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山雾揉得支离破碎，叶凡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前世独闯问道境时更重——那时他的心跳总被剑气压着，此刻却像有团火在胸腔里燃烧，烧得血脉发烫。
“踏踏踏——”
马蹄声撞破最后一层山雾，三十骑在村外一里处刹住。幽绿色的眼睛从黑铁面具下渗出来，像三十盏鬼火。为首那人的盔甲结着暗斑，凑近了能闻见腐肉混着铁锈的腥气——是尸毒，和楚红妆说的井里味道一模一样。
“苏姑娘！”叶凡低喝一声，同时内天地里的九霄环佩震颤，琴音如钢针刺入识海。
村西竹林里，苏倾雪的玉笛正抵在唇边。她的指尖在笛孔上跳着诡异的节奏，发间那支嵌着血玉的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映得笛身血痕更艳。山风卷过她袖中撒出的药粉，在竹林前凝成淡紫色的雾。她望着雾色漫过土埂，唇角勾起一抹冷媚的笑：“这是寒梅阁秘制的‘醉魂散’，吸三息就瘫，吸五息……心脉尽断。”
井边，楚红妆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银蚕蛊背上。蛊虫振着薄翼窜入井中，她反手从腰间锦囊里抓出把朱砂，混着碎蛇蜕撒向四周。“小宝贝们，去会会客人。”她歪头笑着，发间银铃轻响，“敢碰我井，就尝尝千蛛蚀骨的滋味。”
村口，林昭月的剑已经凝出霜花。她单手持剑，剑尖斜指地面，剑气在脚边犁出半尺深的沟。月光落在她眉峰，把那抹冷硬的弧度衬得更加锋利。听见叶凡的琴音，她睫毛微颤，剑穗上的青玉坠子轻轻撞在剑鞘上——这是她和叶凡约好的信号，该收网了。
秦挽霜猫腰钻进最后一间草屋，反手把发抖的老妇推进地窖。“第三块砖，数清楚。”她压低声音，指尖在灶台上叩了三下。暗门吱呀打开时，她瞥见老妇怀里的小娃攥着块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躲在御书房暗格里，也是攥着块蜜饯——那是母后端来的最后点心。她喉结动了动，把小娃塞进老妇怀里，“别怕，我们在外面守着。”
“杀！”
为首的鬼骑挥起染血的狼牙棒，三十骑如黑色潮水涌进村子。最先冲进竹林的三骑刚触到紫雾，立刻捂住脖子咳嗽——他们的喉结肿成拳头大，指甲抠进皮肉里，却连半声惨叫都发不出。
“虫！有虫！”后面的骑手突然惊呼。银白的蛊虫从泥里、草叶上、甚至马的鼻孔里钻出来，像一团团活的银线，顺着盔甲缝隙往人身体里钻。中蛊的骑手摔下马背，在地上滚作一团，皮肤下鼓起密密麻麻的小包，每动一下就有血珠从毛孔里渗出来。
“昭月！”叶凡低喝。林昭月的剑终于动了。她足尖点地跃起，剑气裹着寒霜劈向当先的鬼骑。那柄被她唤作“问心”的剑在月光下泛着青芒，斩过之处，鬼骑的狼牙棒断成两截，连人带马被劈成两半——不是血肉横飞的惨状，而是像被无形的刀切开豆腐，切口平整得能照见月光。
秦挽霜抽出腰间软剑，剑穗上的珊瑚珠撞在掌心。她盯着剩下的七八个骑手，突然扯开嗓子喊：“左边第三骑没穿护心镜！”话音未落，林昭月的剑已经转了方向，精准刺穿那人咽喉。
叶凡站在原地没动。他的内天地里，山川翻涌如沸，九霄环佩的琴音化作实质的气刃，在鬼骑群里开出血路。有骑手挥刀砍向他面门，他甚至没抬眼——内天地里的山川突然凝固，那刀在离他眉心三寸处“咔”地断成两截。
最后一个骑手被林昭月的剑钉在老槐树上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说。”叶凡踩着那人的手腕，道基碎片在腰间发烫。他能看见这人面具下的脸——左脸有道蜈蚣似的疤痕，是山贼里“断刀堂”的标记。前世他在问道境时，曾见过断刀堂的堂主被仇家分尸，没想到残党还活着。
“我们……我们就是探探村子虚实。”疤痕男疼得额头冒冷汗，“大当家说这村靠山，有矿脉……要劫了做据点。”他突然咧嘴笑起来，牙缝里渗出黑血，“就算你们杀了我，井里的毒……哈哈，够你们喝一壶！”
“井里的毒？”秦挽霜脸色骤变。
“红妆！”叶凡转身大喊。楚红妆正蹲在井边，银蚕蛊在她掌心缩成个小白球。听见喊声，她抬头露出个狡黠的笑：“早发现了，刚才撒的蛊粉里掺了‘清灵散’。不过……”她指尖戳了戳井沿，“毒下得太狠，得我亲自下去趟。”
叶凡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想拉她起来，又在半空顿住。他望着她发间沾的草屑，突然想起前世在极北冰原，他独自破冰取泉时的孤独——那时他以为强大就是不需要依靠，现在才知道，有个人愿意替你趟毒井，比什么都珍贵。
“需要多久？”他问。
“一盏茶。”楚红妆歪头，“你守着我，别让虫子咬我耳朵就行。”她指了指他领口——那里还趴着那只银蚕蛊。
叶凡低头轻笑，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丝。远处传来苏倾雪的笛声，清越里带着几分倦意；林昭月正在收剑，剑穗上的青玉坠子在晨光里闪着微光；秦挽霜蹲在地窖口，正把小娃举起来看初升的太阳。他摸了摸内天地里温热的山川，突然觉得这因果，确实该踏得更响些。
楚红妆已经顺着井绳滑了下去，银蚕蛊从叶凡领口钻出来，在他手背爬了两圈，又“嗖”地窜进井里。晨光落进井口，照见她仰起的脸，发梢沾着水珠，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井里传来闷闷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沉了底。
叶凡望着井口，内天地里的九霄环佩突然轻轻一颤。他不知道井下有什么在等着楚红妆，也不知道断刀堂的大当家藏着什么后手——但他知道，只要身后这些人还在，只要内天地里的山川还在翻涌，这因果，他踏得下去。
井口的光突然暗了暗，有细碎的土渣落下来，砸在叶凡脚边。他弯腰捡起块土，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痕迹——是新鲜的抓痕，像是什么东西刚从井下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