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飞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无形的轨迹。
贺兰纪香猛地抬头,与站在楼梯口的贺兰桓、南宫蝴交换了一个眼神——那里面盛满了孩童般的期待与忐忑,还有二十多年积攒的思念。
团圆的味道,从未如此真切地近在咫尺。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在贺兰大宅上空盘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三胞胎也安静下来,睁大眼睛望着天空。
“来了!”芽芽突然指着窗外喊道,小手紧紧攥着糖葫芦,糖衣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一架银灰色的私人飞机缓缓降落在贺兰家族专用的停机坪上,机翼划破夜空,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舱门打开的瞬间,贺兰纪香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被丰苍胤稳稳扶住。她的指尖掐进丈夫的手臂,指甲几乎陷进他的西装布料里。
首先出现在舱门口的是一位身材挺拔的男子,他缓步走下舷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时间的刻度上。
他身着深灰色中山装,银白的鬓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五官依稀能看到年轻时的俊朗,但眉宇间沉淀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却在扫视人群时微微颤动,仿佛在寻找什么。
紧接着,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搭上了南宫擎的臂弯。贺兰灵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她穿着一袭素雅的旗袍,衣襟上绣着淡雅的兰草纹样,眼角已有细纹,却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优雅。她的发髻挽得一丝不苟,鬓边别着一枚白玉簪,在夜色中泛着温润的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母亲……”南宫蝴的眼泪夺眶而出,挣脱卓倾城的搀扶向前奔去,却在第三步时腿一软险些跌倒。她的裙摆扫过积雪,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贺兰纪香比任何人都快。她像一阵风般掠过庭院,却在距离父母五步远的地方突然刹住脚步。二十多年的思念与委屈在这一刻爆发,她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香儿?”贺兰夫人松开丈夫的手臂,颤抖着向前迈了一步。她的声音轻柔,像是怕惊扰了梦境。
这一声呼唤击碎了贺兰纪香最后的防线。她扑进母亲怀里,闻到了记忆中那股淡淡的药香。“妈妈……”她哭得像个孩子,“我好想你……”她的眼泪浸湿了贺兰灵的旗袍前襟,滚烫的泪水渗进布料。
贺兰灵轻抚女儿的长发,泪水滴落在她的发间:“我的小公主长大了……”她的指尖触到贺兰纪香耳后的那颗小痣,那是她小时候就有的,如今还在。
丰苍胤站在不远处,看着妻子在岳母怀中哭泣的样子,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他注意到岳父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贺兰桓,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看透人心。
“父亲。”贺兰桓已经走到父亲身边,恭敬地行礼,声音低沉而克制。
廊下红灯笼的光晕里,南宫擎正扶着妻子站稳,目光却猛地被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攥紧。
贺兰桓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眉眼间依稀有自己年轻时的轮廓,只是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沉稳,是被岁月打磨过的模样。
二十多年来午夜梦回,南宫擎总在追寻那个被抱走的襁褓,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婴儿柔软的胎发触感,此刻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他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冲过去,军靴踩在薄雪上发出沉闷的响。
“阿桓……”南宫擎的声音劈了个叉,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贺兰桓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熟悉的力量拽进怀里,那怀抱带着烟草与雪松的气息,是他在无数老照片里想象过的温度。
父亲的肩背早已不如传闻中挺拔,甚至能摸到脊椎突出的骨节,可手臂收紧的力道却像铁箍,勒得他肋骨发疼,二十多年来强撑的坚硬瞬间崩塌。
“爸……”他埋在父亲颈窝,闻到了和自己身上相似的须后水味道——那是南宫蝶说过的,父子俩最像的地方,滚烫的泪突然决堤,“我找了你们好多年……”
南宫擎的手死死按着儿子的后脑勺,指腹蹭过他鬓角的黑发。他想起儿子出生那天,自己亲手剪断的脐带,想起百日宴上他抓周时攥住的钢笔,这些画面曾在无数个深夜被他反复咀嚼,此刻真实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让他突然像个弄丢了珍宝的孩童,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嘶吼:“是爸没用……让你受苦了……”
贺兰灵早已红了眼眶,她看着相拥的父子,手指在旗袍盘扣上掐出深深的印子。方才还在颤抖的双腿突然有了力气,她放开贺兰纪香,踉跄着扑上去,一把将贺兰桓从丈夫怀里拽过来,双手捧住儿子的脸。
这张脸她在心中描摹了无数次,可此刻指尖触到的颧骨比画像上更瘦削,“我的阿桓……”她的指甲陷进儿子脸颊,却浑然不觉,眼泪砸在他手背上,烫得像火,“妈妈的好儿子……你还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