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的意识像被泡在冰水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玻璃碴的疼。他想挣扎,四肢却重得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人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他的视线。发丝上的黏液滴在他的安全帽上,发出腐蚀般的嘶嘶声,塑料外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软、变形。
“你看,他们来了。”女人的声音贴着他的耳骨,带着腐烂的甜腻,“他们都在等,等够九个,刘伟就会回来了。”
九个?阿杰的脑子嗡嗡作响。他想起队长说过的话,这信号塔建成七年,算上他,已经有八个维修工人失踪了。
第一个是刘伟,第二个在检修电缆时被钢缆缠住脖子,第三个……第三个据说在塔上看见了自己死去的母亲,当场吓得摔了下去,却在谷底找不到尸体。
这时,那些顺着钢架爬上来的人影已经到了平台边缘。他们的脸在探照灯下忽明忽暗,有的缺了半边脑袋,有的胸口插着断裂的钢筋,最前面那个穿着和阿杰同款的工装,正是三年前失踪的刘伟——他的眼睛是空的,黑洞里淌着和女人一样的黑褐色黏液,嘴角却咧开一个僵硬的笑。
“他来了。”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雀跃,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阿杰感觉手腕上的头发松开了,可下一秒,无数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腿、肩膀。那些手有的只剩骨头,有的还挂着腐肉,指甲缝里嵌着泥土和铁锈。他被硬生生架了起来,朝着信号塔外侧悬空的地方拖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他看见谷底的人影越来越清晰,每个人的手里都举着东西——有的是生锈的扳手,有的是断裂的电缆,还有的举着块碎掉的安全帽,上面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第九个。”刘伟的嘴没动,声音却直接钻进阿杰的脑子里,像根烧红的钉子,“该换你等了。”
阿杰的身体越过了平台边缘,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下落的瞬间,他看见那女人站在塔尖,正踮着脚给刘伟整理衣领,两人的影子在探照灯下交缠在一起,慢慢融进信号塔的钢架里。
而他自己的影子,正从平台上滑下来,追着他的身体坠入谷底。影子的脸上,带着和那些人影一样僵硬的笑。
不知过了多久,信号塔顶端的红灯恢复了正常闪烁,规律的、平稳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山谷里的雾气重新翻涌上来,遮住了所有痕迹。
山下的值班室里,队长看着监控屏幕上恢复正常的信号曲线,松了口气。他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阿杰,搞定了吗?回话。”
对讲机里只有电流的滋滋声。
队长皱了皱眉,又喊了一遍:“阿杰?听到请回话。”
这次,杂音里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湿漉漉的寒气:
“等……等他回来……”
队长愣了愣,刚想再问,屏幕上的信号曲线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最后变成一条平直的线。而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有风穿过信号塔钢架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无数人在同时低语。
值班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缝里,淌进一缕黑褐色的黏液,正慢慢朝着他的脚边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