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华公主穿着北戎的衣裙,头发用彩绳编成细细的辫子,上边坠着无数宝石,看着高贵又爽利。
她看起来过得不错,丰腴了一些,但依旧白皙靓丽。
山虏的妻妾都是北戎女子,安华这样带着明显中原特性的美人十分出众,所以山虏对她相当宠爱。
山虏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安华,你怎么来了?”
安华的皮靴在地面上踩出沉重的声响,她嗔了山虏一眼:“我若不来,你是不是真要听他的,放他回去了?”
山虏立刻道:“怎么会?我根本没有相信他的话!”
陈宴抬眼看过来时,安华愣住了。
虽然当初安华和叶绯霜抢过陈宴,但是她那时并没有注意陈宴,毕竟只是个奴才而已。
而现在,面前的青年气质清如雪,容色艳如月。虽为阶下囚,可骨子里流露出宁折不弯的倨傲,让人不禁心生同情。
安华这些年见的都是壮硕如熊的北戎汉子,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姿容气度这么出众的中原男子了,一时移不开眼。
叶绯霜这些年就被这样的人环绕着?
这么一想就又酸又涩,安华顿时扭曲到差点裂开。
山虏搂住安华的腰:“你再看他,我就划烂他的脸。”
安华娇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说正事:“你别信他的话,他嘴里说恨这个恨那个,就是为了让你放他回去!他们这些酸腐文臣满脑子愚忠,气节大过天,死都不可能投敌的。”
“很有骨气是吗?”山虏笑得十分阴毒,“我最喜欢打断别人的傲骨了,看他们像没有骨头的虾一样佝偻在我面前,多好。”
安华一眼就看上了陈宴,岂能让山虏杀了他?
于是她道:“这人聪明得很,死了多可惜?不如将他留下来,为我们所用。”
她磨了磨牙:“他不是和叶绯霜要好吗?不如让他们刀剑相向,自相残杀。”
山虏也被安华描述的画面激起了兴趣,但还是谨慎道:“可他愿意吗?我们能相信他吗?”
陈宴此时出声:“我没有二位想得那么复杂。我自幼卑贱,所学所为不过想出人头地,不再受人欺凌。我没有气节,我也不爱国,我对大昭没有任何感情,我现在就想报仇。”
其实假装投靠北戎也行。只要出了这间牢房,他就可以努力找机会逃离。
要是一直被关在这里,才是死路一条。
安华朝陈宴莞尔一笑,这人不光皮囊好,声音更是好听。比起来,山虏那嗓门就和野猪嚎叫似的。
陈宴心下一沉,安华这个笑,让他有了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安华凑近山虏耳边,轻声说:“我们可以请明觉大师来呀。”
山虏一下子就明白了安华的意思。
他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在安华嘴上用力亲了一口:“好主意!还是我的公主最聪明!”
——
早就入了冬,可是今年并不太冷,也没有下雪。
百姓们很高兴,天气暖和点,他们就少遭点罪。
叶绯霜焦急地问从京城回来的人:“还没有陈宴的消息吗?”
那人摇头。
这都一个多月了,陈宴竟然丢了。
叶绯霜怀疑是宁明熙阳奉阴违,明面上放了陈宴,背地里又偷偷把陈宴抓走了。
叶绯霜给宁明熙去信质问。
宁明熙在回信中大呼冤枉,发誓陈宴的失踪与自己无关。
叶绯霜才不信宁明熙的誓言。
于是快过年时,她代替钟循回京述职,与宁明熙当堂对峙。
“皇妹,真不是朕啊!朕说了会把陈宴给你,朕就说到做到啊!”
“莫不是皇兄怕陈宴为陈家复仇,所以赶尽杀绝了?”
“笑话!”宁明熙觉得自己的天子威严被冒犯了,不悦道,“朕堂堂九五之尊,坐拥天下,会怕一个陈宴?朕一言九鼎,说没动陈宴就是没动!宁昌,注意和朕说话的态度!”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尤其还不能明目张胆地派人找,叶绯霜烦得不行。
萧序试探着问:“阿姐,会不会是陈宴自己跑了?”
“不会。”叶绯霜立刻说,“陈家都没了,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可是万一他不信任阿姐呢?检举陈家的钱御史可是咱们府上出去的,陈宴会不会以为钱御史是受你授意?”
“我若想揭发陈家,我去年就能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年?陈宴不会怀疑我的。”
她已经找过那位钱御史了。时过境迁,那人已经不是当初在她府上嚷嚷着让她看画的小郎君了。
既然做了御史,纠察百官就是他的责任,叶绯霜当然不能指摘他。
直到过完年,又出了正月,叶绯霜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关于陈宴的消息,他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般这种情况,人大概率已经不在了。
不管陈宴是因为伤势恶化没挺过去,还是被宁明熙亦或是陈承安的仇家暗杀了,反正,他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但叶绯霜不信,她还在派人暗中找,主打一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哪怕是尸体,我也要找到。”叶绯霜说,“我不能让他死后化成孤魂野鬼。”
画眉和铁莲小声议论:“可是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尸首肯定没个人形了。就算见到,也认不出那是陈公子吧?”
铁莲叹气:“殿下如何不知道呢?她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画眉亦很伤感:“陈公子那么好的人,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唉。”
春逝夏至。
叶绯霜不得不相信,陈宴大概是真的不在了。
要是在,他一定会来找她的。
即便不来,也一定会给她传信,他肯定知道她会担心他。
在一个寻常的午后,叶绯霜吩咐铁莲:“把人召回来吧,别找了。”
铁莲应是,看向她的目光很是担忧。
她以为叶绯霜会哭,但是她一滴泪都没掉,她依然冷静地处理着各类城务军务,照常生活,仿佛根本没有认识过陈宴。
这天夜里,正在外间守夜的画眉忽然听见里边有动静,急忙点灯进来。
见叶绯霜正赤脚站在地上,她忙问:“殿下,您怎么了?”
“我梦到他了。”叶绯霜愣愣地看着虚空,“他说他很想我,让我去看看他。”
画眉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叶绯霜,她看起来太难过了。
忽然,画眉听见她喉间挤出了一声变了调的呜咽,然后她的眼泪如雨般落下,淌了满脸。
她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我该去哪里看他啊?他没告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