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工厂的警报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红色的警示灯把墙壁照得忽明忽暗,像某种不祥的预兆。黎簇扶着刚从培养舱里挣脱出来的吴邪,正想往紧急通道挪,身后突然传来黑瞎子的喊声:“别急着走啊,这儿有好东西!”
他回头一看,黑瞎子正蹲在一面斑驳的墙壁前,手里拿着半截手电筒,照着墙上一个模糊的印记。那是个手掌印,嵌在混凝土里,边缘已经和墙体融为一体,显然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这手……有点意思。”黑瞎子用手指比划着印记的轮廓,“你看这指骨间距,比常人宽一倍,而且——”他数了数,“只有四根手指,每根都长得离谱,跟猴爪似的。”
黎簇凑过去,借着手电光仔细看。那手掌印确实怪异,小指的位置是空的,剩下的四根手指修长而扭曲,指节的印记格外清晰,像是用力按在墙上时,骨头都要戳出来了。
“是怪物留下的?”王盟从后面跟上来,他的腿还有点瘸,是被藤蔓勒的,此刻看到这手印,吓得往吴邪身后缩了缩。
“不像。”吴邪摇了摇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清明了许多,“这手印的发力方式很奇怪,像是故意按上去的,更像是某种标记。”他顿了顿,看向黑瞎子,“你觉得像什么?”
黑瞎子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像‘它’的手。不过‘它’通常不喜欢留记号,除非是想告诉后来者——‘我在这儿’。”
“‘它’是谁?”黎簇追问。他听吴邪和黑瞎子偶尔提起过这个字,语气里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忌惮。
“一个老朋友。”黑瞎子没细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管这些了,先找找有没有能用的东西。这地方随时可能塌,我们没多少时间。”
众人兵分几路,在厂房里翻找起来。王盟扶着墙,一瘸一拐地检查那些废弃的仪器柜,时不时发出“哎哟”的痛呼;吴邪则走到控制台前,试图关掉刺耳的警报,手指在布满灰尘的按钮上试探着按动;黑瞎子还在研究那面墙,不知从哪儿摸出个放大镜,对着手印的边缘反复查看。
黎簇拎着手电筒,往厂房深处走。那里堆着很多密封的金属箱子,看起来是当年没来得及运走的物资。他随手撬开一个箱子,里面装着些生锈的工具,没什么用。再打开旁边一个半开的箱子,里面铺着防潮布,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外壳是特制的合金,上面刻着一串字母——“056-Ex”。
“这是什么?”黎簇把录音机抱出来,沉甸甸的,机身侧面有个旋钮,看起来还能转动。
“别动!”黑瞎子突然喊了一声,快步走过来,“这玩意儿是特制的,里面可能有机关。”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录音机,对着光看了看,“是当年零五六工程的加密录音机,防磁防水,能存几十年的声音。”
他试着转动旋钮,录音机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过了几秒,一个沙哑的男声突然传了出来,带着浓重的外国口音,夹杂着电流的杂音:
“……实验体七号出现排异反应,血清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注射……该死,谁把它拿走了?监控显示是那个穿蓝色工装的人,他抢了最后一管血清,往地下三层跑了……他知道血清的副作用,他想毁了这里……”
声音突然中断,只剩下持续的“滋滋”声。
“血清?”黎簇愣住了,“难道是能对抗蛇柏毒素的东西?”
吴邪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个穿蓝色工装的人……可能是当年工程队的内部人员。他抢血清不是为了救人,是怕实验失控。”他指了指控制台旁边的一份泛黄的报告,“上面写着,血清能抑制蛇柏的活性,但过量会让它们疯狂繁殖,相当于给怪物喂兴奋剂。”
黑瞎子把录音机塞给黎簇:“收好了,说不定有用。”他转身想继续翻找,手电筒的光无意间扫过厂房的角落,突然顿住了,“你们看那边。”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厂房的阴影里,竟然坐着一排排人。
他们大多穿着破烂的白色防护服,背靠着墙,姿态僵硬地坐着,有的人手里还握着试管或记录本,像是突然被定格在了某个瞬间。黎簇举起手电筒走过去,光柱照亮那些人的脸,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这些人面色苍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任何神采,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他们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可皮肤并没有腐烂,只是冰冷僵硬,像是蜡像馆里的展品。
“他们……是死了还是活着?”王盟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铁架,发出“哐当”一声响。
奇怪的是,那些坐着的人对声音毫无反应,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黎簇伸手碰了碰离他最近的一个人,那人的肩膀硬邦邦的,防护服下的皮肤像冰块一样凉。他刚想收回手,却发现对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动了!他动了!”黎簇吓得跳开一步,手电筒的光晃得厉害。
吴邪立刻上前,按住那人的手腕——没有脉搏。他又翻开对方的眼皮,瞳孔已经浑浊,却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微微收缩了一下。
“是活的,但像植物人。”吴邪的声音凝重,“他们的身体机能还在运转,只是意识被禁锢了。”他指了指这些人脖子上的细微针孔,“有人给他们注射了东西,可能是实验失败的副产品。”
黑瞎子突然笑了一声,用手电筒照着这些人的脸,挨个扫过去:“有意思,一群被当成‘培养基’的活人。零五六工程不仅挖沙子,还养‘人’啊。”他顿了顿,视线落在最前排一个穿着研究员制服的人身上,“你看这人手里的记录本。”
黎簇凑过去,借着光看清了记录本上的字迹,是用英文写的,断断续续记录着实验数据:“……第37次注射, subjects(实验体)维持静止状态,蛇柏提取物在血液中浓度达到80%……目标:培育能与蛇柏共生的‘新物种’……”
“共生?”黎簇皱起眉,“他们想让人变成和蛇柏一样的怪物?”
“差不多。”黑瞎子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一根断裂藤蔓,“蛇柏需要活物的精血,但普通的血肉消化太快,他们就想造出一种‘容器’,既能给蛇柏提供养分,又能保持意识,说白了就是会喘气的肥料袋。”
王盟听得胃里一阵翻腾,捂住嘴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黎簇强忍着不适,继续翻看其他记录本,发现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有工程队的工人,有被抓来的当地牧民,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军装的人,显然是当年负责看守工程的士兵。
“那个抢血清的人,会不会是为了救他们?”黎簇突然想起录音机里的内容。
“救?”吴邪摇了摇头,“血清是抑制蛇柏提取物的,一旦注射,这些人要么会在剧痛中死去,要么会彻底清醒。但你看他们的状态,已经和蛇柏形成了共生关系,强行打破平衡,只会让他们瞬间崩溃。”他顿了顿,“那个抢血清的人,更可能是想阻止实验继续下去,毁掉所有‘成果’。”
就在这时,黑瞎子突然“咦”了一声,走到厂房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个半开的铁柜,里面堆着些废弃的文件。他从文件底下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在厂房前合影,最中间的人举着一个试管,里面装着绿色的液体,笑得得意。
“看这人的手。”黑瞎子指着照片上举试管的人,“是不是和墙上那个手印有点像?”
黎簇凑近一看,那人的手确实比常人修长,虽然照片模糊,但能看出右手只有四根手指。
“是他留下的手印?”黎簇看向墙壁上的印记,突然觉得背后发凉,“他也是实验体?”
“不像。”吴邪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这人的穿着是项目负责人,而且他的手指虽然长,却没有扭曲,更像是天生的。零五六工程的核心研究员里,确实有个叫‘四指教授’的怪人,据说天生右手四指,对生物变异研究到了痴迷的程度。”他顿了顿,“墙上的手印,应该是他故意按上去的,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成果’。”
“炫耀?”黎簇不解,“炫耀自己把人变成怪物?”
“对他来说,这是‘成就’。”吴邪把照片放回铁柜,“疯子的世界,我们不懂。”
黑瞎子突然拍了拍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感慨完了没?该干活了。这些‘活死人’看着渗人,万一待会儿醒过来咬人,我们可没空陪他们玩。”他指了指厂房另一侧的通风管道,“我刚才看了,这管道能通到地下三层,录音机里说那个抢血清的人往三层跑了,说不定血清还在那儿。”
“找血清干什么?”王盟刚缓过来,听到这话又紧张起来,“我们不是要赶紧出去吗?”
“出去?”黑瞎子挑眉,“外面全是蛇柏和沙子,没血清,你觉得我们能撑到看见太阳?”他指了指吴邪胳膊上还在渗绿汁的伤口,“吴邪被蛇柏缠了那么久,血液里肯定有提取物,不尽快抑制,迟早变成这些‘活死人’里的一员。”
黎簇这才注意到,吴邪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嘴唇边缘甚至泛出一丝淡绿色,显然蛇柏的毒素在扩散。
“走。”吴邪没多说,扶着墙壁站起来,“去三层。”
黑瞎子打头阵,用军刀撬开通风管道的栅栏,率先爬了进去。管道里布满灰尘和蛛网,空间狭窄,只能匍匐前进。黎簇跟在吴邪后面,手电筒的光在前面摇晃,照亮了管道壁上的划痕——像是有人用指甲抠出来的,一路向前延伸,显然经常有人走。
爬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传来黑瞎子的声音:“到了。”
黎簇跟着他们从管道口跳下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窄的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铁门,门牌上写着“储藏室”“实验室”“隔离舱”。这里的警报声更响了,墙壁上的裂缝在不断扩大,偶尔有沙子从缝里漏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沙沙”声。
“血清最可能在隔离舱。”黑瞎子指着走廊尽头的门牌,“这种东西通常会放在最高级别的储藏点。”
他们走到隔离舱门口,发现门是电子锁,需要密码。吴邪试着输入“056”,没反应。黑瞎子不耐烦地抬脚踹了两下,门纹丝不动。
“看来得找点东西撬开。”黑瞎子四处打量,目光落在墙角的消防斧上。
就在这时,黎簇突然注意到门旁边的墙壁上有个模糊的刻痕,像个数字“7”。他想起刚才那些“活死人”的记录本,突然反应过来:“试试37!”
吴邪立刻输入“37”,电子锁发出“嘀”的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了。
隔离舱里比外面干净得多,中央的冰柜亮着绿灯,显然还在运行。黑瞎子快步走过去,打开冰柜——里面果然放着一管蓝色的液体,标签上写着“ANtIdotE(解毒剂)”,旁边还有一张纸条,是用中文写的:“血清有副作用,慎用。——蓝”
“蓝?”黎簇愣了一下,“是那个抢血清的人留下的?他叫‘蓝’?”
吴邪拿起血清,对着光看了看,液体里有细小的气泡在浮动:“不管他是谁,这东西现在能救我们。”他拔开针头,正要往胳膊上扎,突然被黑瞎子按住了手。
“等等。”黑瞎子的脸色难得严肃,“副作用没说是什么,万一比蛇柏毒素还厉害呢?”
“现在没得选。”吴邪看着自己胳膊上蔓延的绿色纹路,语气平静,“要么现在死,要么赌一把。”
他挣脱黑瞎子的手,将血清注射进胳膊。液体刚推完,吴邪突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通红,额头上渗出冷汗,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吴邪!”黎簇赶紧扶住他。
“没事……”吴邪咬着牙,呼吸急促,“只是……有点疼……”
他的胳膊上,绿色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红色的血管在皮肤下突突跳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液里狂奔。大约过了五分钟,他的颤抖渐渐停止,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恢复了正常的血色。
“管用了。”吴邪松了口气,擦了擦汗,“副作用……好像是疼得要命。”
黑瞎子笑了:“看来那个叫‘蓝’的人没骗人,就是下手狠了点。”他正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嘘!有声音!”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屏住呼吸。走廊里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很慢,像是有人拖着腿在走,还伴随着低沉的呜咽,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呻吟。
“是那些‘活死人’醒了?”王盟吓得往吴邪身后缩。
黑瞎子摇了摇头,握紧了手里的军刀:“不像,这声音……更像是‘活’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隔离舱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黎簇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很高,很瘦,走路时身体歪歪扭扭的,右手垂在身侧,手指长得离谱,在地上拖出一道影子。
是那个四指的人!或者说,是和墙上手印吻合的“东西”。
那人似乎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四指的手掌按在玻璃上,和墙上的印记一模一样。紧接着,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头发遮住大半的脸,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瞳孔是诡异的绿色,正死死地盯着舱内的人。
黑瞎子突然笑了,用军刀敲了敲玻璃:“老朋友,好久不见啊。”
那人没反应,只是盯着他们手里的空血清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在悲鸣。
突然,他猛地用手砸向玻璃,“哐当”一声巨响,玻璃裂开了一道缝。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显然不是普通人类。
“走!”吴邪低喝一声,拉着黎簇往通风管道跑。
黑瞎子殿后,一边用军刀抵挡那人的撞击,一边喊:“记得把血清空管带上!说不定能当诱饵!”
黎簇抓起空管,跟着吴邪爬进管道。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和黑瞎子的咒骂声,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爬。管道里的划痕越来越深,像是在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挣扎,而那个四指怪人沉重的脚步声,正顺着管道,一步步追了上来。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