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的水流撞击着岩壁,发出沉闷的轰鸣,像是被囚禁了千年的巨兽在低吼。焦老板的手下举着手电,光柱在湿漉漉的石壁上扫来扫去,照亮了那些附着在岩石上的、密密麻麻的人手贝。为首的刀疤脸啐了一口唾沫,将半截烟蒂摁灭在水里——烟蒂刚接触到墨绿色的河水,就“滋滋”地冒起了白烟,很快被腐蚀成一团黑泥。
“老大,这鬼地方真能有人?”一个年轻伙计紧了紧手里的枪,眼神里满是忌惮。他们奉焦老板的命令,在地下河入口设伏,拦截可能从南海王墓逃出来的吴二白一行人。可这地下河阴冷潮湿,水里还藏着会啃噬皮肉的怪物,每多待一秒都觉得骨头缝里发冷。
刀疤脸踹了他一脚:“少废话!焦老板说了,吴二白手里有听雷的核心数据,抓住他,咱们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他的目光落在前方幽暗的水道里,那里漂浮着几具皮俑的残骸,显然不久前发生过一场恶战。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闷响。刀疤脸猛地回头,手电光扫过之处,只见两个手下已经倒在地上,脖子上各插着一把短刀,鲜血正汩汩地往石缝里渗。江子算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还攥着一个挣扎的守卫,短刀的刀尖抵在对方的咽喉上。
“吴邪在哪?”江子算的声音比地下河的水还要冷,眼底的红血丝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他从长白山密林里跟丢吴邪后,一路追查线索,最终在地下河入口截住了焦老板的这批人。
守卫吓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在空旷的水道里格外清晰:“在……在地面上……往……往哑巴村的方向跑了……有个叫刘丧的……开车带他们走的……”
江子算没再多问,手腕一用力,解决了最后一个守卫。他俯身从刀疤脸的尸体上搜出一把车钥匙,转身就往地下河的出口跑。姐姐江雅雅的照片在口袋里硌着心口,每跑一步,照片的边角就像针一样扎他一下——他必须找到吴邪,问出姐姐的下落,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地面上的雨刚停,泥土里混杂着草腥和铁锈的味道。刘丧开着一辆半旧的越野车,车轮碾过坑洼的土路,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后座上,吴邪和胖子歪着头靠在一起,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还带着安眠药的钝重感。
“吴二白先生说了,让我先送你们回杭州,他处理完焦老板的尾巴就来汇合。”刘丧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刚才在地下河,吴二白为了掩护他们撤退,故意引开了焦老板的主力,临走前强行给吴邪和胖子喂了安眠药,怕他们伤势未愈再冲动行事。可他总觉得心里不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后视镜里追上来。
“唔……”吴邪呻吟了一声,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脑子里混沌一片,全是青铜门和听雷的碎片画面。胖子更是睡得死沉,口水都快流到衣襟上,嘴里还嘟囔着“小哥的刀别乱放”。
越野车刚拐过一个弯道,刘丧突然踩下刹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声划破寂静,后座的吴邪和胖子被惯性甩得撞在前排座椅上,发出痛苦的闷哼。
“怎么了?”吴邪勉强睁开眼,视线模糊中,看到后视镜里出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发疯似的朝他们冲过来,车头的保险杠还歪着,显然刚经历过撞击。
“是江子算!”刘丧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他认出了那辆车——早上在地下河入口见过,当时江子算还跟焦老板的人起过冲突。他猛地挂挡踩油门,越野车像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车后扬起两道黄色的泥柱。
黑色轿车紧追不舍,车窗摇下来,江子算的脸出现在窗口,手里举着一把改装过的步枪,枪口正对着越野车的后轮。“砰”的一声枪响,越野车的后胎瞬间爆了,车身猛地往右侧倾斜,差点撞上山崖。
“他娘的!疯了吧!”胖子被枪声惊醒,捂着撞疼的额头骂道,想伸手去摸工兵铲,却发现手脚软得使不上劲——安眠药的劲儿还没过去。
吴邪咬着牙想推开车门,却连拉开车把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轿车一点点逼近。“刘丧!甩掉他!”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药物引起的虚弱。
刘丧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猛地打方向盘,越野车在狭窄的土路上玩了个漂移,轮胎碾过路边的灌木丛,发出“咔嚓”的断裂声。黑色轿车来不及反应,车头重重撞在一棵松树上,保险杠彻底掉了下来。
“好样的!”胖子刚要叫好,就见江子算从撞坏的轿车里爬出来,手里依旧攥着步枪,对着越野车的方向疯狂开枪。子弹打在后备箱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像是在敲催命符。
刘丧不敢停留,挂挡猛踩油门。爆掉的后胎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火花,车速却丝毫未减。他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往前三公里有个连续的S弯道,是甩掉追兵的最佳机会。
越野车在土路上颠簸着,吴邪和胖子在后座被晃得东倒西歪,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药……谁给咱吃的……”胖子有气无力地抱怨,“等胖爷缓过来,非得……呕……”话没说完就差点吐出来。
后视镜里,江子算换了一辆路边废弃的摩托车,正歪歪扭扭地追上来。他显然不擅长骑摩托,车身在土路上左右摇晃,却依旧死死咬着越野车的车尾,像条甩不掉的鲨鱼。
“快到弯道了!”刘丧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他猛地降挡,利用发动机的牵制力减速,同时打方向盘,车身贴着崖壁滑过第一个弯道。江子算的摩托车速度太快,差点冲出路面,只能猛打方向,车身在路边的碎石堆里翻了个滚。
“甩掉了?”吴邪喘着气问。刘丧刚要点头,就看到那辆摩托车竟然又从碎石堆里冒了出来,江子算的胳膊流着血,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加大油门冲了过来,嘴里还嘶吼着什么,风声把他的声音撕得支离破碎,隐约能听到“我姐”“吴邪”几个字。
“疯子!真是个疯子!”胖子骂道,挣扎着想爬到前排帮忙,却被安全带死死勒住。
第二个弯道更急,一边是陡峭的山崖,一边是深不见底的山涧。刘丧紧盯着前方的路面,突然猛打方向盘,同时拉手刹,越野车在路面上横着滑了出去,轮胎卷起的碎石像子弹一样射向追来的摩托车。
江子算躲闪不及,摩托车被碎石击中前轮,瞬间失去平衡,连人带车翻进了山涧,只留下一声短促的惨叫,很快就被风声吞没。
“搞定……”刘丧刚松了口气,就发现越野车的后轮已经滑出了路面,半个车身悬在了山涧上方。刚才的急刹让本就爆胎的后轮彻底失去了抓地力,车身正在一点点往下倾斜。
“不好!”他猛地踩下油门,想把车开回路面,可车轮只在崖边的碎石上徒劳地空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吴邪和胖子都看出了危险,挣扎着想去帮忙,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弃车!跳下去!”吴邪大喊,指了指崖壁上的一棵歪脖子树——那里离车身不远,或许能抓住树枝缓冲一下。
刘丧也知道没时间犹豫,解开安全带,伸手去够后座的吴邪:“吴邪哥,抓紧我!”
可就在他抓住吴邪胳膊的瞬间,越野车的底盘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断裂声,整个车身猛地往下一沉,像片枯叶一样坠向山涧。失重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吴邪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是胖子的咒骂声、刘丧的惊呼声,还有风声撕裂空气的锐响。
下落的过程中,吴邪看到崖壁上的灌木飞快地向上掠过,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身边的人,指尖触到胖子粗糙的手掌,又摸到刘丧的衣袖,三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他娘的……早知道……不吃那破药了……”胖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带着点痞气。
吴邪想笑,嘴角却被风吹得发僵。他想起很多人,想起潘子最后那句“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想起陈文锦消失在蛇沼时的背影,想起张起灵在青铜门前说的“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记得我”,也想起江子算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或许,他也只是个想找到姐姐的可怜人。
撞击的剧痛传来时,吴邪反而觉得心里一片平静。车身重重砸在山涧底部的溪流里,水花四溅,玻璃碎片混着泥沙扑面而来。他的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溪水间沉浮,最后听到的,是胖子在喊他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溪水很快淹没了车身,墨绿色的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的车窗和座椅海绵,阳光照在水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像极了南海王墓里那池诡异的金水。山涧恢复了寂静,只有水流撞击岩石的声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在山涧上方的公路上,一道身影从碎石堆里爬了出来,正是摔下去的江子算。他的腿骨断了,只能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走到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山涧,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被血水浸透的照片。照片上的江雅雅依旧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
“姐……”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泪水混合着血水从眼角滑落,滴在山涧的风里,瞬间消散无踪。他不知道吴邪死了没有,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哪,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山涧的风掏空了一样。
远处传来警笛声,或许是枪声惊动了附近的村民。江子算踉跄着躲进密林,身影很快消失在灌木丛里,只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蜿蜒曲折,像一道永远无法画完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