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教头红着眼要扑上来,柴进却端着酒杯,慢悠悠道:“且慢。”他看向林冲,眼中带笑,“林教头,洪教师既不服,你便再露两手,让他输得甘心。”
林冲闻言,抄起墙角一根齐眉棍,沉声道:“洪教师,这是你自找的。”
洪教头怒吼着挥棒打来,身后十几个庄客也抄起扁担锄头,一窝蜂地涌上来。林冲不慌不忙,棍影一旋,如秋风扫落叶般拨开众人兵器。他脚踩七星步,时而如灵猿穿梭,避开庄客的围攻;时而如猛虎扑食,一棍逼得洪教头连连后退。
“好个林家枪法!”柴进拍案喝彩。原来林冲虽持棍,招式却全是枪法路数——刺、挑、拨、扫,棍尖点点寒光,竟比真枪还要凌厉。
庄客们哪里见过这般武艺?不消片刻,便被打得鼻青脸肿,纷纷倒地哀嚎。洪教头孤军奋战,被林冲一棍挑飞铁棒,手腕吃痛,“扑通”跪倒在地。
“服了吗?”林冲收棍而立,棍尖离洪教头咽喉不过寸许。
洪教头面如死灰,讷讷道:“服了……心服口服。”
柴进抚掌大笑:“林教头好身手!洪教师,这下你该信了吧?”他命人扶起洪教头,又对林冲道,“林兄,我在京城有处宅院,让家仆去照看嫂嫂,你且放心。”
林冲深深一揖:“大官人恩情,林冲没齿难忘。”
次日,林冲辞了柴进,回牢城营销假。管营见他有柴进撑腰,又得了打点,果然免了杀威棒,只派他去天王堂看守香火,日子倒也清静。
鲁智深别了林冲,一路往东,想去东京大相国寺。这日走到一座荒山,饿得眼冒金星,见山坳里有座寺庙,匾额上书“瓦罐寺”,便踉踉跄跄走进去。
寺里却一片破败,佛像蒙尘,蛛网密布。几个老和尚坐在台阶上,面黄肌瘦,见了鲁智深,只是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
“和尚,讨碗斋饭吃。”鲁智深嗓子干得冒烟。
一个老和尚叹道:“哪有斋饭?庙里的粮食早被那两个贼秃抢光了,只剩一锅粟米粥,还是化缘来的。”
鲁智深探头去看,灶上果然有口破锅,里面飘着几粒米,清汤寡水。他本想抢来吃,见老和尚们可怜,终究没下手:“谁抢了你们的粮食?”
“还有谁?”老和尚恨得咬牙,“一个和尚叫崔道成,自称‘生铁佛’;一个道士叫丘小乙,外号‘飞天夜叉’。两人占了寺庙,把我们赶走,还掳了个良家女子,日日在后山饮酒作乐!”
鲁智深一听就火了,提起禅杖:“待俺去收拾这两个狗东西!”
他往后山寻去,果然见松树下摆着酒肉,一个胖和尚搂着个年轻女子喝酒,旁边站个瘦道士,正划拳行令。
“呔!你们这两个贼秃,敢占寺庙,掳掠民女!”鲁智深大喝一声。
崔道成放下酒杯,堆起假笑:“大师误会了。这女子是山下香客的女儿,来庙里做佛事,俺们请她吃杯酒罢了。”他指了指桌上的酒肉,“大师若不嫌弃,一同吃些?”
那女子泪眼汪汪,却不敢作声。鲁智深见她不像自愿,正要发作,崔道成又道:“庙里米粮紧缺,老和尚们饿疯了,才编瞎话骗大师。不信您回去问问,他们是不是藏了粮食?”
鲁智深本就鲁莽,听他说得像模像样,竟信了几分,转身回前殿质问老和尚。老和尚们急得直哭:“大师别信他!那女子是被掳来的,我们哪有粮食?”
正争执间,忽听后山传来女子哭喊。鲁智深这才醒悟上当,怒吼一声:“俺去杀了这两个狗贼!”
他提杖冲回去,崔道成和丘小乙早有准备,一个掣出戒刀,一个舞起宝剑,狞笑道:“来得好!今日就让你葬在这瓦罐寺!”
鲁智深饿了两天,力气不济,禅杖舞得慢了半分。崔道成刀沉力猛,丘小乙剑法刁钻,两人一左一右,竟把他逼得连连后退。
“奶奶的!等俺吃饱了再收拾你们!”鲁智深虚晃一杖,转身就跑,慌不择路冲进一片松林。
崔道成二人在后紧追,骂道:“秃驴哪里跑!”
正危急时,林中忽然跳出个提棍的好汉,大喝一声:“师父莫慌!史进来也!”
来人正是九纹龙史进!他奉林冲之命往华山投奔好汉,恰巧路过此地。史进棍法精熟,与鲁智深一左一右,顿时反败为胜。
“原来是史兄弟!”鲁智深又惊又喜,禅杖猛地横扫,逼退崔道成。
史进趁机一棍戳中丘小乙腰眼,丘小乙惨叫一声倒地。崔道成见势不妙,转身想逃,被鲁智深一禅杖劈中后脑,脑浆迸裂。
那女子连忙磕头道谢,说自己是山下张屠户的女儿,被掳来已有半月。鲁智深让她速速回家,又回前殿叫老和尚们:“贼秃已死,你们快收拾东西,另寻去处吧。”
老和尚们却哭道:“寺庙被他们糟蹋得不成样子,我们也无家可归了。”
鲁智深看着破败的寺庙,又想起老和尚们的惨状,怒火中烧:“这鸟寺留着也没用,烧了干净!”他点燃火把,扔向柴房。
霎时间,火光冲天,瓦罐寺在烈焰中噼啪作响。鲁智深和史进站在山腰看着,直到寺庙化为灰烬,才转身下山。
山脚下有个酒馆,史进点了满满一桌酒菜,鲁智深狼吞虎咽,连吃了五斤牛肉、十碗酒,才打了个饱嗝:“痛快!史兄弟,你要往何处去?”
“去华山投奔朱武他们。”史进道,“师父让我在那儿落脚,日后再图大事。”他举杯道,“哥哥要去东京,若遇着林冲师父,替我问好。”
“放心!”鲁智深与他碰了一杯,“俺到了大相国寺,定托人给你捎信。”
两人痛饮一番,在路口分别。史进往西,投华山而去;鲁智深往东,直奔东京。
一路晓行夜宿,鲁智深终于到了东京。大相国寺果然气派,智清长老见了智真长老的书信,虽嫌他鲁莽,却也不敢怠慢,让他去看守菜园——那菜园被一群泼皮占着,寺里换了十几个僧人,都被打跑了。
鲁智深到了菜园,只见二三十个泼皮拿着砖头瓦块,正等着给他个下马威。他也不废话,抢过为首泼皮张三的棍子,一脚把他踹进粪坑,又拎起李四,像扔麻袋似的也扔了进去。
“还有谁敢上来?”鲁智深叉着腰,怒目圆睁。
泼皮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地求饶:“师父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鲁智深哈哈大笑:“以后这菜园归俺管,你们若听话,俺便不打你们。”
泼皮们连忙应诺,每日买酒买肉孝敬。这日正喝到兴头上,树上老鸦叫得聒噪,泼皮们抱怨:“这老鸦窝真晦气,吵得人喝不好酒。”
鲁智深抬头看了看,那树有合抱粗,高十余丈。他走到树下,抱住树干,大喝一声:“起!”
众人只觉地面震动,那棵老柳树竟被他连根拔起!树顶的老鸦窝掉了下来,老鸦惊叫着飞走了。
泼皮们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纷纷磕头:“师父神力!真乃天人也!”
鲁智深把柳树重新栽好,拍了拍手:“这下不吵了,喝酒!”
正喝着,忽听有人喊:“林教头被刺配沧州,路过这里!”
鲁智深心头一紧,扔了酒杯就往外跑:“俺去看看!”
沧州牢城营,林冲正收拾行李,准备去草料场。管营笑眯眯地递过公文:“林教头,草料场清闲,你去那里看守,也算美差。”
林冲接过公文,心中却隐隐不安。柴进派人送来书信,说高俅派陆谦来沧州,定是要害他性命,让他务必小心。
“多谢管营。”林冲不动声色,揣好公文,背上包裹往草料场去。
草料场在城外十里,一片荒凉。只有几间草屋,堆着如山的草料。林冲推开屋门,见里面还算干净,便生起炭火,暖和了些。
忽听门外有人喊:“林教头在吗?”
林冲握紧腰刀,开门一看,竟是两个老军,提着个酒葫芦:“教头,天寒地冻,喝口酒暖暖身子。”
林冲接过酒葫芦,谢了老军。待他们走后,他倒出酒来闻了闻,见无异样,才抿了一口。正喝着,忽听草料堆后有响动,他抄起枪,喝问:“谁?”
一个黑影闪出来,竟是鲁智深!
“林兄!”鲁智深扛着禅杖,咧嘴笑道,“俺来看看你。”
林冲又惊又喜:“贤弟,你怎么来了?”
“俺在东京听说你被刺配沧州,放心不下,就赶来了。”鲁智深道,“那陆谦就在沧州城里,俺已打听清楚,他定要害你,你可得小心!”
林冲叹道:“我知道。只是身在囚笼,想躲也躲不开。”他拉着鲁智深进屋,“贤弟,你快走吧,若被官府发现,定会连累你。”
“俺不走!”鲁智深把禅杖往地上一顿,“俺就在这附近守着,看谁敢害你!”
两人正说着,忽听外面传来马蹄声。鲁智深吹灭油灯:“定是陆谦来了!俺去收拾他!”
林冲拉住他:“别冲动,看看再说。”
只见几个火把靠近草料场,为首的正是陆谦,身后跟着富安和牢城营差拨。
“林冲肯定在屋里,放火烧了他!”富安恶狠狠道。
陆谦点头:“烧干净些,别留下痕迹。”
火把扔向草料堆,干燥的草料瞬间燃起大火。陆谦看着火光,得意地笑道:“林冲,这下你死定了!”
“狗贼!你敢!”林冲怒吼着推开门,提枪就冲了出去。
鲁智深紧随其后,禅杖横扫,将富安打飞出去。陆谦见状,拨马就跑。林冲一枪刺中差拨,转身追陆谦。
风雪漫天,两人在雪地里追逐。陆谦慌不择路,跑进一座山神庙。林冲一脚踹开门,枪尖直指他咽喉:“陆谦!你我兄弟一场,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陆谦吓得瘫在地上:“林兄饶命!是高俅逼我的!我若不从,全家都要遭殃!”
“晚了!”林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枪刺进他心窝。
此时草料场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鲁智深道:“林兄,此地不宜久留,快跟俺走!”
林冲望着熊熊大火,又看了看陆谦的尸体,终于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他点了点头:“好!贤弟,你去哪,我便去哪!”
两人趁着夜色,消失在茫茫风雪中。山神庙的门在风中吱呀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恩怨情仇。而那燃烧的草料场,照亮了沧州的夜空,也照亮了两条好汉走向梁山的路。
东京大相国寺,泼皮们还在菜园里等着鲁智深回来喝酒。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花和尚师父”,已带着一位落难的英雄,踏上了一条更加波澜壮阔的征途。而瓦罐寺的废墟上,新的野草正悄悄发芽,仿佛在预示着——这乱世虽乱,却总有不屈的灵魂,在黑暗中寻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