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的镜面空间纤尘不染,悬浮着千年记忆碎片。
他正襟危坐书写《四界秘闻录》,羽毛笔却被绯烟的狐尾扫乱:“这段写错了!当时云谏的剑根本没劈到金莲,他劈的是朝露脚边的姻缘绳!”
小燕昭默默递上棋谱:“真相在第九十七手弃子。”
当明夷发现所有初稿都被阿吞当点心垫,器灵的尖啸震碎了三千琉璃盏——
“本座的考据!本座的文风!你们这群野蛮人!”
神界边缘,云海深处。
这里悬浮着一座完全由剔透水晶构筑的宫殿。宫殿并非凡俗意义上的建筑,更像是由无数棱面完美折射着天光的巨大几何体,在流动的云霭中若隐若现,散发着冰冷而纯净的气息。一丝尘埃都无法在此处立足,空气里只有最精纯的灵气在无声流淌。
宫殿最核心的镜厅,是明夷绝对的领域。
地面是光滑如镜的寒玉,光可鉴人,清晰地倒映着上方同样由巨大水晶棱面构成的天顶。无数点状的光芒如同被冻结的星辰,镶嵌在棱面之中,缓缓流动、明灭。这里是整个四界最干净、最规整、最符合明夷审美的地方。每一道光线的折射角度都经过精心计算,每一块水晶的棱角都闪烁着绝对理性的冷光。
此刻,明夷正端坐在镜厅中央一张由整块冰髓玉雕琢而成的书案后。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纤尘不染的月白色长袍,袍角绣着极其繁复精密的银色星轨暗纹,每一根丝线都散发着微弱的灵光。他银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用同色的发带束好,几缕碎发都服帖地拢在耳后。俊美无俦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
书案上,摊开一卷非金非玉、薄如蝉翼、散发着淡淡清辉的空白卷轴。旁边放着一支流光溢彩、仿佛由凝固的月光雕琢而成的羽毛笔,笔尖萦绕着细微的星屑。更远处,悬浮着数十个拳头大小、如同水晶气泡般的光球。光球内部,光影流转,隐约可见模糊的人影和场景片段:有神魔战场上的惊天碰撞,有月下对酌的朦胧剪影,有孤峰独立的白衣身影,有地动山摇的封印瞬间……这些都是明夷从本体古镜中剥离、梳理、净化后的千年记忆碎片,是他即将书写的《四界秘闻录——从天道契约到辣锅灭世》的珍贵素材。
明夷伸出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完美无瑕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支月光羽毛笔。指尖触碰到笔杆的瞬间,笔尖的星屑骤然明亮,发出细微的嗡鸣。他满意地勾起唇角,眼神专注地投向第一个悬浮的记忆光球——那里面映照的是千年前四界初代盟主们签订天道契约的宏大场面。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入这镜厅里所有的纯净灵气来酝酿文思。终于,他提起了笔。笔尖落在卷轴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却流淌出一个个闪烁着星辉的、极其优美工整的银色古篆。字迹如同用尺子量过,间距分毫不差,透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天道历元年,岁在癸亥。灭世金莲之祸初平,四界疮痍,生灵凋敝。神界钧天君、仙界紫宸帝、妖界青丘主、人皇轩辕氏,感念苍生不易,聚首天地树巅,歃血为盟,共立天道契约,划分四界疆域,厘定灵气流转之序,以期万世太平……”
明夷写得极其投入,笔走龙蛇,银色的字迹在卷轴上如星河铺展。他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微微颔首,完全沉浸在对那段波澜壮阔历史的严谨叙述与精妙修辞之中。每一个遣词造句都反复推敲,力求准确、典雅、富有历史厚重感,同时还要体现他明夷大人独一无二的文采斐然。
“……是日也,天地交感,神光普照。四象圣兽虚影盘踞天地树四方,其威煌煌,其仪穆穆。盟誓既成,金莲残魂哀鸣,化作十二碎片,散落诸天,为后世再起波澜埋下隐忧……” 他写到关键处,笔锋微顿,似乎在斟酌如何描述那金莲残魂的状态才最符合史实又最具文采。
就在这万籁俱寂、只有星辉流淌的静谧时刻——
“呼啦!”
一团灼热、蓬松、带着烟火气和淡淡烤鸡油味的赤红色,毫无预兆地闯入了这片绝对洁净冰冷的领域!
绯烟像一阵不羁的风,又像一团失控的野火,大大咧咧地冲进了镜厅。她显然刚从某个充满人间烟火的地方回来,发梢还沾着点可疑的孜然粉粒,身上那股“灭世辣锅”的余威混合着她自身灼热的狐火气息,瞬间打破了镜厅里精妙平衡的灵压,让悬浮的记忆光球都微微晃动了一下。她怀里还抱着一个超大号的油纸包,里面散发着浓郁的、刚出炉的烤肉香气。
“喂!镜子精!”绯烟清脆的嗓音带着点刚吃完辣锅的沙哑,大大咧咧地打破了明夷苦心营造的书写氛围。她几步就窜到了巨大的冰髓玉书案前,好奇地探着脑袋,九条尾巴在身后无意识地扫动,带起一股温热的气流。
“你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写什么呢?情书吗?给哪个不开眼的……” 她的话音在看到卷轴上那些密密麻麻、闪烁着星辉的银字时戛然而止。她眯起漂亮的狐狸眼,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明夷在她闯入的瞬间,整个人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猛地抬起头,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愤怒和……一种心爱之物被玷污的痛心疾首!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自己正在书写的卷轴,仿佛绯烟身上那股烤肉味会污染他圣洁的文字。
“绯烟!你这只粗鲁的、不讲卫生的狐狸!谁允许你进来的?!出去!立刻!马上!用净化咒洗三遍!不!十遍!” 明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尖锐的破音,他指着绯烟沾着油光的裙角,手指都在颤抖,“看看你带进来的污浊气息!看看你身上那股…那股油脂和香料混合的野蛮味道!我的记忆光球!我的卷轴!我的文气!都被你污染了!啊——!”
然而,绯烟根本没理会他的尖叫,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卷轴中间某一行字上,漂亮的眉毛高高挑起,脸上露出一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的荒谬表情。
“等等!”她猛地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差点戳到那发光的字迹上,吓得明夷赶紧把卷轴往后一抽。“你这段写的是什么玩意儿?‘紫宸帝挥剑斩向金莲核心,剑光撕裂苍穹,奠定胜局’?放屁!纯粹是放屁!”绯烟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鄙夷和揭露真相的兴奋。
“哈?”明夷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你懂什么!这是本座亲眼所见!亲眼记录!当时紫宸帝手持‘破军’,剑意煌煌如天罚……”
“煌煌个鬼!”绯烟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叉着腰,脸上带着一种“我掌握独家八卦”的得意洋洋,“我姑姑涂山月,当时可是青丘主座下第一战将!她亲口跟我说的!那惊天动地的一剑,根本就没劈到金莲!紫宸帝那个老古板,当时正跟他老婆闹别扭呢!他老婆,就是那个温柔似水的神界碧瑶元君,气得要斩断姻缘绳离家出走!紫宸帝那一剑,是劈歪了!本来想斩金莲,结果气昏了头,剑光扫过去,把他老婆脚边那根系着同心结的姻缘绳给斩断了!金莲是被吓跑的!不是他劈跑的!”
绯烟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卷轴上:“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后来紫宸帝在神界法庭上跪了三天三夜搓衣板?为什么碧瑶元君几百年没理他?还‘奠定胜局’?奠定的是他跪搓衣板的胜局吧!噗哈哈哈!” 她说到最后,自己忍不住大笑起来,九条尾巴欢快地扫动,其中一条蓬松的尾尖,极其“不小心”地扫过了书案边缘,正好带倒了明夷那支精心摆放、流光溢彩的月光羽毛笔!
“叮铃——”
羽毛笔滚落在光滑的寒玉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笔尖萦绕的星屑瞬间黯淡了不少。
明夷的脸,彻底绿了。
“你!你!你!” 他指着绯烟,手指抖得像风中落叶,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精心考据、字斟句酌的宏大历史叙事,被这只粗鄙的狐狸用如此荒诞、如此八卦、如此…如此不堪的“真相”玷污了!更可恨的是,他本体深处某个被刻意模糊、属于“真相之镜”的角落,似乎隐隐传来了共鸣……这让他更加羞愤欲绝!
“粗鄙!荒谬!道听途说!毫无史实依据!本座记录的是正史!是庄严肃穆的四界存亡史诗!不是你们狐狸洞里的狗血话本!” 明夷的声音尖利得能刺穿水晶,他心疼地弯腰想去捡那支珍贵的羽毛笔。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带着点奶气的童音,在绯烟腿边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明夷的尖叫。
“第九十七手,弃子。”
绯烟和明夷同时低头。
只见小燕昭不知何时也溜达了进来。他依旧坐在他那架泛着冷光的微型轮椅上,小小的身子在空旷巨大的镜厅里显得格外单薄。他手里捧着一本比他脸还大的、古旧的线装棋谱,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似乎完全没被刚才的争吵影响。
他抬起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乌黑沉静的眼眸看向明夷,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清晰平稳:“真相,在第九十七手,弃子。” 说着,他把那本摊开的厚重棋谱,用小小的手努力举高,递向书案的方向。那页棋谱上,画满了复杂的黑白棋子走势图,其中某一步被朱砂笔特别圈了出来,旁边蝇头小楷批注着:“虚晃一枪,弃子引劫,图穷匕见”。
明夷捡笔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看那本棋谱,又看看一脸“信我没错”的绯烟,再看看自己卷轴上那句“紫宸帝挥剑斩向金莲核心,剑光撕裂苍穹,奠定胜局”,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本体深处那种微妙的共鸣感更强了。难道……难道那只狐狸说的……有那么一点点……沾边?
“哼!小鬼!你懂什么!” 明夷色厉内荏地一把抢过那本棋谱,胡乱扫了一眼,只觉得那密密麻麻的黑白子和标注看得他眼晕心烦。“下棋是下棋!历史是历史!能一样吗?本座考据严谨,岂是你们这些……”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了。
“明夷大人!明夷大人!救命啊——!”
伴随着一声凄惨哀嚎,一道圆滚滚的、带着浓烈油烟和酱汁混合气味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镜厅!正是阿吞!它白色的围裙已经变成了酱色,上面沾满了油渍、辣椒籽、还有疑似糕点的碎屑,整只饕餮散发着一种刚从灾难现场逃生的狼狈气息。它绿豆小眼里满是惊恐,手里还死死抓着一叠……被油浸透、边缘卷曲、沾着可疑油手印和糕渣的……散发着星辉的薄绢?
明夷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阿吞爪子里那叠东西上。那材质!那气息!那上面隐约可见的、属于他独一无二星辉古篆的痕迹!
一股冰冷的、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上了明夷的心脏。
“阿——吞——!” 明夷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危险,低沉得如同暴风雪前的闷雷。他缓缓站直身体,月白色的袍袖无风自动,整个镜厅的温度骤然下降,悬浮的记忆光球都开始不安地剧烈震颤,散发出刺目的光芒。“你爪子里的……是什么?”
阿吞被明夷这从未有过的恐怖眼神吓得浑身肥肉乱颤,小短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手里的那叠油乎乎的“星辉薄绢”也散落开来。它哭丧着脸,举起一只沾满油污和酱汁的爪子,指着那叠东西,声音带着哭腔:“是…是您…您放在我厨房案板上的…那…那个…稿子…您说让我…让我帮您保管一下…说您这里太干净,怕…怕弄脏了…”
明夷只觉得眼前一黑!他想起来了!几天前,他为了寻找书写《四界秘闻录》的灵感(主要是为了避开某只狐狸的骚扰),带着几页初稿去了阿吞那个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破店。当时他嫌弃厨房油腻,随手就把那几页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初稿,垫在了一盘刚出锅的、据说是什么“紫电剑鸣酥”的点心下面!他当时还想着,就放一会儿,等点心凉了就带走!结果……结果被绯烟那“灭世辣锅”一闹,他完全忘了这回事!
“然后呢?” 明夷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里飘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然后…然后…” 阿吞看着明夷越来越恐怖的脸色,吓得快要尿裤子,声音抖得像筛糠,“然后…点心是凉了…但是…但是油…油渗进去了…再然后…再然后…我…我昨天饿了…找东西垫吧垫吧…看到这个…闻着…闻着挺香…就…就撕了一小块…蘸着‘狐火熔金’的蜜浆…尝…尝了尝…”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滔天怒火、极致心痛、以及对野蛮世界彻底绝望的恐怖灵压,如同实质的飓风,猛地从明夷身上爆发出来!
“你——吃——了——?!!”
明夷的尖啸声,不再是人类或器灵能够发出的声音!那是高频的、撕裂空间的、饱含着纯粹精神暴怒的震荡!如同亿万片水晶同时破碎!
“咔嚓!咔嚓!咔嚓嚓嚓——!”
整个镜厅内,所有悬浮的、镶嵌的、作为墙壁和天顶的晶莹剔透的水晶棱面,在这毁灭性的尖啸音波冲击下,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在绯烟瞪大的眼睛、阿吞惊恐的注视、以及小燕昭微微皱起的小眉头中——
“砰!哗啦啦——!!!”
三千盏悬浮在镜厅各处、由最纯净琉璃打造、折射着梦幻光芒的琉璃盏,在同一时刻,轰然爆碎!
亿万片细小的琉璃碎片,如同被冻结的彩色泪滴,在刺耳的尖啸余波中,混合着明夷那足以焚毁四界的悲愤怒火,化作一场冰冷而璀璨的、绝望的暴雨,轰然倾泻而下!淹没了油乎乎的稿纸,淹没了吓瘫的阿吞,也淹没了镜厅内最后一丝洁净无瑕的幻梦。
“本座的考据!本座的文风!本座字字珠玑的初稿啊——!你们这群…这群…野蛮人!!” 明夷的怒吼在琉璃碎片雨中回荡,带着泣血的控诉。
两个时辰后。
镜厅的“灾后重建”勉强完成。破碎的琉璃碎片被法术清理干净,碎裂的水晶棱面也被暂时用幻术修补,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千疮百孔了。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的“灭世辣锅”余韵混合着烤鸡油味的气息,像是对明夷极致洁癖的无声嘲讽。
明夷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玉雕,僵硬地坐在冰髓玉书案后。他换了一身崭新的、同样月白色的袍子,但脸色依旧惨白,眼神空洞,仿佛刚刚遭受了灭顶之灾。他面前,摊开着一张新的、散发着清辉的空白卷轴。旁边,那支珍贵的月光羽毛笔被清洗了无数遍,笔尖的星屑依旧有些黯淡。最刺眼的是,书案一角,整整齐齐(以一种让明夷心绞痛的方式)地摆放着那叠被油浸透、被蜜浆玷污、边缘还带着阿吞牙印的初稿残骸。
绯烟百无聊赖地盘腿坐在不远处一块刚被清洁过的寒玉地面上,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地。小燕昭则安静地待在他的轮椅上,膝头摊着那本厚重的棋谱,小小的手指偶尔在虚空点划,似乎在复盘着什么。
阿吞缩在镜厅最远的角落里,努力把自己圆滚滚的身体缩成一团,尽量减少存在感,时不时惊恐地偷瞄一眼明夷的方向。
镜厅入口的光线被两道身影挡住。
云谏和朝露走了进来。云谏依旧是一身清冷的银白云纹劲装,只是衣襟上绣着的银竹纹路似乎比平日更加温润内敛。朝露则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衣裙,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手里还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
“明夷,”朝露的声音如同清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听说你在写回忆录?我们来看看你。”她将食盒轻轻放在书案一角,离那叠油乎乎的稿纸残骸远远的。“给你带了点清心凝神的甘露茶,还有…呃…”她看了一眼那叠稿纸,明智地没有说下去。
云谏的目光扫过书案上那叠堪称“惨烈”的初稿,又瞥了一眼角落里努力当鹌鹑的阿吞,最后落在明夷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上。他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开口:“金莲核心碎片的位置,古战场遗址的星图坐标,需要确认。”
明夷空洞的眼神终于动了一下,缓缓聚焦在云谏脸上。那是他耗费心血考据整理出来的关键信息,原本就记录在那些被玷污、被啃噬的稿纸上!他张了张嘴,想控诉,想尖叫,却发现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场“琉璃盏之殇”中耗尽了。最终,他只是疲惫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指向书案角落那叠散发着油香和蜜甜的“证物”。
“……自己找。”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在…在阿吞没啃掉的部分…或者…闻闻哪块最香…可能…可能是关键信息…”
朝露忍不住掩嘴轻笑,连忙打开食盒,倒出一杯氤氲着清冽草木气息的甘露茶,轻轻推到明夷面前。清甜的茶香稍稍驱散了些许油腻的气息。
云谏倒也没嫌弃,当真走到书案边,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油污最重的地方,翻动起那叠惨不忍睹的稿纸。他神情专注,仿佛在破解什么绝世阵法,而非在一堆食物残渣里寻找历史真相。
绯烟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看着云谏的动作,又看看明夷那副“世界毁灭与我何干”的颓丧模样,狐狸眼转了转,忽然伸手,一把抓起那本被明夷嫌弃地丢在一边的古旧棋谱。
“喂,镜子精!”绯烟的声音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故意把那本沾了点灰(在明夷看来)的棋谱在明夷眼前晃了晃,“别哭丧着脸了!你看,正史没人信,野史太狗血,你这回忆录啊,得换个思路!”她红唇勾起,笑容狡黠,“不如就叫……《震惊!四界大佬那些不为人知的社死瞬间》?或者《从搓衣板到辣锅,细数天道契约背后的恩怨情仇》?保证比你这文绉绉的破名字卖得好!”
“噗——!”正在喝茶的明夷闻言,一口甘露茶全喷在了自己崭新的月白袍子上!他猛地抬头,指着绯烟,手指再次剧烈颤抖,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嘴唇哆嗦着,眼看新一轮的尖啸风暴就要酝酿成型。
“第九十七手,弃子引劫,终得活路。” 小燕昭平静的童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明夷即将爆发的怒气。他不知何时操控着轮椅滑到了书案边,小小的手指指向棋谱上被朱砂圈住的那一步,又抬头看了看明夷面前空白的卷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一片澄澈,“名字,不重要。真相,在棋里。”
明夷即将喷发的怒火,被这奶声奶气却又透着无尽玄机的话语硬生生堵了回去。他看看小燕昭,又看看那本棋谱,再看看绯烟手里那叠油乎乎的初稿残骸,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空白的、散发着清辉的新卷轴上。
镜厅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云谏翻动油纸的轻微沙沙声。
良久,明夷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回冰髓玉椅背。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再次睁眼时,那双总是带着高傲和挑剔的眸子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悲壮的妥协与无奈。他伸出手,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极其嫌弃地、小心翼翼地捻起那支清洗了无数遍的月光羽毛笔,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笔尖悬停在空白卷轴的上方,星屑微弱地闪烁。
终于,他带着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绝,落下了笔。这一次,银色的星辉古篆不再追求极致的工整与冰冷,反而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潦草和……认命。
新的标题在卷首缓缓浮现,每一个字都透着明夷滴血的心:
《四界野获编·附考据存疑及饕餮啃噬本残稿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