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域龟裂谷大捷与南洋锡兰完胜的战报,由八百里加急的驿马铁蹄踏碎关山霜雪、星火堂驯养的玄鸟撕裂帝都铅云几乎同时抵达洛阳时,整个帝国的心脏——紫宸殿,陷入了刹那的死寂,旋即爆发出足以掀翻殿顶琉璃瓦的狂澜!
“西域大捷!斩贵霜王旗!破罗马诡谋!”
“南洋完胜!焚罗马红海舰队!擒其统帅!”
宦官尖利到变形的唱报声在森严的殿宇间碰撞回荡。阶下,白发苍苍的老司徒猛地以笏板拄地,浑浊老泪纵横;素来沉稳的尚书令竟失手打翻了御赐的玉盏,清脆的碎裂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万岁”声浪中。年轻的皇帝猛地从御座上站起,明黄龙袍下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快步走向殿门,一把推开沉重的朱漆殿门!
门外,已是沸腾的海洋!洛阳城仿佛被投入滚油的水滴。朱雀大街上,刚从演武场闻讯狂奔而来的禁军士兵丢下武器,互相捶打着胸膛,嘶吼着拥抱!酒肆的胡姬将整坛的葡萄美酒倾倒在欢呼的人群头顶;茶楼的说书先生站在桌子上,唾沫横飞地即兴编演着龟裂谷象阵崩摧、锡兰港火龙焚舰的传奇!无数百姓涌向皇城方向,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声浪汇聚成同一个名字——“大夏!大夏!大夏!”
这汹涌的声浪,如同无形的洪流,冲击着承天殿前肃立的星火堂大匠宗蒋毅。他须发如雪,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布满老茧的手掌紧紧按在冰冷的汉白玉栏杆上。他面前,星火堂最核心的熔炉区域已被清空,只余九座巨大无朋、黑沉沉的模具,如同蛰伏的巨兽,静卧在广场中央。炉火纯青的烈焰,在特制的、以耐高温琉璃镶嵌窥窗的熔炉内疯狂舔舐咆哮,炉壁被烧得赤红发亮,热浪扭曲了空气,连靠近的石板都在滋滋作响。
“呈缴获!” 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喧嚣。
沉重的脚步声中,两队羽林卫肩扛着两件象征意义远大于其本身重量的战利品,踏着滚烫的地面,一步步走向那吞吐着毁灭与重生之焰的熔炉入口。一件是贵霜王的黄金权杖,杖首镶嵌着鸽卵大小的波斯蓝宝石,杖身缠绕着繁复的黄金葡萄藤与雄狮纹饰,象征着葱岭以西广袤疆域的至高王权;另一件,则是从罗马军团旗舰“朱庇特之怒”号残骸上拆下的青铜鹰徽——一只展翅欲飞、目光锐利的罗马军团鹰,双爪紧抓着代表元老院权威的SpqR徽记,青铜在炉火映照下泛着幽冷而傲慢的光泽。
蒋毅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上前一步,亲手接过了那两件沉甸甸的、浸染着血与火的战利品。他的指尖能感受到黄金的冰冷和青铜的粗粝,更能感受到其上所承载的、两个强盛帝国最后的傲慢与不甘。他没有任何犹豫,如同进行着最神圣的献祭,双臂运力,将权杖与鹰徽高高举起,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决绝地投入了那咆哮的熔炉之口!
“轰——!”
熔炉内仿佛有远古巨兽被惊醒!赤金色的火焰猛地向上窜起数丈,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黄金在极致的高温下迅速软化、熔融,璀璨的蓝宝石瞬间被吞噬,化作一缕青烟;青铜鹰徽那坚硬的线条在烈焰中扭曲、变形,锐利的鹰目失去了神采,双翅无力地蜷缩、融化,那象征元老院的铭文如同被抹去的耻辱,在炽热的金红色洪流中迅速消失、同化!两股代表着西方权力巅峰的金属洪流,在星火堂秘法催动的、足以熔炼星辰之核的烈焰中,痛苦地翻滚、嘶鸣、最终彻底融为一体,化为沸腾奔涌、璀璨夺目的金汁铁流!
“开闸——!铸鼎——!” 蒋毅须发皆张,声如洪钟。
早已等候多时的星火堂工匠,在震天的号子声中,合力扳动巨大的青铜绞盘。沉重的熔炉闸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升起!那积蓄了毁灭与征服力量的金红色洪流,如同被释放的九天银河,带着焚尽八荒的威势和震耳欲聋的咆哮,沿着预先铺设好的、以精金和耐高温陶土浇筑的导流沟渠,奔腾咆哮着,分成九股,精准地注入那九座如同巨兽张口等待的模具之中!
“嗤——!!!”
滚烫的金属与冰冷的模具接触的瞬间,爆发出比战场厮杀更刺耳、更震撼的巨响!冲天的白气混合着刺鼻的硫磺与金属蒸汽,如同九条狂暴的白色巨龙,直冲云霄!整个承天殿广场剧烈地震颤起来,连远处的宫阙都仿佛在摇晃!炽热的光芒照亮了洛阳的夜空,映红了每一张激动到扭曲的面孔。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灼热与轰鸣中流逝。当那刺目的光芒和白气渐渐减弱、消散,九座巨大的模具如同冷却的火山,静静地矗立在广场中央。
“启模!” 蒋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沉重的模具外壳被巨大的吊臂和无数工匠的号子声缓缓吊起、移开。九尊崭新、散发着惊人热力与沉重威压的巨鼎,赫然出现在天地之间!鼎身黝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却又在深处隐隐流动着熔炼了黄金权杖与青铜鹰徽后形成的、如同星河般深邃璀璨的暗金色纹理!鼎足粗壮如殿柱,不再是过去古朴的兽形,而是被塑造成了九种兵器的抽象形态——长戈刺破苍穹、巨盾稳镇大地、战刀劈开混沌、弩臂蓄势待发、船锚锁住瀚海、铁链缠绕山岳、犁铧深耕沃土、齿轮咬合天工、最后一种,赫然是玄鸟振翅欲飞的利爪之形!每一尊鼎足,都凝聚着一种征服与守护的磅礴意志!
鼎身之上,不再仅仅是象征祥瑞的古老云雷饕餮。星火堂最顶尖的匠师手持秘法淬炼的刻针,以熔融的星辰铁精为墨,将远征将帅的赫赫功勋与英名,深深镌刻进这承载国运的神器之中:
龟裂谷的统帅黄叙,挽弓射象的英姿;
赵统白马银枪,枪挑罗马顾问的锋芒;
南洋的甘瑰立于怒涛舰艏,火龙焚舰的狂澜;
赵广率蛙鳞水鬼,凿穿敌舰的鬼魅;
运筹帷幄的戏清宴与庞博,羽扇指点江山;
陈泰引动佛掌霹雳,甘述巧夺天工的器械;
华安妙手驱毒散,高绩浮岛定海疆;
句容藤甲穿雨林,王磊死士潜龙渊;
高德、徐斌、马明、蔡甸……每一个名字,每一段功绩,都以一种充满力量与美感的铭文,深深烙印在黝黑的鼎身之上,如同永恒的史诗!
当最后一笔铭文完成,九尊巨鼎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发出低沉的嗡鸣!九鼎仪核心那颗巨大的、如同星辰般的能量源,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盛光芒!九道粗壮的光柱冲天而起,在洛阳城的上空交织,仿佛撑起了帝国的苍穹!光芒扫过之处,紫宸殿的琉璃瓦流淌着七彩的华光,承天殿的蟠龙柱仿佛要破壁腾飞,整个皇城沐浴在一片神圣而威严的光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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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腾未息,皇帝已移驾天工殿。这座集星火堂最高格物成就的殿堂,此刻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东面那堵巨大的墙壁牢牢攫住。
星火堂最杰出的画师领袖顾恺之后人顾景舟,与格物大宗师沈括传人沈知微并肩立于高架之上。他们手中并无画笔颜料,而是操控着复杂的水晶透镜阵列与导引着九鼎仪投射出的磅礴光流。以双线远征军付出巨大牺牲测绘回来的、精确到令人发指的地理水文情报为经纬,一幅亘古未有的《寰宇坤舆全图》,正在光与影的魔法中,于整面高耸的殿墙上徐徐展开、凝聚成型!
浩瀚的深蓝是大洋,起伏的赭黄是大陆。大夏的疆域被清晰地勾勒,蜿蜒如龙的万里长城,纵横交错、闪烁着银色金属光泽的水泥官道网络,如同帝国强健的筋脉。夜明珠粉末标记的、从泉州、广州、交趾延伸出的主要海路航线,则如同镶嵌在深蓝绒布上的璀璨星河,延伸向无尽的远方。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地图在延伸,超越了过去认知的“天下”!
葱岭(帕米尔高原)以西,那片广袤而神秘、曾被视为化外之地的西域腹地,被清晰地标注为“安西都护府”!金色的丝路主干道与支线,如同帝国延伸出的金色血管,顽强地穿过标注着“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的黄色区域,跨过葱岭的险峻山脊,一路向西,最终抵达那片标注为“里海”的巨大蓝色水域之滨。龟裂谷的位置,被特意用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的朱砂标记,旁边还有微缩的战象崩摧图案!
视线南移,浩瀚的印度洋上,那颗泪滴状的岛屿——锡兰,被描绘得如同镶嵌在蔚蓝丝绸上的璀璨祖母绿宝石。加勒港的位置,标记着一艘正在燃烧下沉的罗马战舰,旁边是无数腾空而起的密集弩矢图案!
然而,最令人窒息的冲击,在地图的极西边缘!越过层峦叠嶂的简化山形(象征小亚细亚、巴尔干),跨过一道狭长的蓝色水域(地中海),一片密集的城郭标记出现在七座小山丘的环绕之中。星火堂使用了最醒目、最炽烈的朱砂,如同用征服者的鲜血,在那里赫然标注出七个光芒流转、仿佛在燃烧的篆体大字:
**“罗马城:玄鸟终栖之地”**。
轰!
这七个字,如同七道无声的九天惊雷,在每一位目睹此图的朝臣心中猛烈炸开!震得他们神魂摇曳,头皮发麻!老司徒身体一晃,若非旁边侍郎眼疾手快,几乎瘫软在地。几位年轻的将军,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中爆发出如同实质的火焰,死死盯着那极西之地的标记!一些通晓西学的鸿胪寺官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七个字的分量——这不是一个地理标记,这是一道跨越万里的战书!一道宣告东方秩序边界已无可阻挡地西拓三千里,并将最终笼罩那座七丘之城的终极宣言!
皇帝久久地凝视着地图上那燃烧的七个字,他的身影在巨大的地图前显得并不高大,却仿佛与那九鼎仪的光辉、与这囊括寰宇的巨图融为一体。帝国的意志,如同那地图上振翅欲飞的玄鸟标记,其目光所及,已投向更遥远、更神秘的泰西之地。星火堂深处,永不熄灭的熔炉依旧在发出低沉的咆哮,昼夜不息。它们锻造着帝国的现在,也在铸造着一个充满未知挑战、却又光芒万丈的未来。地缘的巨锤仍在挥舞,而大夏,已握紧了更强韧、更炽热的锤柄。那锤柄上,铭刻着龟裂谷的烟尘与锡兰海的火光,更指向了地图尽头,那等待最终裁决的宿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