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模型前的夜明珠骤然暗下时,文锦下意识将身后的霍灵护在怀里。张起灵却已如猎豹般窜上模型台,黑金古刀划破空气,精准挑开那具干尸的衣襟——尸身胸口处,竟嵌着块巴掌大的青铜片,纹路与蛇眉铜鱼如出一辙。
“这是……地图?”文锦的声音发颤。青铜片上的刻痕纵横交错,像极了西沙海域的海图,只是在某个角落,多出个从未见过的岛屿标记。
干尸突然剧烈抽搐,胸腔里传出“咔啦”脆响,仿佛有骨骼在重组。张起灵眼神一凛,反手将青铜片撬下,顺势踹向尸身腹部。那尸体竟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瘪下去,流出墨绿色的粘液,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捂住口鼻!”张起灵跃下模型台,将青铜片抛给文锦,“是尸蹩卵,遇活气会孵化。”
霍灵早已吓得腿软,指着模型台颤声道:“它……它刚才动了眼睛!”
众人这才发现,干尸的眼眶里并非空洞,而是嵌着两颗鸽卵大的夜明珠,此刻正幽幽散发着绿光,映照得模型台上的天宫飞檐如鬼爪般狰狞。
文锦突然抓住张起灵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你到底是谁?倒斗的手法、对尸蹩的了解……你根本不是考古队的人!”
张起灵没看她,目光落在青铜片上:“我的身份不重要。”他指尖划过岛屿标记,“重要的是这个——汪藏海的真墓,不在海底,在这座岛上。”
话音未落,整座墓室突然剧烈震颤,头顶的星图夜明珠接连炸裂,碎光如雨般坠落。模型台上的干尸化作一滩脓水,脓水里钻出无数细小的黑虫,正朝着人群蠕动。
“快跑!”张起灵拽过最近的霍灵,将她推往壁画方向,“从画里的密道走!”
众人这才注意到,壁画角落有处颜色与周围不同,像是被人刻意修补过。胖子抡起工兵铲砸过去,砖石碎裂处果然露出个洞口,阴风裹挟着海水的腥气扑面而来。
“这密道通向哪儿?”吴邪扶着差点摔倒的文锦,探照灯照进洞口——里面漆黑幽深,隐约能听见海浪拍打的声音。
“不知道。”张起灵的声音有些闷,他正用古刀砍断爬过来的尸蹩,“但总比留在这儿喂虫子强。”
众人鱼贯钻进密道,吴邪殿后时,回头望了眼那座逐渐坍塌的天宫模型。夜明珠的残光中,他仿佛看见模型顶端的妈祖雕像动了动,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
密道狭窄潮湿,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石壁上布满苔藓,脚下不时踩到软绵绵的东西,像是腐烂的布料。霍灵突然“啊”地叫了声,手电筒光线下,她的裤脚缠着缕乌黑的长发,发丝正顺着脚踝往上爬。
“是禁婆的头发!”胖子反手将工兵铲劈过去,斩断的发丝落地后竟如活物般蜷缩成球,“这地方怎么还有这玩意儿?”
张起灵突然停住脚步,侧耳听着前方的动静:“有脚步声。”
众人立刻噤声。密道深处,果然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是有人穿着湿透的鞋子在走。吴邪握紧爷爷的笔记本,指腹蹭过封面上的“西沙”二字——这声音,和他在鲁王宫听见过的血尸脚步声太像了。
“谁在前面?”文锦壮着胆子喊了声,回应她的只有脚步声的回音。
张起灵突然将探照灯熄灭:“别出声,跟着我。”他摸黑往前挪,古刀在石壁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是在探测路况。
吴邪紧随其后,鼻尖突然萦绕起股熟悉的香气——甜腻中带着腐朽,正是王胖子提过的禁婆骨香。他心里一紧,刚想提醒大家屏住呼吸,却见前面的张起灵猛地栽倒在地。
“小哥!”吴邪扑过去扶他,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张起灵的嘴唇泛着青紫色,显然中了招。
“快走……”张起灵的声音微弱,手指指向密道深处,“别管我……”
话音未落,前方的黑暗中传来阵轻笑,女人的声音,娇媚得让人骨头发软:“别费劲了,这骨香掺了迷药,神仙也扛不住。”
探照灯突然亮起,光柱中,阿宁倚在密道尽头的石壁上,手里把玩着个小巧的香炉,嘴角的痣在光线下泛着妖异的红。她身后站着几个黑西装,袖口的蛇形徽章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你怎么在这儿?”吴邪的脑子昏沉,却仍死死护住怀里的张起灵,“是你放的禁婆?”
“禁婆哪用放?”阿宁笑得更甜了,“这密道本就通着她的老巢。我不过是借了点她的骨香,帮你们‘醒醒神’罢了。”她踢了踢脚边的东西——是具黑西装的尸体,喉咙处有两个血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
“你的人?”胖子举着工兵铲,虽然脚步虚浮,气势却没输,“自己人都杀?”
“不听话的,留着也没用。”阿宁的目光落在吴邪怀里的青铜片上,“把那东西给我,我可以送你们出去。”
“做梦!”吴邪将青铜片塞进张起灵的连帽衫,“这是小哥找到的,凭什么给你?”
阿宁的脸色冷下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打了个响指,密道深处的脚步声突然加快,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逼近。
吴邪突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记载:禁婆会驱使被她迷惑的活人,称之为“傀儡”。他推了把旁边的文锦:“带大家往回跑!我断后!”
“你疯了?”文锦想拉他,却被胖子拦住。
“让他去!”胖子的眼睛亮得吓人,不知何时摸出了打火机,“小天真有主意!”
吴邪冲胖子眨了眨眼,突然将爷爷的笔记本点燃。火焰窜起的瞬间,他将燃烧的本子朝阿宁扔过去。阿宁下意识躲闪,趁这功夫,吴邪拽起地上的张起灵,转身往密道深处跑——他赌的是,禁婆怕火,她的傀儡也一样。
身后传来阿宁的怒骂和傀儡的嘶吼,吴邪不敢回头,只顾着拖着张起灵往前冲。骨香的气味越来越浓,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脚步也越来越沉,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脚踝。
“别睡……”张起灵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有力,他不知何时醒了,正用古刀支撑着身体,“前面……有光……”
吴邪猛地抬头,果然看见密道尽头透出微光。那光芒越来越亮,甚至能感觉到温暖的气流——是阳光!
两人跌跌撞撞冲出密道,竟发现自己站在块突出的礁石上,脚下是碧蓝的海水,远处的打捞船正在缓缓靠近。张起灵突然指向礁石另一侧,那里躺着个穿潜水服的人,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是解连环!”吴邪认出那套潜水服是考古队的标配,他冲过去翻过尸体,却在看清脸的瞬间僵住——那人脸上没有皮,血肉模糊中,露出排熟悉的牙齿,缺了颗犬齿,和三叔的一模一样。
“这是……”吴邪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张起灵的指尖抚过尸体手腕的疤痕:“是吴三省。”他的声音异常平静,“解连环和他长得太像,他杀了解连环,剥了皮套在自己身上,假装被灭口,其实是为了趁机脱身。”
吴邪突然想起爷爷训斥三叔时的场景——那天爷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响,他偷听到爷爷吼:“你把解家小子怎么样了?老九门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原来不是气话。三叔真的杀了解连环。
“那墙上的血书……”吴邪的声音发颤。
“是吴三省自己写的。”张起灵捡起尸体旁的匕首,刃上还沾着未干的血,“他故意留下线索,让我们以为解连环死了,好让自己彻底消失。”
礁石突然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海底钻出来。吴邪低头看去,海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潮,露出片布满贝壳的滩涂,滩涂中央,赫然立着块半露的石碑,上面刻着“明故沈公之墓”——和老海店里的那块一模一样!
“是汪藏海的诡计!”吴邪突然明白,“这海底墓根本不是一座,是无数个相互连通的墓室,像迷宫一样!我们刚才走的密道,其实是连接不同墓室的枢纽!”
张起灵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海平面,那里不知何时聚集了大片乌云,云层中隐约有电光闪烁。“‘它’的人要来了。”他将青铜片塞进吴邪手里,“拿着这个,去长白山。十年后,青铜门会开。”
“那你呢?”吴邪抓住他的手腕,这才发现张起灵的手心刻着串数字——0,像是某种编号。
张起灵没回答,只是轻轻挣开他的手,转身跃入海中。黑色的连帽衫在浪涛中起伏了几下,便被卷进深海的漩涡,只留下黑金古刀的刀柄,在阳光下闪了闪,沉入海底。
“小哥!”吴邪跪在礁石上大喊,声音被海风撕碎。他低头看向掌心的青铜片,上面的岛屿标记旁,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是张起灵的笔迹:
“用蛇眉铜鱼,可解此局。”
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是胖子和文锦他们来了。吴邪将青铜片贴身藏好,最后望了眼那片吞噬了张起灵的海域。海水正在回升,石碑重新被淹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爷爷的笔记本在口袋里发烫,蛇眉铜鱼的棱角硌着大腿,张起灵最后那眼神里的决绝,都在告诉他——这场围绕青铜门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回到打捞船时,阿宁已经不见了,只在船舱里留下个空的青铜盒。文锦说,她带着剩下的人去找出口时,撞见阿宁正将什么东西扔进海里,动作匆忙,像是在销毁证据。
“她扔的会不会是第三条蛇眉铜鱼?”胖子啃着压缩饼干,含糊不清地问。
吴邪摇摇头,指尖划过青铜片上的岛屿标记:“不是。她扔的,应该是解连环的人皮。”
船行至公海时,文锦突然将吴邪叫到甲板。夜色如墨,她手里拿着个防水袋,里面装着半块录音笔和几张照片。
“这是我在密道里捡到的。”文锦的声音带着疲惫,“是霍灵的。”
录音笔里的内容断断续续,大多是队员们的闲聊,直到最后一段,才出现霍灵惊恐的声音:“……吴三省在撬棺材……他手里的蛇眉铜鱼……和张起灵的一模一样……他不是吴三省……”
照片上,是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在解剖什么东西,背景是间纯白的实验室。最角落的照片里,一个戴眼镜的老外正拿着蛇眉铜鱼端详,旁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阿宁。
“裘德考。”吴邪的声音有些冷,“他不仅想要蛇眉铜鱼,还在研究墓里的怪物。”
文锦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冰凉:“小邪,答应我,别再查下去了。‘它’的势力太大,我们斗不过的。”
吴邪望着远处的灯塔,灯光在浪涛中忽明忽暗,像极了张起灵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他想起爷爷笔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有些秘密,注定要用一生去守护。”
“我不能停。”吴邪轻轻挣开她的手,将青铜片举到月光下,岛屿标记在银辉中泛着微光,“小哥把这个给我,不是让我逃避的。”
文锦看着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月光:“你和你爷爷、你三叔,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吴邪——是半块玉佩,和张起灵留下的那半块刚好能拼在一起,“这是文锦阿姨留给你的,她说,如果你有一天去长白山,带着这个,或许能见到她。”
吴邪握紧玉佩,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他知道,文锦说的“文锦阿姨”,就是那个失踪在海底墓里的女人,是三叔用一生去寻找的人。
船靠岸时,天刚蒙蒙亮。胖子扛着装备骂骂咧咧地下船,嘴里嚷嚷着要去吃卤煮,弥补这几天的惊吓。文锦要带着霍灵回北京复命,临走前,她塞给吴邪一张纸条:“老海说,有人在潘家园见过第三条蛇眉铜鱼,卖主袖口有蛇形徽章。”
吴邪捏着纸条站在码头,看着打捞船渐渐驶远。海风卷起他的衣角,带着咸涩的气息,像是张起灵临走前,留在空气里的沉默。
他掏出手机,给杭州的伙计打了个电话:“帮我订张去北京的机票,越快越好。另外,查个人——裘德考,还有他身边那个叫阿宁的助理。”
挂了电话,吴邪摸出那三片蛇眉铜鱼,在晨光中并排放在掌心。鲁王宫的那片泛着绿光,北京拍卖的那片带着海水的咸味,而青铜片上的岛屿标记,正与两片铜鱼的纹路隐隐相合。
“原来如此。”吴邪笑了,爷爷和汪藏海,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秘密。三条铜鱼指向的不是三个地方,而是三把钥匙,合在一起,才能打开通往长白山的路。
远处传来出租车的鸣笛声,吴邪将铜鱼和青铜片小心翼翼地收好,转身走向喧嚣的街道。阳光穿过云层,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极了那个总是沉默着走在前面的背影。
他知道,前路必定布满荆棘,有“它”的追杀,有未知的危险,有解不开的谜团。但只要蛇眉铜鱼还在,只要那半块玉佩还在,只要心里那个“等我来”的约定还在,他就必须走下去。
就像爷爷说的,老九门的后代,骨头不能软。
出租车驶离码头时,吴邪最后看了眼那片蔚蓝的大海。海水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有文锦的,有三叔的,有解连环的,还有张起灵的。
他们都在等着一个答案。
而他,会带着这个答案,走向长白山的青铜门。
无论那门后是终极,还是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