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五柳镇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中,无论男女老少,都发现自己的头发日渐稀疏,一时间人心惶惶,议论纷纷。是不是得罪了哪位神明,才导致全镇都遭了“鬼剃头”?直到刘伯贤这个壮实的汉子因风寒病得奄奄一息,才揭开了谜底。
那晚,刘伯贤喝了两碗热腾腾的胡辣汤,躺在床上沉沉睡去。迷迷糊糊间,他仿佛听到一群人在热闹地说笑,像是在搬什么东西。那声音吵嚷得他胸口像压了千斤巨石,汗水湿透了衣衫。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快点干,快点儿,莫惹这位老人家生气呀!”
不知过了多久,刘伯贤的食指微微动弹,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借着月光,他赫然看到一群老鼠在墙上爬动,其中几只大老鼠还抬着一只浑身白毛的大耗子。刘伯贤不禁大惊失色,难道刚才说话的就是这些畜生?
他来不及多想,拎起床边的硬枕头猛地砸去。鼠群惊散,四处逃窜,那几只抬轿子的耗子也丢下白耗子逃之夭夭。白耗子吱吱乱叫,在原地转了一圈,从窗户逃了出去。
刘伯贤颤颤巍巍地从床上起来,点了油灯,仔细查看老鼠爬过的路线,却发现了几缕头发,赫然是自己的。他这才明白,原来是这群畜生在作怪。但它们为什么要薅人的头发呢?
刘伯贤知道,这是由于自己体虚,神魂激荡,才通了阴阳,听懂了兽语。但凡能通神的凡夫俗子,不外乎三类:体虚至极的人、脑袋空灵的痴傻之人、年幼无知的小童。之前镇上有个傻子曾说过是老鼠在薅头发,大家只当他是傻人说傻话,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刘伯贤再难入睡,穿好衣鞋,走到院落里,望着大白耗子远去的方向出了院门。圆月高悬,亮得如同白昼,他眼力甚好,盯着远方看了一阵。不一会儿,又见到一群老鼠从另一个方向而来。
他不禁疑云丛生,回想起大白耗子说的话。似乎它们叼着人的头发,要去给一个什么“老人家”。刘伯贤决定跟上这群老鼠,看看它们到底要去哪里。
老鼠们走得不快,在明亮的月光下,刘伯贤轻而易举地跟在它们后面。它们穿街过巷,来到村外,最后在斜坡处停下。刘伯贤躲在隐蔽之处,定睛观看。
只见密密麻麻的老鼠大军从四面八方涌来,斜坡之上立着一只似狗非狗的东西。老鼠们一一上前,放下嘴里叼着的头发,继而像学生一样排队就坐。过了半个时辰,那大畜生嘴里开始哼唧起来,不知哼唧的是什么。老鼠们一个个上蹿下跳,喜悦异常。
刘伯贤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这样子,那大畜生似乎在跟老鼠们讲经说道,而老鼠们叼来的人发就是谢礼。过了半炷香时间,大畜生又叫了两声,老鼠们就散了,它也迅速跑了,眨眼就没了踪影。
刘伯贤在原地愣了半天,不见再有动静,才满怀心思地回家。次日,他将所见所闻公布于众,整个镇子都炸了锅。大家一致认为,这个畜生要全镇人的头发,绝非好心善意,肯定有所图谋。
商量之后,大家凑了钱,要去五十里外请蛤蟆岭老龙观的观主来断绝这害人的畜生。刘伯贤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寻到老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禀报了一番。
老道听完以后,呵呵一笑,说道:“正如你们所料,那畜生成了精,阴气重,反倒不能近人,于是让老鼠们薅人的头发。头发乃人之血气所生,畜生要练邪术来对付你们呢。”
刘伯贤等人连忙作揖求救。老道又是捻须一笑,说道:“你们要的解法在县城冯半城那里。冯半城人如其名,家资巨万,名字响彻诸县,但是他岂会管这些与自己不相干的穷人们呢。”
刘伯贤和小伙子们面面相觑。老道看出他们的疑虑,挥毫写了几行字,吹干折好递给刘伯贤,说道:“事成之后,你们再来,我与你们详说。”
刘伯贤他们知道老观主有大能耐,不敢聒噪,拱手告辞。众人风风火火赶到冯半城的府上,不敢多言,开口便告诉门房,说是老龙观主要他们拜访并献上字据。
老龙观主威名赫赫,门房不敢大意,屁滚尿流地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一个富态的中年人走出来,正是冯半城。冯半城把他们让到客厅,奉上香茗,又吩咐管事的开启粮仓。
一番解释之后,众人才知,原来老观主的意思是让冯半城开仓,里面定有两只似狗非狗的畜生,一并捉了,带到五柳镇。待深夜子时将其放生便可。
刘伯贤众人一头雾水,冯半城的家仆们倒是忙得热火朝天。耗了整整一日,才将粮仓的粮包全部挪移到外面,果然里面藏着两只大畜生,似狼非狼,似狗非狗,拖着一条长尾巴,竟然与刘伯贤半夜见到的那只有九成相似,但绝非那一只。
刘伯贤吓得瑟瑟发抖,心想:老观主疯了不成?镇上有一只这种畜牲就闹得鸡飞狗跳,居然还要多添两只,这还得了!
但此地乃冯半城府上,众人哪敢多言。冯半城还特意寻来马夫,载着他们回镇。到镇上已是深夜,虽然心里大惑不解,不过最后还是听从了老观主之言,刘伯贤和镇民们挨到了子时,将这两只畜生给放了,忐忑不安地等到天明。
期间,全镇的老鼠吱吱乱叫,四处乱窜,似是迷了方向,又似是不知该听从哪位指挥。东方渐白,一切重归于静。
众人聚在镇头,忽然发现了三具尸体,却是那三只大畜生。镇民们大叫:“哎呦,怪哉怪哉呀!”
祸害一除,众人又拜会老龙观主。老家伙解开了他们的心头之惑。原来这种畜类叫龙豚,乃是老鼠成精所化。老鼠得了灵气,成精后身形变化,与平常老鼠再无相似之处,往往趾高气扬,作威作福。而在冯半成家里,粮仓常年存粮不去,粮食越积越多,年深日久便有了粮食之精气。老鼠躲于仓内无忧无虑,又受精气感应,年久岁深,褪去鼠形,成了龙豚。
老龙观主身在观内,耳听八方,早早知道冯家有两只龙豚。五柳镇的那只龙豚野心甚大,要用人的血气练邪术,但自己不敢靠近人类,就驱使镇上鼠辈,偷偷薅头发。等鼠类半夜聚集,它又讲些邪经给它们听,以示好处。
顾名思义,龙豚者,一只为龙,三只为豚。龙豚皆以聪明自居,彼此不服,一旦相见便内斗不止,蠢笨如猪。所以新来两只龙豚,因为是从鼠辈进升的,天性会驱使鼠类,便惹了原先那只龙豚不快。三只龙豚各指东西,镇上的鼠类也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不知该听谁的,结果鼠辈们斗了起来,三只龙豚也齐齐毙命。
听完解释,镇民们恍然大悟,心想:这三只龙豚的争斗,与那些高坐堂上的老爷们何其相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