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给我。”
阿九犹豫了一下,看看萧煜,又看看怀里的小草。
她把小草凑到嘴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小草小草你别怕,你先去帮凶凶哥哥治好病,回头我让凶凶哥哥用他的剑光给你晒月亮,好不好?”
说完,她才依依不舍地将那株幽冥草,连带着根部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萧煜的手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玄逸看到那株草的叶子微微动了一下。
萧煜接过,然后转手递给了楚玄逸。
“那我就先回国师府了!”
“我那炼丹炉八百年没开过这么大的工了!炼药需要七七四十九个时辰,期间不能中断。这几天,你最好闭关静养,不要妄动内力,免得邪气趁虚而入。还有!”
他走到门口,又猛地回头,极其严肃地指着阿九:“看好这个小祖宗,别让她再到处乱跑,去听什么墙角和草根说话了!我怕她下次再听回来什么‘天要塌了’、‘地要裂了’的消息,我这颗心迟早要被她吓得提前退休!”
楚玄逸走后,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萧煜和阿九。
萧煜坐在主位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开始调理内息。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丝阴冷刁钻的邪气,正像一条毒蛇盘踞在他的丹田气海附近。虽然被他雄浑霸道的内力死死地压制着,无法动弹,但它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却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污染他纯净的功体。
但他并不畏惧。
这些年来,驰骋沙场,喋血疆场;朝堂之上,阴谋诡计,他经历过的生死危机不计其数。这点伤,还不足以让他动容。
但他感到了一丝极其罕见的不安。
这股不安,并非源于自身的伤势,而是……
他睁开眼,深邃的目光落向了一旁。
阿九没有像往常一样翻箱倒柜地找零食,也没有缠着他要听故事玩。
此刻她安安静静地抱着一个软垫,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坐在窗边的榻上,怔怔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发呆。
从地宫出来后,她就这样了。
萧煜心中划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针扎般的疼惜和担忧。
是他,将她从观星台带了出来,卷入了这浑浊的世事。
是他,希望她能成长,拥有自保的能力,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时刻护在身后的、柔弱无依的观星台小神算。
可此刻他宁愿她永远都只是那个只会算算贪官、看看风水、每天为了多吃一块桂花糕而跟他斗智斗勇的缺根筋。
起码那个时候的她,是快乐的,是无忧无虑的。
这种矛盾的心情,像一张无形的网,让杀伐果断的摄政王,第一次感到了些许的无措。
“凶凶哥哥。”
就在他沉思之际,阿九突然回过头,乌溜溜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嗯?”萧煜收敛心神,应了一声。
“你的光……”阿九歪着头,小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形成一个可爱的小疙瘩。
“你的光,没有以前亮了。”
萧煜心中一动,深邃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波澜:“是吗?”
“嗯!”阿九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从软榻上跳下来,蹬蹬蹬地跑到他身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指着他的胸口位置。
“这里,本来是好大一团金色的光,像天上的大太阳一样,好暖和,我最喜欢了。现在……现在太阳里面,有一条小小的、黑色的虫子在爬。它爬来爬去,让你的光,都变得不亮了。”
她仰起巴掌大的小脸,那双能看透气运流转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担忧和害怕。
“凶凶哥哥,你会不会……被那条小黑虫吃掉啊?”
那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她不怕地宫里的白骨,不怕乌骨族老,甚至不怕那个打呼噜的大怪物。
可现在,她怕这条正在“吃”掉凶凶哥哥光芒的小黑虫。
萧煜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清晰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心中那股因邪气而起的、挥之不去的不安与烦躁,竟在这一瞬间,被她纯粹的担忧轻易地抚平了。
他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揉揉她柔软的发顶。
可手伸到一半,他又硬生生地停住了。他怕自己体内那尚未清除的邪气,会不经意间通过接触,伤害到她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最终,他只是将手收回,放在膝上。
“不会。”
“有你在,它吃不掉我。”
阿九眨了眨眼,“嗯!”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小的拳头也握了起来。
“我不怕!我会保护凶凶哥哥的!我会把那条小黑虫瞪跑!”
她说着,还真的鼓起腮帮子,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萧煜的胸口。
萧煜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可爱模样,眼底那片万年不化的寒冰,也悄然融化了一角,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知道,她真的信了。
也真的会用她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他。
接下来的两天,摄政王府迎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萧煜听从了楚玄逸的建议,进入了半闭关的状态。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的密室里,屏息凝神,全力压制着体内那丝蠢蠢欲动的邪气,等待着解药的出炉。
整个王府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轻声细语,生怕打扰到主子养伤。
而王府里唯一那个敢不把这凝重气氛当回事的,就只有阿九了。
这两天,她就像个尽忠职守的小卫兵,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就搬了个小杌子,雷打不动地守在密室门口。
王府总管福伯几次三番想劝她回房休息,都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福爷爷,你不懂,”阿九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是在给凶凶哥哥站岗放哨!万一那条小黑虫趁我不在,偷偷跑出来咬人怎么办?我得在这里看着它!”
福伯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小黑虫?王爷的伤势已经严重到府里闹虫灾的地步了吗?
但他看着阿九那张严肃认真、不容置喙的小脸,最终还是没敢再劝。
只是默默地吩咐厨房,把阿九姑娘的点心和热牛乳,按时按点地送到密室门口。
于是,摄政王府最森严的密室外,就出现了这样一幅奇景——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襟危坐地守在门口,左手一块桂花糕,右手一碟奶香小酥饼,嘴巴吃得鼓鼓囊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紧闭的石门。
她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
“哼,小黑虫,你听着!我吃一块桂花糕,就增加一分力气!等我吃完了这一盘,力气就变得好大好大,一拳就能把你打飞!”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也想吃?不给你吃!这些都是我的!是我保护凶凶哥哥的能量!”
守在远处的玄甲卫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肩膀却在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动。
他们那杀神一般的主子,现在居然需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靠着吃点心来积攒“能量”保护了?
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道小小的、认真的身影,他们心里那份因为主子受伤而产生的压抑和担忧,竟然也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