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的指尖划过棺材上的纹路,指腹的薄茧蹭过冰冷的青铜,突然停在一个蛇形图案上。他的眼神晃了晃,像是有碎片在脑海里炸开——潮湿的墓室,晃动的烛火,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围着这口棺材,其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起灵,这棺材里的东西不能碰……”
“你想起来了?”吴邪的心跳漏了一拍。张起灵失忆的事他早有耳闻,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撞上触发记忆的“触点”。
张起灵摇摇头,指尖却没离开那个蛇形图案:“考古队的名单上,有我的名字。”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1984年,西沙。”
“扯犊子呢!”王胖子一口否决,手里的工兵铲往地上一顿,“1984年胖爷我都上小学了,你那会儿顶多穿开裆裤!再说了,哪有人能活几十年不老的?难不成你真是从秦始皇陵里爬出来的?”
“胖子!”吴邪赶紧打圆场,他知道张起灵最忌讳别人提年龄,“小哥说的是代号吧?张家每代继承人都叫张起灵,说不定名单上是上一代的……”
“不是代号。”张起灵突然开口,目光转向吴邪,“是我。”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溅得吴邪脑子嗡嗡响。他想起三叔相册里那张泛黄的照片,穿蓝色工装的张起灵站在队尾,眉眼和现在几乎没差。难道爷爷笔记里写的“张家有长生术”是真的?
“别琢磨了。”张起灵收回手,转身往耳室深处走,“先找到吴三省说的棺材。”
三人沿着石壁摸索,脚下的地砖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吴邪低头一看,自己踩的地砖比周围低了半寸,上面刻着个极小的“三”字——是三叔的标记。
“这下面有东西。”吴邪蹲下身,用匕首撬开地砖,下面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仅容一人通过。
“胖爷我先下去探探路!”胖子自告奋勇,刚把脑袋探进去,突然又缩回来,“我操!下面有猫叫!”
吴邪和张起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这海底墓里怎么会有猫?
张起灵率先跳了下去,吴邪紧随其后。下面是条狭窄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股腥甜的气味,像腐烂的鱼虾混着铁锈。走了约莫十几米,通道豁然开朗,竟是间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耳室——同样的青花大瓶,同样的婴儿棺,连地上的小孩脚印都分毫不差。
“邪门了!”胖子摸着墙壁,“这他娘真是电梯?咱刚才在上面瞎转悠的时候,这层自己换了位置?”
吴邪没说话,他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口棺材吸引了。那棺材比普通的略宽,棺身缠着几道铁链,链锁上锈迹斑斑,却依然牢固。棺材盖上插着把匕首,刀柄是象牙的,刻着缠枝莲纹——和三叔那把一模一样。
“就是这口。”张起灵走过去,拔下匕首,寒光一闪,显然是把利器。
“等等!”胖子突然喊住他,从背包里摸出半截蜡烛,“老规矩,开棺前先点蜡烛,要是灭了,咱立马撤!”他蹲下身找打火机,手刚碰到地面,突然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吓得差点蹦起来——是个猫的骷髅架子,骨头泛着诡异的青黑色,牙齿尖利,像是死前正龇着牙。
“他娘的谁把这玩意儿放这儿的?”胖子踢了骷髅头一脚,“晦气!”
张起灵没管这些,匕首已经插进棺缝,用力一撬,“嘎吱”一声,棺盖被撬开条缝。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像是陈年的尸油混着腐烂的肉,熏得吴邪差点吐出来。
“慢点慢点!”胖子捂着鼻子后退半步,“这味儿比胖爷我三个月没洗的袜子还冲!”
张起灵将棺盖彻底掀开,里面的景象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棺材里积着半棺黑褐色的液体,上面漂浮着层油膜,隐约能看见几根惨白的手臂骨伸出液面,指节扭曲,像是临死前在拼命挣扎。
“这是……养棺材?”胖子咂舌,“我听潘家园的老鬼说过,有些王侯墓会用活人殉葬,把人泡在尸油里养着,说是能保主棺里的尸体不腐。”
张起灵却摇了摇头,他用匕首挑起一根手臂骨:“这些手臂都没有连着躯干。”他指向液面下隐约可见的一颗人头,“只有一个头颅,却有七八个手臂——是畸形尸。”
吴邪突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记载:“明朝有个藩王,生了个女儿,天生多臂,被当成妖怪,十五岁就被活埋了……难道这是她的棺材?”
“管他是谁的,先把尸油舀出来看看!”胖子从背包里摸出个空罐子,蹲在棺材边开始往外舀油。黑褐色的液体顺着罐壁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散发出更浓烈的恶臭。
吴邪趁机打量四周,突然发现墙角堆着些瓷器,从青花瓷到粉彩瓷,竟然按年代顺序摆得整整齐齐,最早的是元代的,最晚的到了明末。“胖子你看!”他拿起个宣德年间的青花碗,“这些瓷器是按生产顺序摆的,像个小型博物馆!”
没人应。吴邪回头一看,棺材边空荡荡的,胖子不见了。
“胖子?”吴邪心里一紧,举着碗四处张望,“你别吓我啊!”
耳室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吴邪突然注意到刚才下来的通道口,不知何时多了一堵石墙,严丝合缝,像是从来没存在过。
“怎么回事?”吴邪冲过去拍打着石墙,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胖子!张小哥!你们在外面吗?”
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吴邪瘫坐在地上,手里还攥着那个青花碗,碗沿冰凉。他想起刚才的猜测——这耳室果然像电梯,自己刚才走神的时候,它又换了位置,把自己和张起灵、胖子隔开了。
“没事没事。”吴邪自我安慰,“等会儿它肯定还会换回来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观察这间耳室。除了那口棺材和墙角的瓷器,就只有地上那个猫骷髅,安静地躺在蜡烛旁边,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突然,角落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吴邪猛地站起来,举起青花碗当武器,心脏“咚咚”跳得像要炸开。
一只漆黑的爪子从棺材后面伸出来,接着是个毛茸茸的脑袋——不是猫,也不是海猴子,那东西长着张人脸,却浑身长满黑毛,眼睛是浑浊的乳白色,正咧着嘴冲他笑,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
“禁婆?”吴邪想起王胖子说的禁婆骨香,可这东西看着更像山里的野人。他转身就跑,却忘了这是间封闭的耳室,后背“咚”地撞在石壁上。
怪物发出“嗬嗬”的怪笑,四肢着地朝他扑来,速度快得惊人。吴邪急中生智,掀翻旁边一个装满瓷器的架子,“哗啦啦”一阵脆响,瓷器碎了一地。怪物被碎片绊了下,吴邪趁机钻进架子后面的缝隙里。
“有本事你进来啊!”吴邪喘着气,手里紧紧攥着半块锋利的瓷片,“小爷我吃地沟油长大的,毒死你个怪物!”
怪物在架子外疯狂抓挠,木头碎裂的声音刺耳。吴邪突然发现,这缝隙后面竟然有扇暗门,门是虚掩的,不知通向哪里。他屏住呼吸,趁怪物转身的瞬间,猛地拉开暗门钻了进去,反手把门关上。
门是用整块石头做的,沉重无比。吴邪靠在门上,听见外面传来撞门的巨响,震得他胳膊发麻。他刚松了口气,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摔了下去。
原来门后是条陡峭的石阶,吴邪顺着石阶滚了约莫十几米,重重撞在地上,眼前金星乱冒。等他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潮湿的墓室,空气中弥漫着股淡淡的腥气,像是海水的味道。
墓室中央有个圆形的水池,水是墨绿色的,表面漂浮着一层油膜,和刚才棺材里的尸油很像。水池中央停放着一口奇怪的棺材——不是长方形,而是圆形的,像个巨大的瓦盆,上面盖着块青石板。
“盆棺?”吴邪愣了愣。这种棺材形制多见于战国时期,用来埋葬夭折的贵族子弟,怎么会出现在明朝的海底墓里?他想起爷爷笔记里的一句话:“西沙海底墓,非明非清,乃战国遗迹之上叠建。”
难道这里真的像自己猜测的那样,不是单一朝代的墓穴,而是好几代人在同一地点叠建的?
水池边的石壁上有个泉眼,正汩汩地往外冒水,水流顺着石壁上的凹槽汇入水池。吴邪摸了摸泉水,是温的,带着股硫磺味——是温泉。
“这地方到底是墓还是温泉度假村?”吴邪自嘲地笑了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喵”的一声。
他猛地回头,只见那只猫骷髅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蹲在石阶口,黑洞洞的眼窝对着他。吴邪吓得后退半步,掉进了水池里。
“操!”冰冷的液体瞬间浸透衣服,吴邪挣扎着想站起来,脚却踩空了——水池深不见底。他拼命往岸边游,手指刚碰到青石板,突然摸到上面刻着字。
他爬上水池,用袖子擦干石板上的水,上面的字渐渐清晰——是一行小篆:“周穆王七年,葬于此。”
吴邪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了下。周穆王是西周的天子,比明朝早了近两千年。这海底墓的历史,比他想象的要古老得多!
就在这时,身后的暗门突然“轰隆”一声被撞开,那个黑毛怪物冲了进来,看见吴邪,发出兴奋的嘶吼。吴邪环顾四周,发现这墓室除了水池就只有那口盆棺,根本无处可躲。
他咬咬牙,掀开了盆棺上的青石板。石板下面没有尸体,只有一堆发霉的竹简,和一个熟悉的东西——是三叔的罗盘!罗盘的指针歪歪扭扭地指向水池中央,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怪物已经扑到了眼前,吴邪抱着竹简和罗盘,闭上眼睛纵身跳进了水池。冰冷的液体包裹了他,他以为自己会被淹死,却发现水池下面有个暗流,正把他往深处拖去。
意识模糊之际,他好像看见一个穿白色潜水服的人影从身边游过,长发在水里飘着,像朵盛开的白莲花。
另一边,张起灵和王胖子正对着那口棺材发愁。
“他娘的这压棺石怎么跟长在上面似的?”胖子累得满头大汗,手里的工兵铲都快抡圆了,“早知道带瓶硫酸来,直接给它融了!”
张起灵没说话,他蹲在棺材边,用匕首刮了点棺材缝里的残留物,放在鼻尖闻了闻:“是松汁。”
“松汁?”胖子凑过来,“那玩意儿能粘石头?”
“不是普通的松汁。”张起灵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的石壁,“混了糯米和朱砂,是古代用来封棺的,能防腐防盗,粘性极强。”他突然指向墙角,“那里有火折子。”
胖子眼睛一亮,赶紧摸出火折子点燃,凑到棺材缝边。松汁遇热开始融化,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股焦糊味。两人趁机用匕首插进棺缝,用力一撬,压棺石终于松动了。
“一二三!”两人合力将压棺石推到一边,棺材里的尸油已经被胖子舀得差不多了,露出一具蜷缩的女尸。女尸穿着明朝的襦裙,皮肤干瘪发黑,却没有腐烂,最诡异的是,她的背后竟然长着七八条手臂,像只巨大的蜘蛛。
“我操!真有长这么多胳膊的人?”胖子吓得后退半步,“这是妖怪吧?”
张起灵没理会他,正仔细检查女尸的头颅。女尸的脸已经看不清五官,但脖颈处有个明显的勒痕,像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
“不是天生的。”张起灵突然开口,他用匕首挑开女尸背后的衣服,“这些手臂是后接上去的,伤口处有缝合的痕迹。”
“后接的?”胖子愣了愣,“谁这么缺德?人死了还折腾人家尸体?”
吴邪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脑海里响起——不,不是声音,更像是某种意念:“小心猫……”
张起灵猛地回头,只见那个猫骷髅不知何时立了起来,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幽绿的光。墓室里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猫叫,震得两人耳膜生疼。
女尸背后的手臂突然动了!像是有了生命般,纷纷抬起,朝着两人抓来。胖子反应快,一把推开张起灵,自己却被一条手臂缠住了脚踝,拖向棺材。
“小哥救我!”胖子的脸憋得通红,“这他娘是诈尸了!”
张起灵拔出黑金古刀,刀光一闪,缠住胖子的手臂被齐根斩断,黑色的血溅了胖子一脸。女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剩下的手臂疯狂挥舞,竟将棺材板都拍得粉碎。
“快走!”张起灵拽着胖子往后退,却发现刚才进来的门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冰冷的石壁。
“又是这招!”胖子气急败坏,“这破墓到底有多少间耳室?”
女尸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四肢着地,像只巨大的昆虫,朝着他们扑来。张起灵将胖子护在身后,古刀横握,眼神冷得像冰。
就在这时,墓室的天窗突然“哗啦”一声碎了,一股海水涌了进来。女尸被海水一浇,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皮肤开始快速腐烂,发出阵阵恶臭。
“海水?”胖子愣了愣,“这不是在海底吗?怎么还会有海水灌进来?”
张起灵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冲向女尸,古刀快如闪电,一刀劈在女尸的头颅上。女尸的头颅“咔嚓”一声裂开,里面竟然滚出个东西——是块黑色的石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和胖子说的潘家园那块很像。
“禁婆的骨香!”胖子恍然大悟,“这女尸就是禁婆?”
张起灵没说话,他捡起黑色石头,突然脸色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目光扫过女尸腐烂的尸体,落在棺材底部——那里刻着几行小字,是用朱砂写的:“建文四年,吾女云瑶,性烈,触怒圣上,赐死,葬于此。其臂,乃忠仆殉葬,望其泉下有伴……”
“建文四年?”吴邪的声音突然从石壁后传来,带着回音,“这女尸是建文帝时期的?比沈万三还早!”
张起灵和胖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石壁突然发出“咔哒”一声,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通道,吴邪正站在通道口,浑身湿透,手里还攥着个罗盘。
“你咋在这儿?”胖子冲过去拍他的肩膀,“刚才喊你半天没动静,胖爷我还以为你被粽子拖走了!”
吴邪把罗盘递给张起灵:“这是我在下面的盆棺里找到的,是三叔的。”他指了指棺材里的女尸,“这墓根本不是明朝的,是西周就有了,后来被建文帝、沈万三、还有你三叔他们反复改造过!”
张起灵的指尖刚碰到罗盘,突然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眼神变得迷茫,嘴里喃喃自语:“文锦……禁婆……她还活着……”
“小哥你说啥?”胖子没听清。
张起灵猛地抬头,眼神恢复了清明,却带着一丝惊恐:“我们得赶紧走。这棺材里的不是普通尸体,是‘它’养的饵,用来吸引禁婆的。”他指向水池的方向,“刚才那只怪物,就是被这尸体吸引来的。”
话音刚落,墓室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像是无数个女人在同时笑,听得人头皮发麻。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
“是禁婆!”吴邪想起爷爷笔记里的记载,“禁婆能模仿人声,用笑声吸引人靠近,然后……”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三人都明白。笑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湿漉漉的拖拽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水池的方向过来。
“往哪跑?”胖子举着工兵铲,后背抵着石壁,“这破地方到处是机关,跑哪都一样!”
张起灵突然指向那具多臂女尸:“她的衣服里有钥匙。”
吴邪愣了愣,赶紧冲过去翻看女尸的衣服。女尸的腰带里果然藏着一把青铜钥匙,上面刻着个蛇形图案,和蛇眉铜鱼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