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不管和弟弟聊到什么,想到什么……情绪都不要激动,好不好?如果觉得不舒服,哪怕只有一点点苗头,就先停下不说,或者立刻来找我,好吗?”
竹念的脸颊埋在白寻温暖坚实的颈窝里,那里还有他昨夜留下的牙印。
他安静地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抚的小兽,闷闷的声音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嗯……别担心。”
和弟弟的重逢、弟弟自然的态度、还有白寻的无限包容、再加上朋友们时刻的担忧,让他真正的平静了。
那些因长久缺爱和渴望被看见而滋生的装疯的冲动,那些需要夸张言行才能确认自己存在的行为,仿佛被这巨大的安定感和归属感抚平消融了。
他不再需要“装疯”去祈求到别人的注意,因为真实的他,已有了可以安然停泊的港湾,有了无需表演也能被全然接纳的归处,他突然说:“白寻,我只是和弟弟聊天,你别扭扭捏捏的。”
白寻抬手捧着他的脸,无奈道:“是,我扭捏,去吧去吧。”
不远处,夏琤的目光也紧紧锁在沈南星身上。
他沉默地伸出手,替沈南星顺了顺被风吹乱的额发,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唤:“宝宝……”
沈南星立刻心领神会,他仰起脸抬手揉了揉夏琤微蹙的眉心,又顺了顺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鬓角,语气轻快而笃定:“放心啦!我现在情绪超好的!而且我只是在那里和……哥聊天。”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软,“阿争乖乖在这里等我好不好?就在旁边,我情绪不对你就能发现。”
夏琤蹭了蹭他的脸,“好。”
营地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
宁静小湖的草坡上,一顶小巧天幕下放着一张矮桌,上面摆着冰镇果汁、果茶和切好的水果拼盘。
竹念和沈南星并肩坐在铺了厚厚毛毡的草地上,面前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微风拂过,带来湿润的水汽和青草的芬芳。
沉默了片刻,竹念的目光落在远处湖面上跳跃的光斑上,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却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重:“爸爸……是个很有才华的画家,妈妈是教声乐的老师。他们很相爱。”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毛毡粗糙的边缘,“爸爸他很厉害,真的,画画那么好……妈妈唱歌也很好听……和你一样,声音很治愈……”
竹念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但很快又强行平复,他说得有些混乱:“我们的病应该是遗传爷爷的,爸爸他好像没有生病,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是没有的,倒是记忆里爷爷一直在吃药,后来又自戕了。”
他那时才两三岁,记得的东西真的很少。
很多还是他后来长大了梦到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出来:“爷爷没了之后,过了不久,爸爸因为无意中救了两个被毒贩追杀的缉毒警察,自己也没能回来。”
好像是爸爸出去写生的时候遇到的,反正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在三四岁的时候祈求师父能不能查到当时的事,或者能不能替他找找妈妈,师父说那些都是尘缘拒绝了。
是白师父听到他说梦话,才替他问了白无常,说父母都已经投胎,他才放弃了继续查。
沈南星静静地听着,清澈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没有打断,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竹念冰凉且微微颤抖的手指,“别着急,慢慢说。”
竹念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暖意,紧绷的身体似乎松弛了一点点,他继续说道:“所以,官方出于保护,想把妈妈和我们转移安置起来。可是……妈妈后来自己也病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太聪明了,也太敏感了,她看出来……不是所有负责保护的人都真的那么可靠。甚至她一个长得好看,又弱的女子,实在是太危险了,她害怕了……怕连我两个都保不住……”
竹念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艰涩得像砂纸摩擦:“在我三岁的时候,她把我放在了松隐寺门口……”
沈南星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竹念的手指,仿佛要把他从那段痛苦的回忆里拉出来。
他轻声问:“你……怪她吗?”
竹念猛地摇头,动作有些大,他看向沈南星,眼神里是纯粹的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理解:“我从来没有!我只是难过。”
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吹散,“或者,是每次发病,被那些念头折磨得快疯掉的时候,会抱怨,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为什么不干脆带着我一起……一起死了多好……”
还有被欺负的时候,就会那样想。
这是积压在心底最阴暗角落、从未对人言说的绝望念头,此刻在亲弟弟面前,也如此自然地流淌了出来。
沈南星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竹念单薄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他的拥抱温暖而坚定,一下下轻轻拍抚着哥哥的背脊,像在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不想那些了,哥……以后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好好治病,好好生活。”
他没有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因为那些病痛他也感同身受。
竹念听到他的称呼,僵硬的身体在这个拥抱里慢慢软化,他闭上眼,将脸埋在弟弟散发着阳光气息的肩头,闷闷地说:“嗯……没关系……都过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南星才松开他,自己也整理了一下有些翻涌的情绪。
他拿起一块水蜜桃递给竹念,自己也拿了西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似乎冲淡了空气中的沉重。
“我出生之后……妈妈就没了。”沈南星的声音平静了许多,带着一种早已接受的淡然,“所以我也没有见过她,从前傻,什么都不懂,后来恢复正常了,我哥哥他们和我说了妈妈的事,我才知道的……”
竹念点点头,接过西瓜,小口地吃着,冰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