆,开到最大。烧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