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宅子里欢笑声不断时,萧何匆匆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罕见的激动。他带来的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贺兰大宅激起层层涟漪。
丰苍胤敏锐地注意到萧何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和微微颤抖的手指——这位向来沉稳的助手此刻竟连呼吸都带着急促的喘息,显然是一路小跑而来。
“少主!涅盘岛来消息了!”萧何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引得正在客厅另一端插花的沐流筝也抬起了头。
丰苍胤神色一凛:“说。”
萧何深吸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南宫先生和夫人……贺兰夫人的身体恢复良好,他们决定回港城过年!说是……要见见二十多年未见的父母和儿女们。”
“啪嗒——”
贺兰纪香手中的青瓷茶杯从指间滑落,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茶水溅在她米色的羊绒裙摆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她却浑然不觉。她的手指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怕惊散了这来之不易的好消息。
贺兰桓手中的文件夹“哗啦”一声散落在地,雪白的纸张像鸽子翅膀般铺展开来。他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额发此刻垂下一缕,在眉骨上方投下一道阴影。他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喉结艰难地滚动着:“父亲和……母亲要回来?”
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南宫蝴甚至没来得及换下睡袍,只在外面草草披了件开衫,在卓倾城的搀扶下踉跄着下楼。她苍白的脸颊因激动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嘴唇颤抖着:“爸妈……真的要回来了?”
贺兰震天手中的檀木手杖“咚”地一声敲在地板上。老人挺直了佝偻多年的背脊,眼中迸发出年轻人般的神采。
林婉清紧紧攥住丈夫的手臂,指节泛白,另一只手捂住嘴,泪水已经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滚落。
“快!快准备起来!”贺兰震天的声音洪亮得惊人,回荡在挑高的客厅里,“把主卧收拾出来!婉儿,你心思细,去看看还缺什么日用品。阿桓,联系最好的海鲜市场,你母亲最爱吃龙虾……”
贺兰纪香站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她的视线模糊了,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在下巴处汇聚,最终滴落在胸前。她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身边的茶几才能站稳。二十多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没有父母的生活,可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丰苍胤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妻子身边,有力的臂膀将她拥入怀中。他感受到她全身都在颤抖,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他们终于要回来了……”贺兰纪香把脸埋进丈夫宽阔的胸膛,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以为……我以为自己是没人要的孩子……”
丰苍胤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腰。他低下头,嘴唇贴在她发顶,声音温柔似水:“今年会是个团圆年。”
夜幕降临,贺兰大宅灯火通明。佣人们忙进忙出,将每一扇窗户都擦得锃亮,贴上崭新的剪纸窗花。廊下的红灯笼换上了特制的加厚绸缎,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整个庭院映照得如梦似幻。厨房里飘出炖鸡汤的浓郁香气,混合着桂皮、八角的辛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三胞胎已经换上了喜庆的红色睡衣,却怎么也不肯睡觉。芽芽趴在沐流筝膝头,小手不安地揪着奶奶的衣角:“奶奶,外婆会喜欢我们吗?她会不会觉得我们太吵了?”
沐流筝轻笑着捏了捏孙女肉嘟嘟的脸蛋:“当然会喜欢。你外婆啊,最喜欢热闹了。她一定会把你们三个小淘气宠上天的。”
笙笙和昔昔则围着丰爵,问题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外公是不是很厉害?妈妈说外公会变魔术!”
“外婆是不是像妈妈一样漂亮?她也会做小熊饼干吗?”
丰爵蹲下身,平视着两个孙子闪亮的眼睛:“你们的外公啊,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至于外婆……”他的目光飘向远处,仿佛陷入了回忆,“她比你们妈妈还要美,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贺兰纪香站在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窗外,园丁老李正在修剪最后一丛山茶花,深红的花朵在夜色中依然娇艳欲滴。她感到腹中的胎儿轻轻踢了一下,不由得将手覆在上面。
“在想什么?”丰苍胤从身后环抱住她,温热的大手正好覆在她的小腹上,与她的手重叠在一起。
“想妈妈……”贺兰纪香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想她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做女儿的,却没能好好保护她……”她转过身,将脸埋进丈夫胸膛,“胤,我好害怕……”
丰苍胤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怕什么?”
“怕她看到现在的我会失望……”贺兰纪香咬着下唇,“我没有长成她期望的淑女模样,手上沾过血,做过那么多疯狂的事……”
丰苍胤凝视着妻子湿润的凤眼,声音坚定而温柔:“傻瓜,她只会为你骄傲。看看你创造了多少奇迹,建立了多少功勋,还有……”他的手轻抚过她的孕肚,“养育了这么多可爱的孩子。”
贺兰纪香破涕为笑:“你就会哄我。”
“不是哄,”丰苍胤认真地说,额头抵着她的,“是事实。你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女人,香儿。”他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轻柔而绵长,带着安抚的力量,“岳母一定会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