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走近的是个跛脚男人,姓李,大家都叫他老李。他的左腿不自然地弯曲着,是十年前修高压电时被电弧烧伤的,走起路来拖着地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有人在身后拖麻袋。
他抬头望了眼信号塔,红布在风里飘得正欢,像块跳动的心脏。“总算到了。”他嘟囔着摸出烟,打火机刚打着火,火苗就“噗”地灭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吹了口气。
老李啐了口,把烟塞回烟盒。刚要背上工具包,眼角的余光瞥见塔基下的草丛里,露着半截手机。他弯腰捡起来,屏幕裂得像蛛网,却还亮着,聊天界面上满是血红的“等”字,输入法的联想栏里,自动跳出三个词:“第九个”“红布”“回家”。
“妈的,什么鬼东西。”他骂了句,刚想把手机扔了,屏幕突然亮起新的短信提示。发件人是“刘伟”,内容只有一行:“上来吧,我们等你。”
老李的手猛地一抖。刘伟这个名字,他认得——十年前一起培训的工友,后来听说在这破塔里失踪了。
他抬头看向信号塔,雾气不知何时散了些,能看清钢架上站着的人影。不是模糊的轮廓,是清晰的,有穿着工装的,有穿碎花裙的,还有个半大的小子,正趴在栏杆上对他招手,那小子的脸……像极了小马。
“操!”老李转身就想跑,可左腿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裤腿正被一缕黑褐色的黏液缠住,那东西顺着裤管往上爬,所过之处,布料滋滋作响,露出底下烧伤的疤痕,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溃烂。
“别跑啊。”女人的声音从塔顶飘下来,带着哄小孩似的温柔,“就差你一个了,凑齐了,就能开饭了。”
开饭?老李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想起刚才在山下看见的告示,说最近山里总丢牲口,牛羊的骨头在山谷里堆了一地,骨头缝里还卡着红布丝。
人影们开始往下走,不是爬梯,是顺着钢架滑下来,脚不沾地,像一片片被风吹动的纸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刘伟,他的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工作牌,照片上的虎牙闪着寒光。
老李的后背抵在了信号塔的钢柱上,冰凉的触感里混着黏腻的湿意——他靠的地方,正是那圈红布缠着的位置。红布突然收紧,像条活蛇,勒住了他的脖子。
“第九个。”刘伟站在他面前,黑洞洞的眼睛里映出他扭曲的脸,“该你站岗了。”
老李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红布已经勒进了皮肉里,他能感觉到那些符号在啃噬自己的喉咙,细小的牙齿带着铁锈味,一点点钻进气管。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他看见所有的人影都围了上来,他们的脸慢慢变得清晰——有老顾,有老金,有小马,还有前几批失踪的工人,甚至还有那个写字条的队长。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件工具,扳手、螺丝刀、电缆剪,上面都沾着暗红的血。
他们笑着,把工具递到他面前。
而信号塔顶端的红灯,此刻亮得像颗熟透的血果,在暮色里闪着诡异的光。
三天后,山外派来的调查队在信号塔下找到了九枚工作牌,整整齐齐地摆成一圈,中间放着块红布,布上的符号被血浸透,变成了九个歪歪扭扭的“等”字。
调查队在报告里写:“信号塔运行正常,未发现异常。失踪人员疑似违规操作,坠入山谷。”
报告递上去的那天,山里的信号突然全断了。
新的维修通知发了下去,名单上有九个名字。
山下的值班室里,电话响了。接电话的是个穿工装的男人,他的嘴角带着僵硬的笑,声音像生锈的钢管在摩擦:
“喂?是来修塔的吗?我们在这儿等你呢。”
窗外,信号塔的红灯又开始闪烁,规律的,欢快的,像在数着即将到来的脚步声。
山谷里的雾气,又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