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楼那首带“反意”的诗,终究还是惹了祸。江州无为军通判黄文炳,本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这日恰巧到浔阳楼饮酒,见店小二正对着一张纸发愣,凑过去一看,顿时眼睛发亮——纸上正是宋江题的《西江月》和那四句诗。
“‘敢笑黄巢不丈夫’?好大的胆子!”黄文炳冷笑一声,一把抢过诗稿,“这宋江是谁?竟敢写如此反诗!”
店小二战战兢兢道:“是个发配来的配军,叫宋江。”
黄文炳心中狂喜,暗道这是个邀功的好机会。他立刻揣起诗稿,直奔知府衙门。蔡九知府正在堂上理事,见黄文炳匆匆赶来,奇道:“黄通判何事如此慌张?”
黄文炳将诗稿呈上:“大人,您看这个!有人在浔阳楼题反诗,图谋不轨!”
蔡九接过诗稿,越看脸色越沉:“宋江?是那个发配来的配军?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朝廷,效仿黄巢!”
黄文炳在一旁煽风点火:“大人,此等反贼,留着必成大患!应即刻捉拿归案,严刑拷打,查问同党!”
蔡九点头:“说得对!来人,去牢城营,将宋江捉拿归案!”他扫视左右,“此事交由戴宗去办。”
神行太保戴宗接到命令,心中咯噔一下——他万万没想到,宋江题反诗的事竟被人告发了。他表面应承,转身却直奔牢城营,想给宋江报个信。
戴宗赶到宋江住处,见宋江正与李逵、张顺闲聊,急道:“哥哥,不好了!你在浔阳楼题的诗被人告发了,蔡九知府要捉拿你!”
宋江如遭雷击,手中的酒杯“哐当”落地:“怎么会……”他想起那日醉后题诗的狂态,心中追悔莫及,“我命休矣!”
李逵怒吼:“怕他个鸟!哥哥,我带你杀出去!”
戴宗连忙拦住:“不可冲动!蔡九知府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硬闯只会自投罗网。”他沉思片刻,“哥哥,事到如今,唯有一计——装疯!”
“装疯?”宋江一愣。
“正是!”戴宗道,“你装作疯癫,胡言乱语,蔡九知府或许会以为你是酒后失言,疯话连篇,说不定能蒙混过关。”
宋江别无他法,只得点头:“只能如此了。”
不多时,衙役便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将宋江押往知府衙门。公堂上,蔡九拍案怒斥:“宋江!你在浔阳楼题反诗,可知罪?”
宋江眼珠一翻,突然哈哈大笑,口水流到衣襟上,疯疯癫癫地喊道:“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谁敢抓我?我要杀到金銮殿,夺了那皇帝的宝座!”
蔡九又惊又怒:“你……你疯了?”
黄文炳在一旁道:“大人,此乃奸计!他定是得知事发,故意装疯!”
蔡九皱眉:“何以见得?”
“若真是疯了,必有异状。”黄文炳附耳低语,“大人可试试他,看他是否真疯。”
蔡九点头,退堂而去。宋江被押回牢中,戴宗悄悄探望:“哥哥,委屈你了。黄文炳那厮起了疑心,你需多加小心。”
宋江苦笑:“我晓得。”
次日升堂,蔡九按黄文炳之计,命人端来一碗“夜香”(粪便),对宋江道:“你若真是玉皇大帝的女婿,定不食人间烟火,这东西你敢吃吗?”
公堂上的衙役无不掩鼻,李逵在人群中看得目眦欲裂,被戴宗死死按住。宋江看着那碗污秽之物,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当场撞死。但他知道,这是生死关头——若不吃,便是装疯被识破,必死无疑;若吃了,虽受奇耻大辱,却有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抢过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还砸吧砸吧嘴,对衙役道:“味道不错,再来一碗!”
蔡九见状,心中不由犯嘀咕:“难道他真疯了?”
黄文炳却道:“大人,不可信!此乃苦肉计!他定是为了活命,才强忍屈辱!”
蔡九犹豫不决,只得将宋江押回牢中,再做打算。回到牢房,宋江趴在地上,呕吐不止,胆汁都快吐出来了。戴宗赶来,见他如此模样,心疼不已:“哥哥,你受苦了!”
宋江擦了擦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黄文炳!蔡九!此仇不报,我宋江誓不为人!”
戴宗道:“哥哥放心,我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几日后,蔡九又提审宋江,见他依旧疯疯癫癫,吃喝拉撒都在牢房里,臭气熏天,渐渐信了他是真疯,便命人将他关在死牢,听候发落。
黄文炳却不罢休,对蔡九道:“大人,宋江题诗之字,刚劲有力,绝非疯人所能写!他定是前日才得知消息,故意装疯!牢中头目定知详情,可问一问。”
蔡九遂传牢狱头目问话,头目道:“回大人,宋江前几日还好好的,得知要提审,才突然疯了。”
蔡九这才恍然大悟,怒道:“好个奸贼!竟敢戏耍本府!”他命人对宋江严刑拷打。
宋江被打得皮开肉绽,却咬牙不吭。蔡九见他拒不认罪,越发恼怒,下令:“给我往死里打!”
宋江终究熬不住,只得认罪画押。蔡九判他死罪,待上报京师,秋后问斩。
李逵得知消息,提着板斧就要去劫狱,被戴宗死死拦住:“你这一去,不仅救不了哥哥,反而会害了他!蔡九定会提前行刑!”
李逵哭道:“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哥哥被斩?”
戴宗道:“事到如今,只能去梁山搬救兵!蔡九命我去东京给太师蔡京送信,我正好借此机会,去梁山报信,让晁盖哥哥派大军前来营救!”
戴宗收拾行装,临行前到死牢探望宋江:“哥哥,我去东京送信,实则是去梁山搬救兵,你一定要挺住!”
宋江握住他的手,泪如雨下:“贤弟,此番全靠你了!若我能活命,定不忘你的大恩!”
戴宗点头,转身离去。他不敢耽搁,使出神行术,日行八百里,不多时便来到梁山脚下。路过一家酒店,戴宗又累又饿,便走了进去。
酒店掌柜是个中年汉子,见了戴宗,热情道:“客官,里面请,要点什么?”正是旱地忽律朱贵。
戴宗道:“来些好酒好菜,越快越好。”
朱贵端上酒菜,见戴宗脚步轻快,腰间又佩着公文袋,心中起疑,暗中在酒里下了蒙汗药。戴宗只顾吃喝,不多时便头晕目眩,倒在桌上。
朱贵搜出他身上的公文袋,打开一看,顿时大惊——里面竟是蔡九给蔡京的信,说宋江题反诗,已判死罪,请示如何处置。
“原来是公明哥哥遭难!”朱贵连忙将戴宗救醒,躬身行礼,“小人朱贵,乃梁山好汉,不知哥哥是……”
戴宗见是自己人,松了口气:“我是神行太保戴宗,特来向晁盖哥哥报信,救公明哥哥!”
朱贵连忙将戴宗迎上梁山。晁盖、吴用等人见了戴宗,听闻宋江遭难,无不震怒。
“蔡九那厮竟敢如此!”晁盖拍案而起,“吴用,速点兵马,随我去江州劫法场!”
吴用摇头:“哥哥息怒。江州城防严密,硬闯恐难成功。戴宗兄弟带来的这封信,倒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晁盖问。
“我们可伪造一封蔡京的回信,让蔡九将宋江押解京师,途经梁山时,我们再半路截杀,救出公明哥哥。”吴用道,“如此一来,可避实就虚,胜算更大。”
众人皆赞此计甚妙。吴用对戴宗道:“要伪造蔡京的笔迹和印章,需得两个人——圣手书生萧让和玉臂匠金大坚。你速去济州城,将他们请来。”
戴宗领命:“我这就去!”
戴宗赶到济州城,四处打听萧让的下落。萧让是当地有名的书生,善写诸家字体,尤以模仿蔡京笔迹着称。戴宗找到萧让的住处,见他正在家中练字,上前拱手:“萧先生,晚辈戴宗,有礼了。”
萧让抬头:“足下是?”
“我乃梁山好汉,奉晁盖、吴用两位哥哥之命,特来请先生出山。”戴宗道,“我家公明哥哥宋江,在江州遭人陷害,被判死罪,需先生模仿蔡京笔迹,伪造一封回信,救他性命。”
萧让皱眉:“我乃读书人,怎可与盗匪为伍?此事恕难从命。”
戴宗苦劝:“先生,公明哥哥是个忠义之人,只因题了几句诗,便遭奸人陷害。先生若不肯相助,他必死无疑!”
正说着,李逵从外面闯了进来(他不放心,偷偷跟来),嚷道:“你这酸儒,敬酒不吃吃罚酒!若不跟我们走,我便拆了你的房子!”
萧让吓得脸色发白。戴宗斥道:“李逵,休得无礼!”他又对萧让道,“先生,并非让你入伙,只需帮我们这一次,事后定当厚谢,绝不打扰先生清静。”
萧让沉思片刻,想起宋江的名声,终是点头:“罢了,我便随你去一趟,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戴宗大喜:“多谢先生!”
他又找到玉臂匠金大坚。金大坚善刻印章,听闻宋江遭难,欣然应允:“公明哥哥是个好人,我定当相助。”
三人连夜赶回梁山。吴用见请到了萧让和金大坚,大喜过望,连忙取出蔡京的书信,让萧让模仿笔迹,金大坚刻制印章。
萧让果然名不虚传,不多时便写好了回信,笔迹与蔡京一般无二;金大坚也刻好了印章,盖在信上,天衣无缝。
吴用拿起假信,笑道:“有了此信,公明哥哥便有救了!”
戴宗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赶回江州,将信交给蔡九。”
晁盖道:“戴宗兄弟,一路小心。我们随后点齐兵马,在半路接应你。”
戴宗拱手:“哥哥放心!”他再次使出神行术,带着假信,直奔江州而去。他知道,这封信关系到宋江的生死,也关系到梁山的声誉,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而此时的江州牢中,宋江正望着窗外的月光,心中充满了绝望与期盼。他不知道,一封伪造的回信,正快马加鞭地向江州赶来,即将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劫法场风波。这场风波,不仅会救出他的性命,更会让他彻底与朝廷决裂,成为梁山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