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鸿宾楼后院的灶台终于渐渐熄了火。何雨柱解下浸透汗渍的围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锅铲留下的烫痕——那是今早颠锅时不慎溅上的油星,此刻已凝成浅红的痂。他望着李保国远去的背影,心里还在琢磨着方才师傅话语里的深意。
“雨水那丫头,打小就黏你。”李保国临走前拍着他的肩,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喟叹,“你师娘娘家那些事……唉,不提也罢。”
何雨柱攥了攥拳头。自何大清撂下担子跑了后,雨水便是他心尖上唯一的牵挂。可师傅这话头突然转到师娘肖秋珍的娘家,让他不由得想起半月前肖秋珍从城外回来时,眼圈红肿的模样。那时她只说是路上颠婆,却没提粮油铺子的事——直到今日李保国那句“解了燃眉之急”,才让他隐约拼凑出些内情。
“师傅,师娘她家里……”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着李保国鬓角新添的白发,终究只是问,“进货的路还算顺吧?”
李保国眼神闪烁了一下,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顺,就是你师娘她二伯家那口子,非说咱们小题大做。”火柴擦亮的光映着他微沉的脸色,“说什么四九城固若金汤,囤那么多粮油是瞎折腾。”
何雨柱没再追问。他清楚肖秋珍娘家那些亲戚的性子,平日里靠着肖家的帮衬过活,真到了关口却只认眼前蝇头小利。想起上次肖秋珍偷偷塞给他的那包土鸡蛋,说是娘家大哥硬塞的,如今想来,恐怕背后少不了闲言碎语。
“行了,你快走吧。”李保国挥了挥手,烟灰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杨先生还等着呢,别耽误了练功。”
何雨柱应了声,转身往员工通道走。路过后厨拐角的柴火堆时,他左右瞥了眼,确认无人后才猫腰钻了进去。帆布包从空间里取出时还带着淡淡的药香,里面码着几捆晒干的黄芪、党参,还有一小袋刚挖来的新鲜天麻——这是他今早托相熟的药农留的,为的是给杨佩元熬制今晚的药膳。
“又去抓药了?”刚走到巷口,就撞见买菜回来的王师傅。老头挑着两筐水灵的青菜,瞅见他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眯着眼笑,“给你师傅熬补药呢?”
何雨柱咧嘴一笑,顺手帮他扶了扶歪斜的扁担:“王师傅您这菜可真新鲜,明儿给我留把嫩韭菜呗,我给您炒盘木须肉。”
“去去去,”王师傅笑着拍开他的手,“你那手艺留着伺候杨老板吧,我可消受不起。”
告别王师傅,何雨柱提纵术悄无声息地运起。暮色中的胡同像幅褪色的水墨画,青瓦白墙在他脚下飞速倒退。路过琉璃厂时,他特意绕到学丰药馆后门,想再补点当归和枸杞,却见老药工正踮着脚关窗,铜铃在门框上叮当作响。
“张大爷,还没歇呢?”他隔着门缝喊了声。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张大爷探出头来,瞧见是他,脸上堆起笑:“是柱子啊,快进来。当归刚进了新货,给你留了最好的头茬。”
药馆里弥漫着浓郁的草木香,何雨柱熟门熟路地走到药材架前。张大爷捻着胡须,看着他熟练地称取药材,忽然压低声音:“柱子,听说你在给杨先生熬药膳?”
何雨柱手一顿,抬眼看向张大爷。老人眼中闪着精光,显然是有所耳闻。他点点头,没打算隐瞒:“杨先生身子弱,得靠药膳调补。”
“用了天麻和黄芪?”张大爷捻着胡须,“再加些首乌和鸡血藤试试,对固本培元有好处。”说着,他从身后的抽屉里取出一小包药材,“这是我自个儿配的,你拿去试试,不好用别给钱。”
何雨柱接过药材,入手沉甸甸的。他知道张大爷祖上是宫里的御医,手里必有秘方,当下也不推辞,连声道谢。付了药钱走出药馆,月光已爬上屋脊,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赶到杨佩元住处时,王行早已候在门口。这位暗劲巅峰的武者穿着藏青色对襟褂子,太阳穴微微隆起,正是外家功夫练到极致的征兆。他身后的院门半掩着,隐约透出淡淡的檀香。
“来了?”王行侧身让他进去,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帆布包上,“又带了新药材?”
“张大爷给的首乌和鸡血藤,说是对师傅恢复有好处。”何雨柱说着,将药材递过去。
王行接过来闻了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张老头居然把这秘方给你了?当年我求了他三次,他都没松口。”
何雨柱笑了笑,没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能得这些老辈人的青睐,不光是因为厨艺,更因为那份对武学和医术的赤诚。跟着李保国学厨时,他便懂得“用心”二字的分量,如今熬制药膳,更是将每一味药材都视若珍宝。
厨房里,土灶已经生起了火。何雨柱将天麻切片,黄芪和党参用温水泡发,首乌则细细研成粉末。王行在一旁打下手,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处理食材,忽然开口:“柱子,上次那招‘流星赶月’,我琢磨出点门道了,等会儿陪我练练?”
“王叔您这伤刚好,”何雨柱将鸡肉焯水,撇去浮沫,“不急在这一时。”
“不妨事!”王行撸起袖子,露出小臂上遒劲的肌肉,“你上次那下偷袭,我可记着呢。”他说着眼角含笑,显然是手痒难耐。
何雨柱摇摇头,将焯好的鸡肉放进砂锅,又依次倒入药材和清水。火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灶台边的青石板上,瞬间蒸干。他想起第一次给杨佩元熬药膳时,手忙脚乱差点把砂锅打翻,如今却能一边和王行闲聊,一边掌控着火候,这其中的门道,全在日复一日的琢磨里。
“对了,”王行忽然想起什么,“杨先生今儿下午打坐时,我瞧着他头顶冒了白气,怕是快好了。”
何雨柱闻言手上一顿,随即嘴角扬起笑意:“那就好,那就好。”他想起初见杨佩元时,老人连走路都需人搀扶,如今不过月余,竟已能自主打坐,这其中固然有宗师根基深厚的缘故,却也少不了药膳的功劳。
砂锅里的汤汁渐渐翻滚起来,浓郁的药香混合着肉香,在厨房里弥漫开来。何雨柱揭开锅盖,用竹筷轻轻搅动,看着汤色由清转浓,心里估算着火候。他想起张大爷说的“文火慢炖三时辰”,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差一个时辰。
“王叔,您先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呢。”他对王行说。
王行摆摆手,搬了个马扎坐在灶台边:“陪你说说话,省得你犯困。”他看着何雨柱往砂锅里撒入最后一味鸡血藤,忽然感慨道:“柱子,你说你这小子,怎么就样样都行呢?厨艺、功夫、连这药膳都……”
何雨柱笑了笑,没接话。他知道王行想说什么,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的奇才,不过是把别人喝茶闲聊的功夫,都用在了琢磨技艺上罢了。就像这锅药膳,看似简单的几味药材,却要考虑药性相生相克,火候文武转换,差一分便失了功效。
不知不觉间,月上中天。砂锅里的汤汁已熬得浓稠如蜜,表面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何雨柱熄了火,用棉布仔细擦净砂锅外壁,这才小心翼翼地端起来。
长廊下,杨佩元正临窗而坐,手里捧着一卷线装书。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竟看不出半分病气。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砂锅里的药膳上,眼中露出一丝暖意。
“师傅,该吃药膳了。”何雨柱将砂锅放在小几上,舀了一碗吹凉。
杨佩元接过瓷碗,却没急着喝,而是端详着碗里的汤色:“今天加了首乌和鸡血藤?”
何雨柱点点头,有些惊讶:“师傅您怎么知道?”
“闻味道就知道了。”杨佩元浅啜一口,闭目回味片刻,忽然睁开眼,看向何雨柱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张老头那方子,你居然能让他拿出来。”
何雨柱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药膳熬得不错,”杨佩元放下瓷碗,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再过几日,我这身子也就彻底好了。到时候,该教你的东西,也该提上日程了。”
何雨柱心中一振,连忙拱手:“弟子谨记师傅教诲。”
杨佩元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你师娘娘家的事,我听说了。”老人望着天边的明月,语气平静,“人情冷暖,自古皆然。你只需记着,守住本心便好。”
何雨柱默默点头。他知道杨佩元看似避世,实则世事洞明。想起李保国夫妇为了那些亲戚劳心伤神,他忽然觉得,这世上最难熬的药膳,或许不是锅里的这一味,而是人心这碗汤。
“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杨佩元站起身,走到窗边,“雨水那孩子,这周末带她来吃顿饭,我让王行去买只肥鸡。”
何雨柱应了声,看着老人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哪里还有半分病弱之态。他知道,属于自己的修行,才刚刚开始。
走出院门时,王行正在屋檐下站桩。看见他出来,低声道:“明早卯时,后院见,别忘了。”
何雨柱笑着点头,踏入了沉沉的夜色中。胡同里的蝉鸣不知何时已经歇了,只有墙角的蟋蟀在低声吟唱。他摸了摸怀里的药包,里面还有张大爷给的半副方子,忽然觉得这漫漫长夜,竟也充满了希望。
这碗药膳,他熬的是师傅的身子,更是自己的道。而这世道的人情冷暖,就像这锅里的药材,总要经过一番文火慢炖,才能熬出最醇厚的滋味。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着四合院的方向走去——那里,还有他牵挂的妹妹,和即将到来的新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