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山看着这一幕,这个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眼圈发红,他狠狠抹了把脸,转向王石头:“快!给政委也弄点热的!肉汤!兑水弄稀点!”
王石头赶紧又开了一个罐头,学着王婆的样子弄了半碗稀肉汤。小张小心地扶起赵刚一点,用小木勺一点点喂进去。滚烫的肉汤带着能量流进胃里,加上吗啡止住了剧痛,磺胺开始对抗炎症,赵刚紧锁的眉头似乎又舒展了一些,虽然依旧昏沉,但呼吸明显比刚才平稳有力了。
“都别愣着!”李大山看着众人被肉香勾得魂不守舍的样子,大声道,“开饭!一人分点!把肚子填饱了,才有力气赶路!”他指着那半袋米和罐头,“煮!煮稠点!把那鬼子米煮了!罐头肉切碎了放进去!给伤员和孩子多捞点干的!其他人,喝口热乎的!”
命令一下,几个手脚麻利的妇女立刻行动起来。有人从鬼子背包里翻出了几个军用饭盒和铝锅。融雪烧水,把珍贵的精米倒进去,又撬开几个罐头,把大块的牛肉、鱼肉切碎丢进锅里。很快,一股前所未有的、浓烈到让人疯狂的肉粥香气在山坳里弥漫开来!这香气混合着米香、肉香,带着油脂的丰腴,是生的味道,是希望的味道!
当热腾腾、粘稠得几乎能立住勺子的肉粥分到每个人手里时,没有人说话,只有一片狼吞虎咽的吸溜声和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柱子捧着一个小木碗,吃得小脸都埋了进去,糊了一脸的油花。铁柱一边自己大口吞咽,一边小心地吹凉喂给背上的弟弟。老蔫巴抱着二嘎,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孙子温热的肉粥,看着二嘎下意识地吞咽,每咽下一口,老蔫巴脸上的皱纹似乎就舒展一分。王石头、栓子他们更是风卷残云,热粥下肚,冰冷的四肢百骸都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力量在一点点滋生。
李大山也端着一大饭盒热粥,蹲在赵刚担架旁,看着小张给赵刚喂食。赵刚虽然还是虚弱,但意识似乎清醒了些,能配合着吞咽了。李大山又拿起一件崭新的鬼子棉大衣,仔细地盖在赵刚身上,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老李…”赵刚闭着眼,嘴唇微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
“政委!我在!”李大山赶紧凑近。
“…地图…鹰嘴岩…东西…拿了吗?”赵刚断断续续地问,显然刚才洞里的动静他多少听到一些。
“拿了!都拿了!药!吃的!穿的!够咱们顶一阵子了!”李大山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政委,二嘎也醒了!能吃东西了!”
赵刚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似乎动了一下,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欣慰的弧度。他放在身侧的手,依旧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弹壳,但指节似乎不再那么僵硬。
“好…好…”他用尽力气吐出两个字,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精神,又沉沉睡去。但这一次,他的呼吸均匀而绵长,不再是那种令人心焦的微弱。
吃饱喝足,身体有了暖意,更重要的是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和底气,整个队伍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李大山不敢耽搁,立刻下令:“抓紧时间!换装!把能穿的鬼子大衣、棉袄都换上!裹严实点!伤员,特别是政委和二嘎,用缴获的毛毯再裹一层!把剩下的粮食、药品、弹药,还有最重要的那点罐头,分装好,每个人背一点!武器检查好!准备出发!”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崭新的鬼子棉大衣虽然带着一股硝烟和机油味,但厚实挡风,比他们身上破烂的棉絮强百倍。赵刚被仔细地用毛毯裹好,再盖上大衣。二嘎也被裹成了一个小粽子,由老蔫巴抱着。铁柱背上柱子,也用缴获的毛毯裹紧了。王石头把那宝贵的药箱牢牢捆在自己背上,又检查了一下缴获的那支王八盒子和几个弹夹。栓子、狗娃他们则把三八步枪背好,子弹压满。
李大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给他们带来转机的山坳和远处鹰嘴岩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他知道,鬼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发现补给点被端,追兵随时可能咬上来。
“走!”他大手一挥,指向风雪渐歇但依旧苍茫的、更幽深的老林子,“往北!进‘迷魂荡’!”
迷魂荡,是这片原始森林最深处、地形最复杂、传说连老猎人都容易迷失的凶险之地。但此刻,它成了这支伤痕累累却重燃希望的队伍,唯一的生路。
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虽然依旧步履蹒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没膝的积雪中跋涉,但每个人的脊梁都挺直了一些,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有了御寒的衣物,肚子里有了热食,更重要的是有了药品和希望,求生的意志如同在寒风中顽强燃烧的火种。
赵刚躺在担架上,感受着厚实毛毯和大衣带来的暖意,腿上的剧痛被吗啡压制,高烧在磺胺的作用下似乎也在缓慢退去。他微微睁开眼,透过担架晃动的缝隙,看到王石头背着药箱、深一脚浅一脚却异常坚定的背影;看到老蔫巴佝偻着腰,却将怀里的二嘎护得密不透风;看到铁柱小小的身躯背着弟弟,咬着牙在雪地里挪动;看到李大山走在最前面,像一座移动的山,劈开风雪,为所有人指引方向。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那枚冰冷的弹壳,似乎也被体温焐热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