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的新脚印越来越密集。
这次来的不是维修队,是群背着登山包的年轻人,三男两女,说说笑笑的,手里举着相机,显然是来徒步探险的。领头的女生扎着高马尾,指着信号塔对同伴喊:“快看!攻略上说这有个废弃信号塔,拍照超有氛围感!”
没人注意到路边的警示牌,那牌子早已被藤蔓缠住,上面的“禁止入内”只剩模糊的轮廓,缝隙里卡着半张褪色的工作牌。
“听说这地方死过好多人呢。”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镜框,故作神秘,“我哥以前是电力局的,说这塔邪乎得很,晚上能听见有人在上面唱歌。”
“吓唬谁呢?”马尾女生踹了块石头,“走,上去看看,拍组‘幽灵信号塔’主题的照片,保准能火。”
五人说说笑笑地往塔基走,脚下的碎石路越来越滑,不知何时多了层暗红色的粉末,踩上去像踩在干血上。最胖的男生突然摔了一跤,手掌按在地上,蹭起来些黏糊糊的东西,凑近闻有股铁锈混着腐叶的腥气。
“啥玩意儿啊这是?”他甩着手,却发现那东西像胶水似的粘在皮肤上,越擦越多,慢慢变成黑褐色。
这时,信号塔的钢架上突然传来铃铛声,叮铃,叮铃,和收废品的铃铛声一模一样。马尾女生抬头,看见塔上站着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正弯腰对她笑,那男人的左手缺了根小指,嘴角的黏液顺着下巴滴下来,在空中连成细线。
“喂!上面能上去吗?”她挥了挥手。
男人没说话,只是抬手往塔顶指了指。
五人顺着爬梯往上爬,越往上雾气越浓,钢架上的红布在风里飘得像面旗。戴眼镜的男生突然停住——他的登山绳不知何时缠上了根头发,黑色的、湿漉漉的头发,正顺着绳子往上爬,缠向他的手腕。
“别动!”他刚想喊,就听见耳边传来孩童的笑声,奶声奶气的,像在数他的手指,“一,二,三……”
数到五的时候,他的手指突然开始发麻,低头看见皮肤正在变黑,指甲缝里渗出黑褐色的黏液,和塌上男人嘴角的东西一模一样。
最胖的男生已经爬到了平台,他扶着栏杆喘气,突然发现栏杆上刻满了名字,密密麻麻的,最新的那行是五个陌生名字,正是他们五个的名字,字迹新鲜得像刚刻上去的,刻痕里还在往外渗血。
“这……这是啥?”他话音刚落,就感觉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回头的瞬间,他看见张熟悉的脸——是刚才在塔下擦工作牌的队长,此刻那队长的脸已经烂得只剩半张,黑洞洞的眼眶里淌着黏液,正对着他笑:“凑数的,够了。”
尖叫声被雾气吞没。
马尾女生爬到一半,看见同伴的身体正被雾气一点点吞噬,只剩五只手还抓着爬梯,手指在钢材上划出五道血痕,最后像枯枝一样断裂。而雾气里,多出五个模糊的人影,正顺着爬梯往上走,穿着和他们一样的冲锋衣,肩膀上背着同款登山包。
“还差四个……”女人的声音从塔顶飘下来,甜腻得发疹,“别急,很快就齐了。”
马尾女生的手机突然从口袋里掉出来,屏幕在下落中亮起,弹出条新短信,发件人是“刘伟”,附件是张照片——照片上是信号塔的全景,塔下整整齐齐站着几十个人影,有穿工装的,有穿冲锋衣的,每个人的胸口都别着工作牌或学生证,而最前面的位置留着五个空位,空位上画着五个歪歪扭扭的轮廓,正是他们五个的身形。
照片的背景里,山谷深处隐约能看见片村庄,炊烟袅袅,像个正常的村落。可仔细看,每个屋顶的烟囱里冒出来的都不是白烟,是黑褐色的雾气,正顺着山脊往信号塔的方向飘。
手机摔在塔基下的泥里,屏幕裂开的瞬间,照片上的空位突然被填满了——五个新的人影站了进去,穿着冲锋衣,对着镜头露出僵硬的笑。
雾气彻底淹没了信号塔,连顶端的红灯都变得模糊。
山路上,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是辆旅游大巴,车身上印着“探秘深山古村落”的广告,车窗里挤满了兴奋的脸,没人注意到车窗外的雾气里,无数人影正跟着大巴慢慢走,他们的脚不沾地,手里都举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牌子。
信号塔的红灯在雾中明明灭灭,像只眨眼的眼睛。
而那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正站在塔顶,对着山谷轻轻哼着歌,歌声里混着无数人的呼吸声,整齐的,平稳的,像在等待什么。
等谁呢?
或许连她自己都忘了。
只是等啊,等啊,等够了数,就能凑成一场永不散场的宴席。
宴席上的人,永远都在增加。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