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四合院的灰瓦,南锣巷90号的院子里还飘着各家早饭的烟火气,军管会那辆挂着红绸的自行车“嘎吱”停在当院时,整个院子瞬间静得能听见墙根下蟋蟀的叫声。
易中海正端着搪瓷缸子喝玉米糊糊,听见动静手一抖,黄澄澄的糊糊溅在蓝布褂子上,他却顾不上擦,和身边的一大妈对视一眼,俩人眼里都翻涌着惊涛骇浪。军管会的人上门不新鲜,可捧着红绸裹着的东西上门,这在四九城的胡同里,那是能吹半辈子的稀罕事。
“军管会的同志……这是?”一大妈先回过神,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她眼角的皱纹里都挤满了困惑——柱子这孩子昨天还跟往常一样,拎着菜篮子从鸿宾楼回来,怎么一夜之间就惊动了军管会?
易中海放下搪瓷缸,喉结滚动了两下。作为院子里公认的“主事人”,他自认把院里各家的底细摸得门儿清。傻柱爹妈走得早,带着个小丫头片子过活,除了炒菜手艺好点,平时闷头上班不爱惹事,怎么就突然成了军管会眼里的“少年英雄”?那红绸底下露出来的明黄绸面,不用看也知道是锦旗——这玩意儿金贵着呢,上回胡同口老张头救了落水的孩子,也只得了张奖状。
他下意识挺了挺腰板,高级钳工的体面还得端着,可心里那点掌控感却像被捅破的窗户纸,哗啦啦碎了一地。院里大小事向来绕不开他,可傻柱这档子事,他居然半点风声没听见。这可不是好兆头,柱子要是凭着这锦旗立住了脚,往后这院子里的话语权,怕是要变天了。
旁边贾张氏的反应更直接,手里的窝头“啪嗒”掉在地上,她也没捡,俩绿豆眼死死盯着军管会同志手里的锦旗,嘴角撇得能挂油瓶儿。“凭啥啊?”她心里头的小人儿跳着脚骂,“这傻柱除了会颠勺还会干啥?东旭在钢铁厂累死累活,厂里都没给过好脸,他倒好,凭空捡个锦旗!”
她刚还在厢房门口跟秦淮如念叨,说傻柱没爹管教早晚出事,这才多大一会儿,人家就被军管会的人捧着送锦旗——这脸打得,比被贾东旭用鞋底抽还疼。她偷偷瞄了眼秦淮如,见对方盯着傻柱的眼神亮得像藏了星星,心里头更堵得慌,酸溜溜地想:看啥看?难不成还想攀高枝?
秦淮如确实在琢磨。她手指绞着围裙角,眼里的光一阵明一阵暗。从乡下嫁过来这两年,她比谁都懂“体面”二字有多金贵。在老家,谁要是得了公家的锦旗,那可是能当传家宝的,村干部见了都得客客气气。傻柱才十五,就有军管会撑腰,往后的日子……她悄悄抬眼,瞥见傻柱手里那面绣着“见义勇为”的锦旗,红得扎眼,心里头忽然冒出个念头:要是东旭能有这本事就好了。
“王老哥,麻烦你们跑一趟。”何雨柱的声音打断了院子里的暗流涌动。他接过锦旗时手指顿了顿,红绸触感粗糙,锦旗边角绣着的金线有点硌手,可他脸上半点得意都没有,仿佛手里拿的不是军管会的嘉奖,只是鸿宾楼刚出锅的馒头。
王卫国看着他这模样,心里头那点可惜又冒了出来。昨天在军管会,他磨破嘴皮想劝这半大孩子来当通讯员,傻柱却笑着摆手,说要先把妹妹拉扯大,还得在鸿宾楼学手艺。这孩子年纪小,心思却比同龄人沉得多,既不贪功,也不怯场,难得。
他伸手拍了拍何雨柱的肩膀,掌心能摸到少年单薄的骨头,语气却故意扬高了些:“柱子,往后有事尽管去军管会找我,别跟老哥客气。”这话一半是真心,一半是给院子里的人听的。他查过傻柱的底细,爹跟着寡妇跑了,娘早逝,就剩个十岁的妹妹,在这院里没个靠山,难免被人嚼舌根。他这话一出口,就等于给傻柱撑了腰——军管会护着的人,谁敢随便欺负?
何雨柱心里透亮,王卫国这是递人情呢。他点点头,眼角带了点真诚的谢意:“谢了王老哥,我这就收拾收拾上班去,不耽误你事了。”他知道这年代的“人情”值多少钱,哪怕自己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也得领这份好意。
军管会的自行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嘎吱嘎吱”地出了院门,院子里像被捅开的马蜂窝,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天!军管会的人居然跟柱子称兄道弟!”
“这锦旗上写的啥?‘见义勇为’?柱子这是救了人?”
“我就说柱子这孩子靠谱,上回我家煤球不够,还是他匀了我半筐!”
议论声嗡嗡的,像一群围着蜜罐的苍蝇。街坊们眼神变了,刚才看傻柱,是看院里那个没爹的半大孩子;现在看他,眼神里多了点敬畏,还有点想攀关系的热络。
三大爷阎埠贵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手指头在算盘珠上似模似样地敲着,心里头算得飞快:军管会的关系,值多少斤粮票?傻柱在鸿宾楼当厨子,往后能不能托他买点便宜肉?他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问个究竟,就被易中海抢了先。
“大家别急着问,”易中海抬手压了压,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柱子还得上班呢,有啥话等他下班再说,别耽误了正事。”他这话看似解围,实则是想先稳住阵脚——傻柱现在风头正盛,他得先琢磨琢磨,怎么把这孩子往自己养老的算盘里划拉。贾东旭那身子骨越来越差,要是傻柱能靠得住,有军管会这层关系,他往后的日子怕是能更安稳。
众人听了这话,眼神有点微妙。平时易中海说一不二,可今儿个,谁都看得出来他想往傻柱跟前凑。有人撇撇嘴没吭声,有人却按捺不住,二大妈就凑到何雨柱跟前,脸上堆着笑:“柱子啊,你这可真是给咱院争光了!中午回来给二大妈说说,到底是啥英雄事?”
何雨柱刚把锦旗卷起来往屋里送,听见这话脚步没停,只回头笑了笑:“也不是啥大事,就是碰巧帮了军管会一个小忙。”他不想把抓特务的事往外说——这年头,枪林弹雨的事传出去,指不定引来多少麻烦。
正说着,后院忽然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伴着苍老的呼喊:“柱子哟,我的乖孙,让奶奶瞧瞧,这是咋了?”
众人回头,就见聋老太拄着根枣木拐杖,佝偻着背从月亮门里挪出来。她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寿眉耷拉着,眼神却亮得很,直勾勾地往何雨柱手里瞟。
易中海眼疾手快,赶紧几步迎上去扶住她:“老太太,您慢着点,地上滑。”他心里头暗喜——还是老太太有面子!这时候让她出面跟傻柱套近乎,最合适不过。老太太是院里的“长辈”,又是烈属,傻柱就算再沉稳,也得给几分面子。
聋老太甩开他的手,颤巍巍地朝何雨柱挪过去,拐杖“笃笃”地敲着青石板,嘴里念叨着:“柱子啊,奶奶刚才在后院就听见吵吵嚷嚷的,这是得了啥好东西?快给奶奶瞧瞧。”她眼神在何雨柱手里的锦旗上打转,嘴角咧开个笑,皱纹挤成了菊花。
何雨柱看着她这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古怪。
前世他就是被这老太太拿捏得死死的。仗着自己是烈属,三天两头来家里蹭吃蹭喝,还总撺掇着易中海让他给养老,最后把他攒下的那点家底耗得七七八八。他一直以为老太太是真糊涂,直到临死前才从易中海的醉话里听明白——这老太太精着呢,早就瞅准了他老实,故意装聋卖傻占便宜。
这会儿看着她那“慈爱”的眼神,何雨柱心里跟明镜似的。
“老太太,”他停下脚步,把锦旗往身后藏了藏,语气不冷不热,“也没啥,就是军管会给的一点奖励。我还得上班,就不跟您多聊了。”
他这态度,不热络,也不疏远,却明明白白地透着“保持距离”的意思。
聋老太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她没料到这半大孩子居然不接茬。往常她只要一开口,院里哪个小辈不得恭恭敬敬地伺候着?她顿了顿,又挤出个更慈爱的表情,伸手想去拉何雨柱的胳膊:“哎,你这孩子,跟奶奶还客气啥?快让奶奶摸摸,这锦旗金贵着呢……”
“老太太,”何雨柱轻轻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她的手,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我真得上班了,鸿宾楼那边耽误不得。”
他抬眼看向聋老太,眼神清亮,半点少年人的怯懦都没有:“再说了,我跟您也不算熟,就不劳您费心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敢跟聋老太这么说话?这可是院里供着的“老祖宗”,易中海都得敬着三分!
聋老太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手里的拐杖“笃”地戳在地上,嘴唇哆嗦着,想说啥又说不出来。
易中海也懵了,他张了张嘴想打圆场,却被何雨柱那平静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这孩子,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何雨柱没管众人的反应,转身就往屋里走。他知道这话一出口,肯定有人说他不懂事,但他不在乎。重活一世,他不想再像上辈子那样,被院里这些所谓的“人情”绑架,更不想跟聋老太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扯上关系。
锦旗被他随手放在八仙桌上,红色的绸缎在晨光里泛着光。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褂子穿上,心里头敞亮得很——从今往后,他何雨柱的日子,得自己说了算。
院子里的人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有惊讶,有不解,还有人隐隐觉得:这傻柱,好像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