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土城外的西郊靶场,戒备森严。
织田信长麾下的核心将领,几乎全部到场。
柴田胜家、丹羽长秀,以及刚刚从前线被召回的佐久间信盛等人,都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观礼台上,神情各异地看着靶场中央,那五十门长相丑陋的“国崩炮”和两百名手持仿制火铳的足轻。
所有人都听说了羽柴秀吉在高丽的惨败,也听说了大夏火器的恐怖。
今天,他们就是来亲眼见证,这耗费了织田家无数财力物力仿造出来的“神兵”,究竟有何等威力。
羽柴秀吉站在织田信长身侧,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心里没底。
这几个月,他吃住都在制器所,亲自监督每一个环节,深知这些仿制品存在着多少缺陷。但这是他唯一能拿出来的成果,也是他向主公和同僚们证明自己的唯一机会。
“开始吧。”织田信长面无表情地说道。
“嗨!”
羽柴秀吉深吸一口气,亲自拿起一面令旗,用力向下一挥。
靶场上,负责指挥的炮兵头目声嘶力竭地吼道:“目标,前方三百步,木靶!第一轮,齐射!放!”
五十名炮手立刻手忙脚乱地开始操作。他们点燃了火炮尾部的引信,然后迅速捂住耳朵,趴在地上。
片刻的沉寂后,一阵参差不齐的轰鸣声响起。
“轰!轰隆!砰!”
五十门火炮,只有不到四十门成功打响。
黑色的硝烟瞬间笼罩了阵地,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开来。
众人急忙举起千里镜,望向远处的靶子。
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大部分炮弹都落在了两百步左右的距离,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土坑,只有寥寥数发,勉强够到了三百步的靶区,但也都偏得离谱,只有一个倒霉的木靶被擦掉了一块边。
“这就是……能轰沉安宅船的巨炮?”柴田胜家第一个忍不住,发出了充满嘲讽的嗤笑,“猴子,你该不会是在高丽被人打昏了头,在主公面前说胡话吧?”
羽柴秀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攥紧了拳头,却无法反驳。
织田信长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差。
“继续!第二轮!”羽柴秀吉不甘心地再次下令。
炮手们手忙脚乱地清理炮膛,重新装填。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名炮手刚刚将火药和炮弹塞进炮膛,还没来得及用通条捣实,那门刚刚发射过的、依旧滚烫的火炮,突然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炮膛里冒出一股黑烟!
火药被炮管的高温引燃了!
那名炮手惨叫一声,整条右臂被炸得血肉模糊,通条更是像一支利箭,倒飞出去,插进了旁边另一个炮手的胸膛。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还没等众人从惊骇中反应过来,另一边,一门正在装填的火炮,毫无征兆地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
这一次,不是闷响,而是惊天动地的爆炸!
厚重的铸铁炮管,如同一个被撑爆的气球,瞬间四分五裂。无数烧得通红的、带着致命呼啸声的铁片,向四周飞溅开来!
周围的七八名炮手,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这些高速飞行的碎片撕成了零块。
鲜血和内脏,伴随着滚滚的浓烟,洒满了整个炮兵阵地。
观礼台上的将领们,一个个脸色煞白。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宿将,见惯了生死,但如此恐怖的死法,还是让他们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寒意。
这哪里是武器?这分明是安放在自己阵地里的夺命阎王!
“够了!”织田信长终于怒喝一声,制止了这场闹剧。
羽柴秀吉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接下来是火铳的测试。
有了刚才火炮炸膛的阴影,负责测试的足轻们一个个脸色发白,握着火铳的手都在发抖。
“目标,前方八十步,草人靶!预备!”
随着指挥官的命令,第一排的足轻举起了火铳。
“放!”
“噼里啪啦……”一阵稀稀拉拉的枪声响起,还夹杂着许多“咔嚓咔嚓”的哑火声。
两百支火铳,第一轮齐射,打响的竟然不到一百二十支。
而射出去的弹丸,也是软弱无力,许多甚至没飞到五十步就掉在了地上。
只有极少数命中了八十步外的草人靶,但也只是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根本无法穿透。
“八嘎!”柴田胜家气得破口大骂,“这就是你花了三个月,耗费了主公无数钱粮造出来的东西?猴子!你还有什么话说!我看你还是赶紧找根绳子上吊算了,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其他的将领们也是议论纷纷,看向羽柴秀吉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这东西,恐怕连竹甲都打不穿吧?”
“我看还不如我们的弓箭好用。”
羽柴秀吉被众人说得无地自容,他绝望地看向织田信长,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织田信长在最初的愤怒过后,竟然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他走下观礼台,亲自来到那些仿制的火铳前,拿起一支,仔细地端详着。
他看到了粗糙的做工,看到了不合理的结构,看到了那脆弱不堪的燧发装置。
但是,他也看到了一种全新的可能。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下令将羽柴秀吉拖出去斩首。
突然,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这些东西,虽然粗劣,但并非一无是处。”
所有人都愣住了。
织田信长将那支火铳扔还给羽柴秀吉,冷冷地说道:“你说得对,正面交战,它们是废物。但是,如果是在山地,在森林,在狭窄的谷道里……如果我们在敌人必经之路上,埋伏一百门这样的火炮,一百支这样的火铳,在五十步的距离内突然开火,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
羽柴秀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在场的其他将领们,也陷入了沉思。他们都是精通战阵的行家,立刻明白了织田信长的意思。
是啊,这些武器虽然射程近,威力小,可靠性差。但如果用于伏击,在极近的距离内,突然发动饱和式的攻击,那瞬间爆发出的声光和弹丸,足以让任何一支没有防备的军队陷入混乱和恐慌。
它们或许杀不死多少敌人,但足以摧毁敌人的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