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国公爷救我时,曾说曹家的商旅遍布大梁各地,若日后有难处,可凭他当日赠予的玉佩去投奔。
可我如今落草为寇,身份低微,实在没脸去见他,只能将这份恩情深深记在心里。”
秦山豹端起桌上的粗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混着眼底泛起的红丝,添了几分悲壮。
“前阵子,我让手下在山下集镇打探消息,无意间听闻国公爷在崇安城起兵,讨伐奸佞,匡扶正义。”
他放下酒碗,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眼中满是激动:“我当即就召集寨中兄弟,说要带着大家去投奔国公爷。
跟着他干一番正事,也好洗刷我这草寇的身份,不辜负国公爷当年的教诲。
兄弟们也都热血沸腾,连夜收拾了家伙,准备次日一早就动身前往崇安城。”
说到此处,秦山豹的声音低了下去,满是扼腕与不甘:“可谁曾想,我们刚走到半路,就遇上了从崇安城逃出来的难民,才知道崇安城已经被官府的大军攻破了。
国公爷……国公爷他力战不敌,被俘了,如今正被押往金陵城,听说是要问斩示众!”
他抬手抹了把脸,语气里满是无力与自责:“我当时就红了眼,恨不得立刻带着兄弟们冲过去,救出国公爷。
可我也清楚,金陵城是天子脚下,城防固若金汤,我们这一百来号人冲过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仅救不出国公爷,反倒会让兄弟们白白送命,甚至可能连累国公爷提前遇害。”
“我不甘心啊!”
秦山豹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满是痛苦与愤懑,“国公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大梁难得的忠臣良将,如今遭此大难,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那些日子,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对着苍天骂自己没用,骂这世道不公,奸臣当道,忠臣蒙冤!”
他转头望向萧以宁,眼中满是恳切与坚定:“我万万没想到,如今竟能在青岚山得遇公主殿下。
我只当是老天开眼,给了我报答这份恩情的机会!
公主殿下放心,只要有我秦山豹在,就绝不会让您和世子受到半点伤害!”
萧以宁听着秦山豹的话,心中百感交集,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
她万万没想到,夫君当年的一次无心善举,竟在今日救了他们母子一命。
她端起桌上的酒杯,对着秦山豹微微颔首,语气真诚:“秦壮士重情重义,这份恩情,我萧以宁记下了。日后若有机会,必当报答。”
秦山豹连忙摆手,语气诚恳:“公主言重了!当年国公爷对草民有救命之恩,这份恩情,草民记了半辈子,只求有朝一日能报答一二。
如今公主身陷危难,草民便是倾尽清风寨所有人力物力,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护您母子周全,助国公爷沉冤得雪!”
曹襄听着他的话,少年人压在心底的焦灼与悲愤再也按捺不住,眼眶霎时红透。
握着短刀的手青筋微跳,指节泛白,刀刃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
声音裹着浓重的哭腔,却字字透着执拗的坚定:“不行!我要去金陵城!我要救我爹!秦寨主,你带我去,哪怕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把爹救出来!”
话音未落,他便攥紧刀把,转身就要往门外冲,身旁的护卫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的胳膊,牢牢将人拉住。
曹襄拼命挣扎着,泪水终是冲破眼眶滚落,砸在衣襟上洇开湿痕。
少年人的执拗混着无助,声音带着哽咽的嘶吼:“放开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爹被处死!
你们都不去,我自己去!就算闯不进天牢,我也要守在城外,绝不独活!”
秦山豹望着他激动得浑身发颤的模样,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沉重:“世子,草民何尝不想立刻闯进城去救恩公?
这些日子,我夜里合眼便是恩公受苦的模样,翻来覆去难安枕席。
可金陵城是天子脚下,城防固若金汤,四面城门守军密布,层层盘查;
天牢更是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暗一岗五步一哨,暗卫遍布,便是插翅也难飞。
咱们清风寨满打满算,不过一百来号弟兄,手里的兵器也多是粗制滥造。
这般贸然前去,无异于以卵击石,白白送了性命不说,反倒会打草惊蛇,让朝廷提前对恩公下手,那才是真的害了他啊!”
“那……那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处死吗?”
曹襄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哽咽着,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底的光亮一点点黯淡,满是少年人无力回天的绝望。
这话一出,大厅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轻了几分。
蒙夫人别过脸,悄悄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湿意,指尖沾着细碎的泪痕;
身旁的护卫们个个面露难色,垂着头不敢言语,满心焦灼却无计可施;
萧以宁望着儿子悲痛欲绝的模样,心口像被细密的针扎着,疼得喘不过气。
可她比谁都清楚,秦山豹所言句句属实,冲动之下,只会酿就更大的悲剧。
沉默半晌,秦山豹放缓了语气,声音柔和了几分,轻声安慰道:“公主殿下,世子,你们也不必太过忧心。
以草民近日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国公爷目前暂无性命之忧,暂且安稳。”
萧以宁猛地抬头,黯淡的眼底骤然闪过一丝希冀,身子微微前倾,急切地问道:“秦壮士,此话何意?夫君他……当真暂无危险?”
“这段时日,我派了好几拨手下乔装成商贩、货郎潜入金陵城。
托了不少关系,才费尽心思打探到些许内情。”
秦山豹沉声道,语气带着几分凝重,“太子殿下早已在蛮荒之地暗中起兵,如今势头正盛。
不仅顺利拿下了黑风城、九霄城两座重镇,更得了草原各部的倾力支持,兵力日渐雄厚。
当今陛下忌惮太子势力,又想借国公爷牵制太子。
便扬言要将国公爷留到平定太子叛乱之后,再一并定罪处死,好斩草除根,断了天下人对忠良的念想。
所以眼下看来,国公爷至少能保一时安稳,不会有性命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