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线,尚未穿透林间的浓雾。柳清音已在移动。她的动作,不再是前夜的仓惶奔逃,而是一种近乎静谧的、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潜行。那份由凌云传递而来的、关于药方的“信息包”,此刻正在她的意识中,如同一幅活化的地图,清晰地指引着她的每一个脚步。这份地图,没有标注路径,只标注了“终点”——那些药材的生长环境,被以一种超越视觉的方式,直接烙印在她的感知里。
“北坡,第三块巨岩之下,阴影覆盖之地,晨露最晚消散之处。”这是地图上的第一个点。柳清-音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调整着呼吸,足尖在湿滑的苔藓上轻点,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她的存在感,被“七窍琉璃心”的天然律动,降到了最低。她不再是一个“闯入者”,而像是这片森林清晨时,自然流动的一缕雾气。黑风寨的巡逻队,两次从她藏身的蕨类植物丛不足五十步外经过,那些粗野的谈话声和兵器的碰撞声,传入她的耳中,却没有在她心中激起一丝波澜。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那份“地图”的解读之中。
她找到了那块巨岩。正如“地图”所描述,岩石底部的土壤,异常湿润。一株通体翠绿、叶片上挂着三颗晶莹水珠的小草,静静地生长在那里。凝露草。凌云传递的信息中,标注了它的作用:“凝神,聚气之基”。她小心翼翼地,用那把小铁刀,连带着根部的泥土,将其完整地取下,用一片宽大的树叶包裹好。这个过程,她做得无比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她如同森林中的幽灵,精准地出现在一个个“地图”标记的地点。向阳山壁的石缝中,一株形如龙须的红色藤蔓;腐烂树桩上,新生的、散发着淡淡异香的白色菌菇;沼泽边缘,被剧毒植物环绕着的一丛紫色小花。每一种药材的采摘,都是一次对勇气与精准的考验。有一次,为了取得那株红色藤蔓,她几乎是悬挂在数十丈的悬崖上。换作昨日,她绝无可能做到。但此刻,在那股七彩琉璃色力量的微弱支撑下,她的身体总能做出最合理的、最节省体力的动作。
她的收获,远不止药方上的七种草药。凌云的“地图”里,还额外标注了几种植物。一种是叶片边缘带有细密绒毛的“痒痒草”,信息标注为:“粉末,强刺激性,可致目盲。”另一种,是某种不起眼的灰色苔藓,信息标注:“干燥,燃烧,生浓烟,可蔽视野,扰乱嗅觉。”柳清音沉默地,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地收好。她明白,这已经超出了“疗伤”的范畴。这是战争的准备。
在一处被瀑布水帘遮蔽的山洞里,她停下了脚步。这是凌云为她选定的、新的“据点”。洞内干燥,且入口隐蔽。她将所有的收获,摊放在一块干净的石板上。然后,她接收到了第二个“信息包”。这一次,不再是地图,而是一系列连贯的、动态的“操作指令”。
没有药鼎,石板就是鼎。没有丹火,钻木取得的火种,被用来加热另一块更小的石板。指令要求她对温度,进行极其精妙的控制。何时用高温,锁住药性;何时用温火,缓缓催发。这些知识,对任何炼丹师而言,都是不传之秘。而现在,它们以最原始、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在柳清音的脑海中。最关键的一步,是“融合”。当所有药材都被处理成不同形态的粉末或汁液后,指令要求她,将手掌,悬于石板之上,引动心脏处的那一丝七彩琉璃光晕,作为“引子”,而非直接的力量,去“调和”这些性质各异的药性。
她的手掌,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石板上的药粉与汁液,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开始自行旋转、融合。它们没有产生剧烈的能量冲突,而是在那股“生命规则”的引导下,彼此补足,相互交融,最终,凝聚成一小团深绿色的、散发着奇异草木清香的药膏。这并非丹药,而是一种更接近于“药食同源”的、最本源的生命精华凝聚物。
她按照指令,将药膏分成了两份。一份极小的,只有米粒大小,被她小心地涂抹在了那块最大的、带有伤口的道核碎片上。另一份,则被她自己,毫不犹豫地服下。药膏入口,没有丝毫苦涩,而是化作一股温暖、平和的溪流,瞬间流遍她的四肢百骸。前夜逃亡的疲惫,献出本源精血的亏空,都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被迅速地抚平、修复。她的身体,仿佛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精纯的生命能量。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红润。甚至,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处的那七个“窍穴”,旋转得,似乎比之前,更活跃了一丝。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些碎片上。那米粒大小的药膏,已经完全被道核碎片吸收。碎片上的光泽,似乎明亮了那么一丝。而凌云的意识,也在这股能量的补充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稳固。他能“思考”更复杂的问题,能传递更庞大的信息。
他“看”着柳清音,这个正在迅速蜕变的少女。她不仅仅是他的“希望”,她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而现在,这个奇迹,拥有了在这个残酷世界中,保护自己的第一件“武器”——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