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原的风裹挟着细碎的沙砾,刮得人脸颊生疼。沐离站在村口的土坡上,眯起眼睛打量着这片被岁月侵蚀得沟壑纵横的土地。她身后,五个大学生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次民俗采风的计划,青春洋溢的声音与这片苍凉的土地格格不入。
\"沐队长,咱们今晚住哪儿啊?\"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林小雨凑过来,鼻尖上还沾着一点黄土。
沐离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臂上那道已经愈合的弹痕,这是她在部队服役时留下的纪念。\"村里安排了住处,条件可能不太好,大家将就一下。\"
她今年二十八岁,退伍后在一家民俗文化杂志社工作,这次带队来记录黄土高原上即将消失的窑洞文化。表面上是文化采风,实际上社里希望她能挖掘些独特的民俗故事——越诡异越好,现在的读者就爱这个。
村支书郭老三远远地迎了过来,黝黑的脸上堆满笑容,眼角皱纹里嵌着洗不净的黄土。\"沐队长,可把你们盼来了!\"他热情地握住沐离的手,掌心粗糙得像砂纸。
沐离注意到郭老三脚上那双明显大了一号的布鞋,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地响。不只是他,村里来来往往的老人几乎都穿着不合脚的鞋子,有的甚至用麻绳把鞋子绑在脚踝上防止脱落。
\"郭书记,村里人怎么都穿这么大的鞋?\"沐离忍不住问道。
郭老三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咱们这儿风沙大,鞋大点好,能多装些土,走路稳当。\"这个解释显然站不住脚,但沐离没有继续追问。
傍晚,团队被安排在村东头一排废弃的窑洞前新建的平房里。说是新建,其实也有十几年历史了,墙皮剥落,窗户漏风。沐离把唯一一间有门的房间让给了两个女生,自己和三个男生住在打通的大间里。
\"沐队长,你看那边!\"团队里最活跃的男生张子阳突然指着窗外。夕阳西下,远处山坡上一排黑黢黢的窑洞像无数张开的嘴,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
\"那就是我们要考察的废弃窑洞群,\"郭老三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声音低沉,\"明天我带你们去看看。不过...\"他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沐离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犹豫。
郭老三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天黑前一定要回来。那地方...晚上不太平。\"
晚饭是村里准备的羊肉泡馍,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驱散了一天的疲惫。饭后,学生们围着郭老三问东问西,记录着当地的民俗传说。沐离注意到郭老三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关于那些窑洞的话题。
\"郭叔,给我们讲个鬼故事呗!\"林小雨眨巴着眼睛请求道。
郭老三的脸色变了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脚踝。沐离这才注意到,他宽松的裤管下隐约露出一点青白色的皮肤,不像活人的肤色。
\"好吧,\"郭老三叹了口气,\"我就讲讲'哭丧窑'的事,但你们听完可别往那边跑。\"
他点起一袋旱烟,烟雾缭绕中,故事缓缓展开。
\"那是六十年前的事了,我那时才七岁。村里有个习俗,如果有人在外头横死,尸体运不回来,家人就会在那排废窑洞里选一个,放上死者的衣物鞋子,算是衣冠冢。每到忌日,家人就去窑洞前哭丧。\"
\"最邪门的是,有时候夜里路过那排窑洞,会听到里面有女人在哭丧,可明明那天不是谁的忌日。老人们说,那是'借哭'——有些孤魂野鬼借别人家的窑洞哭自己的冤屈。\"
郭老三的烟袋锅子磕在桌沿,发出\"咚\"的一声响,几个学生不由得一哆嗦。
\"那时候我大姐十六岁,是村里最俊的姑娘。有天她从窑洞前捡回一双绣花鞋,红底金线,漂亮得很。爹娘让她扔回去,说那是给死人的东西,可大姐死活不听,非说鞋子是新的,没人穿过。\"
郭老三的声音越来越低:\"那天半夜,我起夜时看见大姐光着脚往外走。我问她去哪,她说听见有人叫她。第二天早上,我们发现她躺在院子里,脚上穿着那双绣花鞋...\"
\"后来呢?\"张子阳紧张地问。
郭老三卷起裤腿,露出脚踝——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皮肤,而是青白色的陶瓷质地,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大姐的脚变成了这样,三天后就死了。我的脚...也慢慢变成了这样,因为我那天跟着她出去了,虽然没进窑洞...\"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煤油灯芯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那...那如果听到哭丧声怎么办?\"林小雨声音发颤。
\"立刻烧纸鞋,\"郭老三严肃地说,\"而且要对着特定的方向烧。不是随便烧给哭丧的鬼,而是烧给...\"他突然停住,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们记住晚上别靠近窑洞就行。\"
夜深了,学生们各自回房休息。沐离却睡不着,她总觉得郭老三的故事里缺了关键信息——为什么要烧纸鞋?烧给谁?为什么村民都穿大鞋?
窗外,月光给远处的窑洞群镀上一层银边。沐离恍惚间似乎看到有个白色身影在最中间的窑洞口一闪而过。她眨眨眼,再仔细看时,那里只有黑漆漆的洞口,像一张等待吞噬什么的嘴。
第二天一早,团队在郭老三的带领下来到窑洞群。阳光下的窑洞看起来普通极了,黄土垒砌的洞口排列整齐,有些已经坍塌,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空间。
\"这些窑洞有一百多年历史了,\"郭老三介绍道,\"最早是住人的,后来改成储物用,再后来...\"他顿了顿,\"就成了放衣冠冢的地方。\"
沐离注意到每个窑洞口都有烧过纸钱的痕迹,有些还有残留的纸鞋灰烬。她弯腰查看,发现其中一个窑洞前的灰烬特别新鲜,像是昨晚刚烧的。
\"郭书记,昨晚有人来烧纸吗?\"她问道。
郭老三脸色一变:\"不可能,村里人都知道晚上不能来这儿。\"
沐离正想追问,张子阳突然从一个窑洞里钻出来,手里举着什么东西:\"你们快看!我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只现代的运动鞋,看起来还很新。更诡异的是,鞋子里塞满了黄土,就像...就像有什么人穿着它走进了土里,只留下鞋子。
\"放回去!\"郭老三突然暴喝一声,吓得张子阳差点把鞋扔了。\"那是给死人的东西,碰不得!\"
张子阳不情愿地把鞋放回原处,嘟囔着:\"不就是只破鞋吗...\"
沐离走近那个窑洞,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打开手机闪光灯照向洞内,墙壁上似乎有些痕迹...
\"别照了!\"郭老三一把拉住她,\"快中午了,咱们回去吃饭吧。\"
回村的路上,沐离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他们。她几次回头,却只看到那些窑洞静静地趴在黄土坡上,像一排闭不上的眼睛。
下午,团队分组在村里采访老人。沐离特意询问关于\"哭丧窑\"的事,但老人们要么闭口不谈,要么只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只有一个耳背的老婆婆在沐离帮她挑完水后,神秘兮兮地塞给她一个小布包。
\"闺女,晚上要是听见哭声,就烧这个。\"老婆婆的指甲黄而厚,刮在沐离手心像某种动物的爪子。
沐离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双精致的纸鞋,鞋底用朱砂写着什么字,但已经模糊不清了。
夜幕降临后,村里早早陷入寂静。沐离检查了每个学生的住处,叮嘱他们锁好门窗。她自己则和衣而卧,手枪压在枕头下——退伍后她申请了持枪证,这把92式是她从不离身的伙伴。
午夜时分,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飘进窗户。沐离猛地睁开眼,那哭声时断时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轻轻起身,摸出手枪和手电,推门而出。
院子里月光如水,那哭声更清晰了——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但不是传统的哭丧调,而是...沐离仔细辨认,心头一颤,那分明是当下流行的情歌《白月光与朱砂痣》,被改编成了凄厉的哭丧调!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朱砂痣~难留心上人啊~\"
声音来自窑洞方向。沐离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她悄悄叫醒了张子阳和林小雨——团队里胆子最大的两个。
\"沐队长,这太刺激了!\"张子阳兴奋地低声说,手里举着手机准备录像。
三人打着手电向窑洞群走去。月光下,那些黑黢黢的洞口像无数张开的嘴,哭声从最中间的那个窑洞传出,越来越清晰。
距离窑洞还有十几米时,沐离突然拉住两人蹲下。她敏锐地听到除了哭声,还有另一种声音——\"咔嗒、咔嗒\",像是硬物敲击陶器的声音。
\"你们看...\"林小雨颤抖着指向窑洞口。
月光下,一个穿着JK制服的少女正从窑洞里爬出来。不,不是爬——她是直立着贴在窑洞壁上,像蜘蛛一样移动。更恐怖的是,她的双脚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分明是陶瓷质地!
\"卧槽...\"张子阳忘了压低声音,那少女猛地转头看向他们。月光照在她脸上——那是一张惨白的、没有生气的脸,眼睛却黑洞洞的,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少女的嘴咧开到一个不可能的弧度,继续唱着那首改编的哭丧歌,同时以诡异的姿势向他们\"走\"来——她的陶瓷脚在窑壁上留下一个个青白色的印子。
\"跑!\"沐离大喝一声,三人转身就往村里跑。身后传来\"咔嗒咔嗒\"的声音,那东西追上来了!
沐离回头开了一枪,子弹打在少女脚边,溅起一片土渣。少女停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尖笑,然后更快地追了上来。
\"纸鞋!烧纸鞋!\"沐离突然想起老婆婆给她的布包,急忙掏出来。但慌乱中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
眼看那东西越来越近,张子阳突然抢过纸鞋,用手机闪光灯照了一下鞋底:\"这上面写着名字!周小兰!2019年!\"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转身对着追来的少女大喊:\"周小兰!这是给你的鞋!\"
然后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纸鞋。火焰腾起的瞬间,那少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陶瓷脚\"咔嚓\"一声出现了裂纹。她不甘地看了三人一眼,慢慢退回了黑暗中。
三人瘫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沐离捡起还没烧完的纸鞋残片,上面的确写着\"周小兰2019\"几个字。
\"2019...那不是三年前吗?\"林小雨颤抖着说,\"那个女孩...穿的是现在的衣服...\"
沐离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拿过张子阳的手机,查看刚才录制的视频。画面中,那个JK少女的陶瓷脚在窑壁上移动时,留下了细小的刮痕——就像...就像指甲抓出来的。
\"郭老三说过,必须把纸鞋烧给特定的人...\"沐离喃喃道,\"不是随便烧给哭丧的鬼,而是烧给...被借走脚的原主...\"
她想起村里老人们穿的大鞋,想起郭老三陶瓷般的脚踝,想起窑洞墙壁上的刮痕...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形成:那些被\"借走\"脚的人,可能还以某种形式\"活\"着,他们的指甲还在生长...
夜风呜咽,远处的窑洞群在月光下沉默不语,仿佛在守护着什么可怕的秘密。沐离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他们无意中触动了某个古老的诅咒,而现在,这个诅咒正以现代的形式重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