暻顺三十一年九月十七,暻顺帝龙驭宾天,传位于太子宁明熙。
这位帝王在位三十余年,政绩平庸。
没能成功削弱世家加强皇权,没能拓宽疆域,更没能开创一个繁华鼎盛的时代。
倒是因为当年夺位、晚年灭谢家而遭人诟病。
最后定了庙号为“肃”,是为“昭肃宗”。
一个月后,宁明熙登基。
定年号“天崇”,来年正式使用。
为示仁德,宁明熙大赦天下,恩赏旧部。
宁明熙又为叶绯霜加了食邑五千户,所以她现在是大昭史上第一位食邑万户的公主了。
宁明熙又问她何时动身回北地,她说下月,宁明熙便留她在宫中用膳。
宁明熙和叶绯霜聊了许多,终于转到了他正式想问的问题上:“不知这些年,青云会可有找过宁昌妹妹?”
叶绯霜也不隐瞒,说:“有,但我未曾理会。”
“当然,当然,宁昌妹妹明辨是非,自然不会理那些人。”宁明熙说,“今年春末,有一青云会的分支闹事,朕派人尽数屠之,还杀了他们一个堂主。如今父皇崩逝,朝野不安,只怕青云会又不安分了。”
叶绯霜对青云会没什么好感。
他们一开始打的着匡扶正义,还江山于德璋太子的旗号,自认乃天命正统。这么些年过去,这个组织早就变了味。
他们内部为争权夺势闹得不可开交,还屡次起事,甚至搜刮百姓,让大家苦不堪言。
若他们真的拥护德璋太子及其后人,那么在叶绯霜明确表示不会篡位后,就应该消停了。
他们没有,明显就是想借叶绯霜的名,夺他们自己的权。
“若父亲还在,必不会让他们这样。”叶绯霜说,“父亲仁德爱民,岂会为一己私欲置万民于水火。父亲盼着国泰民安,百姓安居。”
“是啊。”
叶绯霜点头:“若青云会再行不义之举,妹妹会去和他们做个了结的。”
她明白,宁明熙怕她和青云会勾结,要她一个态度。
果然,宁明熙顿时笑得灿烂无比:“宁昌妹妹骁勇无双,你若出手,那些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又过了几日,下了一场秋雨,天一下子就冷了。
叶绯霜又开始不好受,但她还是坚持每日进宫祭拜暻顺帝,就当送他最后一程。
傍晚雨势渐大,路边廊檐下栖了几只躲雨的鸟雀,时不时抖两下。
叶绯霜正靠在车壁上捏腿,忽然马车一个急刹,她立刻抓住车壁才没有被甩出去。
马夫忙道:“对不住殿下,前边地上躺了个人,没看着,差点压过去。”
叶绯霜掀开车帘:“快去看看。”
马夫立刻提着灯下去了,然后嚷道:“殿下,是位姑娘!”
叶绯霜借着灯光,看清了那姑娘的脸,她隐约觉得有点眼熟,一下半下想不起来是谁。
她把人带回了公主府。
秋萍一眼就认了出来:“殿下,这位是内阁侍读学士裴大人的夫人。”
叶绯霜一想,皱眉:“裴大人不是快七十了吗?听说他来年就要致仕了,他夫人这么年轻?”
秋萍叹了口气:“这位姑娘是裴大人的第五房续弦,她是光禄寺卿席大人家的三姑娘,不太受嫡母待见,所以这婚事不太好……”
叶绯霜这下想起来了:“她叫席紫瑛是吧?”
“正是呢。”
秋萍继续叹气:“她身上有好些伤,这是让人给打了,还不是第一次挨打。”
叶绯霜郁闷:“裴大人那么大岁数,还有力气天天打媳妇?”
很快,席紫瑛醒了。
她见自己在陌生的环境里,宛如惊弓之鸟,吓得战战兢兢。
秋萍连忙告诉她这是哪里,叶绯霜也走过去。
席紫瑛见到她,眼里总算冒出了光。
她立刻跪在床上,朝叶绯霜不断磕头:“宁昌殿下,求您救救世子吧,他快不行了。您是大好人,哪怕他不是您的哥哥,也求您救他一命!”
叶绯霜没听明白:“你慢点说,你让我救谁?”
“璐王世子宁衡。”
叶绯霜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这号人想起来,这人好像断了腿成残废了。后来又闹出血统之争,说他不是璐王的儿子,于是被革了宗籍,贬为了庶人。
叶绯霜从来没见过这人,只是听说过。
席紫瑛苦苦哀求,叶绯霜便答应跟她去看看。
席紫瑛带着叶绯霜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所小院里。
但还是晚了,宁衡已经断气了。
曾经风光无限的亲王世子如今骨瘦如柴,都没了个人样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叶绯霜让公主府的人帮忙收敛了宁衡,点了一处好穴埋了。
席紫瑛说她小时候见过宁衡,不小心冒犯了他却没有被惩罚,还给了她一包糖,他是个好人。
所以几个月前,席紫瑛机缘巧合认出乞丐堆里的宁衡时,就把他偷偷安置在了这里。
然后给他找大夫,安排人照顾他。
她并不在意他是亲王世子还是乞丐,只是因为觉得他是好人,所以想让他过得好一些。
但是她做的事让裴家人发现了,他们骂她不知检点,把她打得鼻青脸肿。
这几日变了天,宁衡忽然大病,说是快不行了,席紫瑛又偷偷跑出来看他,让裴家人抓了现行,打了个半死。
“怎么会这样呢?我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席紫瑛没再哭了,她双目僵直,没有任何神采,“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为什么我怎么努力,还是过不好。”
叶绯霜问她:“你往后有什么打算吗?我可以帮你。”
席紫瑛轻声道:“我能有什么打算,过一天算一天吧。”
叶绯霜能记起席紫瑛的名字,是因为这个姑娘当初给她留下的印象很深。
每每参宴,她就像只花蝴蝶到处飞,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而现在,许多年过去,花蝴蝶褪了色,变成了一只灰扑扑的蝴蝶。双翼沾了水,无比沉重,再也飞不起来了。
叶绯霜问她想不想和离,席紫瑛摇了摇头:“多谢殿下好意,我不折腾了。”
叶绯霜离京那天,路过护城河边,又遇见了席紫瑛。
她衣着光鲜,妆容精致,脸上又带了笑容:“我刚从明昭寺回来,正准备找我娘去呢。殿下此去北地,一路平安啊。”
几日后,河面漂浮起一具女尸。
有人认了出来,叫道:“呦,这不是裴家的小夫人吗?快去裴家报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