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霄小心眼。
他信奉的是睚眦必报那一套,谁不让他好过,他就让谁不好过。
当然感情不需要遵守这套规则。
而且他也知道,一段感情想要长久,就不能揪着过错不放,但朋友两个字的确刺激到了他,就算陆雪舟是为了他考虑,他仍旧觉得有根刺扎着。
陆雪舟也能感受出来。
虽说纪霄面上不显,后面的约会也依旧捧场,但他就是能感受到纪霄情绪不像之前高昂。
自己惹的祸,自然得自己解决。
只是陆雪舟没哄过人,要他张嘴说点漂亮的情况,实在能要命,只能从其他地方入手。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见男人时不时地没话找话,不是在餐桌上给纪霄夹菜,就是明知故问菜好不好吃。
纪霄当然给了正面反馈。
裴言沣已经不再蹭住,乔姨倒是没发现不对劲,只觉得她家少爷现在都会主动跟小纪搭话了,真是令人觉得欣慰呢。
只有陆雪舟知道,这波蓄意讨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一计不成,那就再来。
当然对于陆雪舟这个性格来说,要想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招,实在是为难他。
他只能先学着做一个正常的男朋友,比如每天都准时准点下班,给纪霄带一些小礼物,陪着纪霄吃晚餐,再和纪霄一起散步,偶尔还会帮纪霄吹头发,试图从细节处打动纪霄。
就这么过了四五天。
小礼物还是有,有时是吃的,有时是玩的,但陆雪舟下班的时间却越来越晚。
其实纪霄早就不气了。
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在一起,本就需要磨合,陆雪舟说那种话,出发点的确是好的,而且能说出那种话,就证明男人已经把他放在了心上。
只是陆雪舟没能明白,那不是他想要的。
不过也没关系。
他们有很多时间,他会慢慢告诉陆雪舟,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但陆雪舟现在是几个意思?
哄人起码得有个哄人的态度,这才过去几天,他就连样子也不愿意做了?
狮城经历一波高温后,又迎来了连绵细雨。
纪霄看着打在窗户上的蜿蜒雨迹,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烦躁情绪像是丝丝缕缕的细烟,慢慢升腾。
快十一点了。
陆雪舟还没回家。
“小纪?”乔姨出现在书房门口,见纪霄还坐在椅子上,意识到他可能是在等陆雪舟,“少爷今天不会回来,你早点休息吧。”
纪霄从这话里听出了些许不对劲:“乔阿姨,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乔姨拢了拢披肩,看了眼漆黑的窗外,和蔼的面容笼罩上一层哀愁和悲伤:“陆家出事就是十年前的今天,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去墓园守着。”
纪霄呼吸一窒。
所有情绪在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只有心脏萦绕着疼痛:“每年都去吗?”
乔姨点头:“每年都去,不管是打雷刮风还是下雨,越临近这个时间,他工作就越忙,最后会直接在墓园过夜。”
纪霄终于明白陆雪舟这几天为什么下班越来越晚,脸上也越来越疲惫。
他在用工作麻痹自己。
现在陆雪舟是怎样的?会不会很冷?待在那么多墓碑中间,他会不会觉得很害怕?
纪霄心乱如麻,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然坚定:“乔阿姨,你能告诉我墓园的位置吗?”
…………
墓园离御景龙山不远。
只是晚上下雨,视线受阻,司机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此时早已过了祭拜时间,墓园大门已经关闭,纪霄没找到门卫,最后是找了个稍矮墙面,翻墙进去的。
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一座座墓碑,一切都寂静得可怕。
没过多久,纪霄就看见了想找的人。
男人坐在轮椅里,穿了一身黑西装,而他面前的四座墓碑前都摆了黄菊花,还有满满的祭品。
“陆雪舟。”
黑夜中男人缓缓抬起头,闪电再度划过,映出了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
“……纪霄?”
嘶哑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丝不可置信,确信眼前青年并不是幻境,他再度开口:“你怎么来了?”
陆雪舟没想到纪霄会来。
他这几天情绪不对,怕影响到纪霄,经常都是等纪霄睡了再回的家,乍一眼看见青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雨还在下,纪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走到他身边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你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陆雪舟没生气,也没露出特别大的情绪,只是看着纪霄:“怎么不带把伞来,你都淋湿了。”
“带了。”纪霄带了个包,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打开后塞进了陆雪舟手里,不等陆雪舟有动作,他又摸出一瓶白酒在男人眼前晃了晃:“不仅带了伞,我还带了酒。”
陆雪舟一愣:“带酒干什么?”
“跟你家人喝两杯。”纪霄来时收拾了下自己,不过再俊的造型,在细雨的浸润下,也早就毁了,他索性把头发全梳到脑后,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脸。
他带了个杯子,打开酒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对着墓碑举了举:“你们好,我是纪霄,纪念的纪,云霄的霄,陆雪舟的另一半,今天才来见大家是我失礼,先自罚一杯。”
语毕一饮而尽。
还当场翻了翻杯子,表示自己没养鱼。
“纪霄……”
“我和陆雪舟在一起,是我追的他。”纪霄没看身后的男人,只坐在地上,对着墓碑絮絮叨叨,“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对他一见钟情,因为太喜欢,跟他说的第一句话都不是自我介绍,而是问他结不结婚。”
他又干了一杯。
“你们走的这些年,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很想你们,也觉得当初的事是他的责任,所以他一直都在讨厌自己,但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想让他活得这么辛苦,也想他获得幸福,对吧?”
细雨无声。
漆黑的天空压着黑沉沉的乌云。
只有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过,卷得那一束黄菊滚落在地,像是亡人的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