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寨中,林冲与吴用在灯下对坐,桌案上摆着一张地图。林冲手指二龙山的位置,沉声道:“二龙山有鲁智深、武松、杨志等好汉,皆是忠义之士,若能邀他们入伙,梁山实力定能大增。”
吴用抚须笑道:“教头与我想到一处去了。鲁智深与教头素有交情,武松也是条好汉,杨志更是将门之后,若能齐聚梁山,共图大业,实乃幸事。”
次日,林冲与吴用带了些礼物,直奔二龙山。二龙山守寨喽啰见是梁山来人,连忙通报。不多时,曹正、张青、孙二娘、杨志、武松等人迎了出来,个个精神抖擞。
“林教头!”武松见了林冲,大步上前,拱手笑道,“多时不见,别来无恙?”
林冲亦是欢喜:“武都头风采依旧。”他目光扫过众人,却不见鲁智深,不由问道,“鲁提辖何在?”
杨志道:“师兄在后山练功,我已让人去请了。”
众人引林冲、吴用入寨,摆上酒宴。席间,武松、杨志等人频频向林冲敬酒,却对吴用态度冷淡,时不时投去怒目。吴用心中纳罕,却也不便多问。
酒过三巡,忽听寨外传来一声大喝:“林冲贤弟何在?”众人抬头,只见鲁智深手提禅杖,大步走了进来,他赤着上身,肌肉虬结,脸上带着几分悲愤。
“师兄!”林冲起身相迎。
鲁智深却不看他,径直走到吴用面前,将禅杖往地上一顿,“哐当”一声,震得桌案上的酒杯都跳了起来。“你便是梁山的吴用?”
吴用点头:“正是在下。”
鲁智深怒道:“我二龙山不欢迎梁山之人!”
林冲忙道:“师兄,吴先生是为邀我等入伙而来,并非歹人。”
鲁智深这才转向林冲,眼圈泛红:“贤弟,你可知我为何在此落草?”他将禅杖一扔,从腰间解下一把戒刀,递到林冲面前,“我贪杯误事,害了我那苦命的嫂嫂,自那以后,滴酒不沾!后来杀了那奸贼高衙内,为嫂嫂报了仇,才来此二龙山落草。”
众人闻言,皆敛声屏气。鲁智深又道:“我在此聚义,便是等贤弟前来,共商大事——纠集兵马,杀回东京,诛奸佞,清君侧,为天下受苦之人报仇!”
吴用见状,趁机道:“鲁提辖壮志凌云,令人敬佩。梁山晁天王亦是此意,若二龙山与梁山合力,大事可期。”
“梁山?”鲁智深冷笑,“晁盖等人劫生辰纲,虽说是劫富,却也未济贫,与我等理念不合!”
武松也道:“我等在二龙山自在,不必依附他人。”
吴用又道:“宋公明哥哥素有贤名,仗义疏财,深明大义,若提他,各位或许愿意?”
杨志摇头:“宋江虽是好人,却终究是朝廷命官出身,与我等草莽未必相合。”
鲁智深道:“若宋江愿来二龙山,我等倒愿与他一见,但若要我等投靠梁山,断无可能!”
林冲见鲁智深态度坚决,知不可强求,叹道:“师兄心意已决,我亦不勉强。只是日后若有难处,梁山定会相助。”
鲁智深道:“贤弟厚意,我心领了。若贤弟愿留二龙山,与我等共图报仇大业,我倒有个主意……”
林冲摇头:“梁山众兄弟还需我回去照应,只得日后再聚。”
两兄弟洒泪而别,林冲与吴用带着些许遗憾,返回梁山。二龙山众好汉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各有盘算——他们虽不愿投靠梁山,却也盼着宋江能来二龙山,共商大计。
江州牢城营中,宋江虽为配军,却因戴宗、李逵等人照拂,日子过得颇为逍遥。每日除了到营中点个卯,其余时间便与戴宗、李逵、张顺等人饮酒作乐,或游山玩水,倒也自在。
这日夜里,宋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郓城,宋太公对他叹息:“儿啊,你空有一身抱负,却落得这般田地,何时才能光耀门楣?”他欲辩解,却见晁盖、吴用等人在梁山聚义,号令群雄,何等威风。
惊醒时,窗外月光如水。宋江披衣坐起,心中五味杂陈。他自忖:“我宋江自幼攻读经史,本想为国效力,奈何命运弄人,杀了阎婆惜,沦为阶下囚。如今虽有戴宗、李逵等人相伴,却终究是戴罪之身,空有凌云之志,无处施展。”
次日,宋江想去寻李逵,却听牢卒说李逵又去赌钱了。他笑了笑,独自走出营门,信步来到浔阳楼。这浔阳楼是江州有名的酒楼,凭栏远眺,可见浔阳江浩浩荡荡,帆影点点。
宋江拣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唤来店小二:“上好酒好菜,再来一坛九江酿。”
店小二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摆上一桌丰盛的菜肴。宋江自斟自饮,望着窗外江景,思绪万千。他想起父亲的期望,想起晁盖的义气,想起武松的勇猛,想起潘金莲、阎婆惜的纠葛,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店家,”宋江对店小二道,“把这层楼的席面都包了,我要请客。”
店小二奇道:“客官要请何人?”
宋江笑道:“你只管备着便是,来了便知。”
他口中的“客人”,却是些“不至之客”——他遥敬父亲宋太公一杯,祝他安康;遥敬晁盖一杯,祝梁山兴旺;遥敬武松一杯,赞他勇猛;甚至遥敬了阎婆惜一杯,叹一声“孽缘”。
一杯杯酒下肚,宋江的思绪越发纷乱。他自问:“我如今这般,到底是落魄,还是风光?论处境,我是配军,身不由己;论交友,却有戴宗、李逵、张顺等好汉相伴,江湖上也算有些名声。”
他年过三十,却功名未就,反成阶下囚,一股难以言喻的怅惘涌上心头。是对现状的不满?是对未来的迷茫?还是对命运的不甘?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胸口憋闷,唯有借酒消愁。
酒过三巡,宋江已有七分醉意。他想起自己初出郓城,意气风发,以为能凭一身本事闯出一番天地;想起怒杀阎婆惜,亡命天涯,那时虽狼狈,却也畅快;想起在柴进庄上遇武松,在清风山结秦明,在梁山见晁盖,一路走来,结识了多少英雄好汉,可自己呢?依旧是个带罪之身。
“唉!”宋江长叹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多是贩夫走卒,为生计奔波,而自己空有满腹经纶,却报国无门,反而沦为囚徒,怎不令人扼腕?
他又想起戴宗的神行术,李逵的勇猛,张顺的水性,这些好汉皆对他敬重有加,可他能给他们什么?不过是些虚无的名声罢了。若能有一番作为,让这些好汉都能堂堂正正地活在世上,不必再为盗为寇,该多好!
“我宋江,难道就只能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他捶了一下桌子,引得邻桌客人侧目。店小二连忙上前:“客官,您没事吧?”
宋江挥手道:“无妨,再添酒!”
酒越喝越多,往事如潮水般涌来——父亲的教诲,兄弟的情谊,江湖的险恶,朝廷的腐败……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有落寞,有不甘,有愤怒,更有一丝潜藏的希望。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头困在牢笼里的猛虎,渴望挣脱束缚,啸傲山林。
“店家,取笔墨来!”宋江忽然喊道。他想写点什么,想把心中的郁气都发泄出来。
店小二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也不敢违逆,连忙取来笔墨纸砚。宋江铺开纸,蘸饱墨,借着酒劲,笔走龙蛇,写下一首《西江月》: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写完,他仍觉意犹未尽,又在下方题了四句诗: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诗成,宋江掷笔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几分悲怆。他看着自己的笔迹,心中既有几分后怕,又有几分畅快——这些话,平日里他绝不敢说,此刻借着酒意,终于一吐为快。
宋江醉眼朦胧,将诗反复吟诵几遍,越发觉得写出了自己的心声。他付了酒钱,脚步虚浮地走出浔阳楼,江风吹来,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他的醉意。
他一路跌跌撞撞,口中还在念叨:“敢笑黄巢不丈夫……哈哈哈……”
回到牢城营,宋江倒头便睡,将题诗之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哪里知道,这看似醉后的宣泄,竟成了日后的杀身之祸。
浔阳楼店小二收拾桌子时,见了宋江留下的诗,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醉汉胡言。可当他仔细读罢,却吓得魂飞魄散——这诗中句句透着反意,“血染浔阳江口”“敢笑黄巢不丈夫”,这分明是反诗!
店小二不敢隐瞒,连忙将诗稿交给了掌柜。掌柜也是个胆小怕事之人,思忖再三,连夜将诗稿送到了江州知府蔡九衙门。
蔡九知府是当朝太师蔡京的儿子,昏庸残暴,见了诗稿,勃然大怒:“好个宋江!竟敢题反诗,图谋不轨!来人,速将宋江捉拿归案!”
衙役们领命而去,直奔牢城营。此时的宋江,仍在梦中酣睡,梦见自己率领群雄,杀进东京,报仇雪恨,何等威风。他怎会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已悄然降临。
牢城营中,戴宗得知宋江被抓,心急如焚。他知道,题反诗乃是死罪,蔡九知府又与宋江无冤无仇,却如此急切地捉拿,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他一面派人通知李逵、张顺等人,一面思索营救之策。
李逵听说宋江被抓,怒吼一声,就要提斧去劫狱,被戴宗死死拦住:“你这般冲动,只会害了公明哥哥!我们需从长计议。”
张顺也道:“戴宗哥哥说得是,蔡九知府防范严密,硬闯只会自投罗网。”
三人在灯下商议,却苦无良策。戴宗道:“事到如今,只能快马加鞭,去梁山报信,让晁盖哥哥派大军前来营救。”
李逵道:“我与你同去!”
张顺道:“我在江州熟络,可在此打探消息,接应你们。”
计议已定,戴宗与李逵连夜出发,往梁山而去。张顺则留在江州,暗中观察动静。
浔阳楼的月光依旧皎洁,江水依旧东流,可宋江的命运,却因那首醉后题下的反诗,变得扑朔迷离。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江州上空酝酿,而这场风暴,不仅会改变宋江的命运,更会牵动整个梁山,乃至天下的格局。
宋江在狱中醒来时,面对冰冷的枷锁,才猛然想起浔阳楼题诗之事,心中追悔莫及。但事已至此,他知道,自己唯有坦然面对——是生是死,全看天意,看兄弟们的情谊了。而他更不知道,正是这首反诗,将他彻底推向了梁山,推向了那条波澜壮阔却也充满荆棘的聚义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