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阳用尽全力撞开机械臂,朋友的半边脸轰然掉在地上,露出的齿轮还在咔嗒空转。他踉跄着躲进机床阴影,听见水箱里传来金属支架收缩的声响——女人的身体被管线吊到半空,胸腔的破洞像朵扭曲的花,正渗出黑色机油。
“别跑呀……”她的声音混着齿轮摩擦声,在车间里回荡。赵阳摸到机床下的铁棍,突然发现地面的油污正在流动,汇成条发光的齿轮纹路,蜿蜒指向车间深处的暗门。当他踩上纹路时,身后的机床突然启动,旋转的锯片擦着他头皮削断了墙角的铁管,高压蒸汽瞬间喷出,在墙上烫出焦黑的人形印记。
暗门后是条螺旋铁梯,每级台阶都刻着残缺的骨骼图案。赵阳爬了三层,头顶突然砸下颗眼球——玻璃珠里嵌着齿轮,还在骨碌碌转动。他抬头看见天花板挂着数十具“人型齿轮”,四肢被铁链吊住,胸腔敞开着,里面的零件还在随着墙壁的震动微微咬合。
“新来的‘零件’喜欢哪部分呀?”楼梯转角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他的脸皮像面具般挂在脸上,露出底下黄铜色的机械骨架。男人手里拎着滴血的扳手,指向墙上的玻璃柜——里面泡着各种器官,每个肾脏都插着油管,跳动的心脏连接着仪表盘,“厂长说,要选最‘合适’的零件拼出新身体呢。”
赵阳突然想起朋友手机里的照片:三个月前他们来探厂时,拍到过墙角的旧公告,上面写着“1987年齿轮改造计划”。此刻玻璃柜的灯光突然闪烁,所有器官同时转向他,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舌头竟在蠕动,拼出无声的字句:“我们……都是零件……”
楼梯下方传来履带滚动的噪音,赵阳转身就跑,却撞在块移动的铁皮上——那是台人形焊接机,焊枪正喷着蓝火,机械臂举着枚巨大的齿轮,齿轮边缘刻着他的名字。女人的声音从焊接机的扩音器里传出,带着电流杂音:“你的心脏……转速很合适哦……”
天花板的齿轮开始脱落,砸在地上溅起火星。赵阳冲进走廊尽头的控制室,看见巨大的仪表盘上插着无数管血样,屏幕显示着“零件适配度97%”。当他按下红色按钮时,整个工厂突然剧烈震动,所有齿轮同时倒转,墙上的血字开始褪色,露出底下更古老的刻痕——那是无数双手在石壁上抓出的痕迹,每道爪印里都嵌着半枚齿轮……
控制台的红色按钮陷进去的瞬间,整面墙的仪表盘突然炸裂,血样试管像火箭般射出,扎进焊接机的铁皮外壳。蓝火焊枪“滋啦”一声熔断了机械臂,举着齿轮的铁爪重重砸在赵阳脚边,齿轮边缘的名字正渗出暗红色机油。
“警报!核心零件缺失!”女人的声音从工厂各处喇叭里爆出,带着金属扭曲的尖啸。赵阳爬进通风管道时,看见车间中央的水箱正在坍塌,女人的身体被无数管线拖入地下,胸腔里的齿轮还在空转,每转一圈就从伤口甩出黑油,在地面画出燃烧的齿轮阵。
管道尽头是间圆形密室,穹顶镶嵌着巨型齿轮,齿牙间卡着半具骸骨,指骨还保持着拧动阀门的姿势。墙壁刻满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旁都凿着齿轮凹槽,其中一个凹槽边缘新鲜,显然刚被撬出齿轮——凹槽底部用血写着“赵阳”。
“找到你了。”穿白大褂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剥落,露出的黄铜骨架正渗出热油。男人举起扳手砸向赵阳,却在接触的刹那僵住——他背后插着半截齿轮,齿轮轴还在旋转,将他的机械脊椎绞成碎片。女人的上半身从男人胸口破出,胸腔的管线缠绕着他的骨架,眼球像灯泡般忽明忽暗:“他骗了我……说把心脏给我就能变人……”
密室地面突然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齿轮井。赵阳看见井底插着根巨轴,轴上串着上千颗齿轮,每颗齿轮都刻着名字,边缘磨损得发亮——那是无数“零件”的心脏被磨成的碎片。女人的身体开始分解,管线化作铁蛇钻进齿轮缝隙,她最后看向赵阳时,眼窝里掉出枚齿轮,滚到他脚边,齿牙间卡着半张照片:1987年的工厂合影里,所有工人的胸口都嵌着齿轮,厂长站在最中间,手里拎着滴血的扳手。
“帮我……停下……”女人的声音消散在齿轮摩擦声中。赵阳抓起地上的齿轮塞进穹顶凹槽,整个工厂瞬间剧烈震颤,巨型齿轮开始倒转,井里的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他看见墙壁上的名字逐个亮起,又逐个熄灭,当最后一个名字消失时,所有齿轮同时崩裂,铁屑如暴雨般落下,露出墙壁夹层里堆积的人骨——每具骨架的胸腔都有个齿轮形状的空洞。
出口的铁门在爆炸中变形,赵阳爬出去时,身后的工厂正在坍塌,无数齿轮从废墟里飞出,像黑色的蝴蝶钻进晨雾。他摸了摸胸口,突然摸到口袋里多了枚齿轮,齿牙间刻着细小的字:“下一个零件,准备好了吗?”
远处传来警笛声,赵阳回头看向废墟,只见晨雾中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转动着扳手,齿轮反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而他脚边的瓦砾堆里,有半截齿轮正缓缓转动,新的名字正在齿牙间慢慢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