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清明前两日看过多少？”
面对百里蒲的发问，萧清顾眼睛都不眨一下。
“先生授业，学生不敢怠慢。然岁月飞逝，学生仅阅十一本。”
说着，她的手紧了紧。
尚榆晚说过，要想在两天内看完那一百多本绝无可能，就算是百里蒲自己也做不到。这十一本还是尚榆晚带着萧清顾一起熬了整整一天两夜才大概摸了个底儿出来的。
“可读过《尚书?五子之歌》？”
赌对了！
萧清顾忍下心里的激动，道：“赌，读过！”
袁玑早在暗中告知了尚榆晚有关于百里蒲的习性，她那日特意将那些可能会考的全部翻了出来，萧清顾直接翻看，不懂的地方尚榆晚便为她解读。
而《尚书?五子之歌》，恰好是尚榆晚教她的第一本！
百里蒲见她这幅模样，在心底暗道衡儿那孩子还真是喜欢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那个“尚榆晚”虽与陆旭夫人交情不浅，但她明明不是尚家的那位小姐，为何非要处处相帮？
难不成祈王和公主当真已经找到了帮尚家翻案的法子？
百里蒲心里念叨着，嘴上说道：“《尚书?五子之歌》有言：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殿下以为，为君者该当如何？”
既然想要封王参政，百里蒲自然要考她政事。
“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萧清顾一本正经的回答，“为君者，需轻徭薄赋，以福万民。”
百里蒲道：“上月游叩国，璃曼国分别自我大虞东方、南方起兵攻城。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轻徭薄赋，前线兵马衣食不济，如何对抗敌军？殿下是想削减官僚俸禄，还是暂缓灾地重建事宜？”
萧清顾顿了顿，道：“《孟子》有云：苛政猛于虎，加税必伤民本。”
百里蒲正要反驳，萧清顾又立即道：“但高衡帝讨伐曲启国之时亦加税，大虞未乱。原因无他，高衡帝时，虞内尚有府兵制支撑，且在战后立即减税，此为必要之征。”
高衡帝，是大虞第三任皇帝。
“可是若我大虞冗兵百万，军须钱连年加增，民力难以支撑，此为过度之征。如此一来，百姓便无以为家。”
“......”
百里蒲默了须臾，问：“殿下以为，江山社稷之根本，是强兵御侮，还是安民固本？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又当如何取舍？”
“安民为强兵之根基，无民则无兵无税。”萧清顾的脊背挺得笔直，“强兵是安民之后盾，无强兵，民便会遭抢杀掠夺。”
“今先查实军需，裁除冗兵节省开支，劝谕富民捐输。既保军饷，又省民力。”
百里蒲点点头，问：“她教你的？”
这个“她”，指的无非是尚榆晚。
却不料，萧清顾摇摇头，“不是。”
尚榆晚惯用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大多数只是引导，而不是一口嚼碎了喂进萧清顾的嘴里。
百里蒲闻言，深深看了一眼萧清顾。
也是，毕竟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非要封王参政的公主，怎么会全靠着他人行事呢？
百里蒲又问：“殿下看书两日，可有疑惑？”
萧清顾犹豫了一会儿，“学生当真能问？什么都可以？”
这个学生聪慧，且懂得在“民”“兵”“财”当中找到平衡，百里蒲和颜悦色的点了点头。
“自然。殿下有话不妨直言。”
他话音刚落，萧清顾就问了：“我为何不能参政？大哥二哥封王封太子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反对，为何偏我不行？”
百里蒲的脸色沉了沉，“因为殿下是公主。”
萧清顾还未开口，百里蒲便继续说道：“皇室子女生来便受万民供奉，享荣华富贵。皇子封王，亦或是封为太子，都是他们应为天下百姓恪守的职责，安国保民，是为皇子之重任。”
萧清顾一听，当即出口反驳，“公主为何不可封王？难不成只有和亲这一条路可以选？”
当年大虞战败于琅绛，若非还是太子的萧翎暗中极力挽救，萧桐当的就不是简单的质子，而是大虞的和亲公主了。
“自殿下降生起，圣上便给殿下修建了公主府，这是历代公主都不曾得到过的殊荣。”百里蒲皱了皱眉，“公主殿下能在民间游历多年，也是圣上默许，不然殿下如何那般自由自在？”
从出生起就得到帝王这般疼爱，还妄想着得到更多，回京封王参政？
萧清顾的回答原本令百里蒲有些刮目相看，但他现在来看，此女还是一副贪得无厌的模样。
萧清顾看出百里蒲是误会她了，刚要张嘴解释，百里蒲便站起了身。
“今日功课便过了，微臣还有要事在身，明日再来。微臣先行告辞了。”有了送礼人的名单，百里蒲还要搜罗官员贿赂的证据。
百里蒲起身行礼，萧清顾见状也不好挽留，把人送到门口。
“先生慢走。”
萧清顾望着百里蒲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泄气，但又很快打起了精神。
功夫不怕有心人，她一定能得到先生的认可的！
午后，尚榆晚和萧清序上门来看望萧清顾。
尚榆晚问：“怎么样？”
萧清顾屏退了所有侍女，一口吞了三四颗去了核的樱桃，摇摇头。
尚榆晚愣了愣，“没过？”
十二抱着长刀靠在门口，白逍野和程一水则站在门外，防止外边有人偷听。
萧清顾又摇了摇头。
萧清序眉头抽动两下：“......功课过了，但你搞砸了。”
“......”萧清顾绝望的点了点头。
她嚼碎了樱桃吞入腹中，道：“先生以为我贪心。”
私逃出京这种事儿，承明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百里蒲眼里可不就是非常疼爱吗。
承明帝给了萧清顾任何一位公主都得不到的自由，现在回来张嘴就是要封王参政，百里蒲不误会才怪。
尚榆晚默了默，道：“此事不急，待日后与他好好说清楚就好。”
萧清顾嗯了一声。
尚榆晚轻声问：“殿下，库房里的螺钿盒可有机会带走？”
公主忙于考核，那个东西还是要他们亲自拿在手里好些。
萧清顾看了看外边，低声问道：“小栗你们查出来了吗？”
“有些眉目，但有些地方还要核实。”
等她和萧清序去了金城的山茶营，那小栗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萧清顾斟酌了片刻，道：“跟我来，我带你们去。”
萧清顾借着给萧清序赏一赏库房里的好东西为借口，带着他们去库房取出螺钿盒。
这次萧清顾没有屏退侍女，而是光明正大的翻出了早些年在民间搜罗到的宝贝。其中“不小心”混进去的，便有那个螺钿盒。
尚榆晚状似不经意的拿起来，问：“殿下还喜欢这个？”
萧清顾一把从尚榆晚手里抢过来揣进怀里，瞪了她一眼。
“这可是螺钿盒，精细点的值上千金也有呢！”
尚榆晚笑了笑。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