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琪,你是说,柱子又来抓药了?!”谢学丰手里的药杵“咚”地一声砸在药臼边缘,碎末状的甘草粉溅出少许,落在他泛着蜡光的指甲盖上。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掠过窗棂,在他眼角的皱纹里投下晃动的影子。
谢颖琪正将一摞药方按日期码齐,闻言指尖顿了顿,蓝布围裙上的面粉蹭到了账本边缘。她抬眼看见爷爷骤然收紧的眉头,那几道皱纹像被熨斗烫过般绷得笔直,不由得抿了抿唇:“爷爷您别急,柱子他……”
称呼出口时,她下意识地攥了攥围裙带子。上次何雨柱来抓药时,她故意多包了半两陈皮,他接过纸包时指尖擦过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心跳漏了半拍。此刻爷爷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她连忙低头整理药斗,马尾辫垂下来遮住泛红的耳廓。
“他这次抓的不是上次那些。”谢颖琪从抽屉里翻出张皱巴巴的药方,纸角还沾着点墨迹,“首乌、丁香、沙参……我瞅着配伍奇怪,问他是不是给妹妹调理身子,他只说是随便抓的。”
谢学丰接过药方的手指有些发颤,老花镜滑到鼻尖,他凑近煤油灯细看。药方上的字迹算不上工整,却透着股利落劲儿,跟何雨柱炒菜时颠勺的手势似的。这几味药单独看都寻常,可凑在一起却像盘没下完的棋——缺了主将,散兵游勇似的找不着北。
“怪了……”他喃喃自语,指尖在“首乌”二字上摩挲着。首乌补肝肾,丁香温中散寒,沙参滋阴润肺,这搭配既不像补药,也不像感冒药,倒像是随手抓来的。可何雨柱那小子精得跟猴似的,怎么会乱抓药?
谢颖琪见爷爷拧着眉头不说话,忍不住把下巴搁在药柜上:“爷爷,您说他会不会是……”她想起上次何雨柱来抓药时,特意问过有没有罕见的止血草药,当时她多嘴提了句“三七”,他眼里闪过的光像见了红烧肉的馋猫。
“别瞎猜。”谢学丰把药方叠好塞进袖兜,铜烟袋在掌心敲得“当当”响,“下次他再来,我亲自问问。”煤油灯的火苗晃了晃,将他半边脸映得忽明忽暗,颧骨上的老年斑像落了层薄霜。
自打上个月那两个穿灰布褂子的人来药馆打听“特殊药材”,谢学丰就觉得不对劲。那两人说话文绉绉的,眼神却像锥子,盯着人参鹿茸的眼神跟盯着金条似的。后来他串了几家老药铺,才知道近来城里好几家馆子都遇着类似的主顾,专问些止血快、愈合好的偏门药材,问完又不买,跟探听虚实似的。
“爷爷,柱子该不会是惹上啥麻烦了吧?”谢颖琪想起何雨柱上次来抓药时,袖口沾着点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她当时想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偷偷多给了他半两云南白药。
谢学丰没吭声,只是往烟袋锅里摁着烟丝。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在寂静的巷子里传得老远。他吧嗒着烟袋,心里琢磨着:何雨柱那小子,明面上是钢厂大厨,暗地里却跟那些“不方便”的东西打交道,杨佩元那老东西到底教了他些啥?
……
暮色像块浸了水的灰布,慢慢盖住四合院的青瓦。何雨柱推开院门时,鞋底蹭到门坎上的冻冰,不由得打了个趔趄。前院的石桌上,阎埠贵正用指甲刮着碗底的米粒,三大妈蹲在煤炉前扇风,火星子溅在她补丁摞补丁的围裙上。
“哟,柱子回来啦?”阎埠贵眯起眼,烟袋锅子在桌角磕得山响,“今儿见着你往西街跑,又是给哪个姑娘送好吃的吧?”
何雨柱把棉帽往兜里一塞,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聚成雾团:“三大爷说笑了,去给雨水抓点咳嗽药。”他眼角余光瞥见阎解成猫在石榴树后,裤腿上沾着半干的泥点子。
“柱哥儿!”阎解成跟只受惊的麻雀似的蹦出来,棉袄扣子开着,露出里面打补丁的蓝布褂子,“我跟你说个大新闻!”
何雨柱挑眉看着他,故意把声音放得温和:“啥新闻能把你激动成这样?”他知道阎解成这小子贪小便宜,上次自己扔了块吃剩的红烧肉,他能记好几天。
阎解成左右看了看,见中院没人,便凑到何雨柱耳边,唾沫星子喷在他棉衣领子上:“贾家那门亲事儿吹啦!今儿媒人来退礼,跟贾张氏吵得跟乌眼鸡似的,连缝纫机的布样都撕了!”
何雨柱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装出惊讶的样子:“吹了?前两天贾大娘还跟我说,那姑娘长得跟年画似的,咋就吹了呢?”他伸手帮阎解成扣上最上面的扣子,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脖颈。
“嗨!”阎解成拍开他的手,唾沫横飞地说,“还不是贾东旭那怂样!媒人说姑娘嫌他家穷,连缝纫机都买不起,贾张氏非说是媒人使坏,差点没把人家头发揪下来!”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亲眼看见贾张氏撒泼的模样。
何雨柱低头假装系鞋带,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那天他“偶遇”秦淮茹时,不过是多嘴说了句“贾家连学徒工的转正都办不成,怕是没钱买缝纫机”,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利落,转头就退了亲。看来农村来的丫头也不傻,知道往高处走。
“柱子,你跟那姑娘熟不熟?”阎埠贵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小眼睛里闪着精光,“要不你帮着说说?我看解成跟她挺般配的……”
“三大爷可别开玩笑了!”何雨柱猛地直起身,差点撞着阎埠贵的烟袋锅,“我跟人家姑娘就见过一面,说不上话。再说解成还小,着什么急啊。”他故意把“小”字说得特别重,引得阎解成不满地嘟囔:“我都十八了!”
三大妈端着空碗从厨房出来,闻言立刻接话:“十八咋了?你看人家傻柱,十八都能掌勺了!解成啊,你可得跟柱哥儿好好学,将来娶媳妇也有底气……”
何雨柱听着他们絮絮叨叨,心里却在盘算。贾张氏那老婆子吃了亏,保不准会把气撒在自己头上,得找个由头避避风头。正想着,后院传来聋老太太的咳嗽声,像破风箱似的,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我去看看老太太。”何雨柱借机抽身,临走前塞给阎解成两块水果糖,“去给你妹妹分一块,别老在这儿晃悠。”
阎解成攥着糖块,看着何雨柱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忍不住问他爹:“爸,柱哥儿是不是早就知道贾家的事儿了?”
阎埠贵敲了敲烟袋锅,看着何雨柱留下的脚印在雪地上慢慢模糊:“你懂个啥!柱子那是精明,这种事儿掺和进去有啥好处?”他顿了顿,又低声嘀咕,“不过这小子,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何雨柱穿过中院时,正看见贾张氏叉着腰站在当院骂街,声音尖得能刺穿冻冰:“天杀的媒人!骗吃骗喝骗彩礼!我家东旭哪点配不上她?不就是个农村丫头……”
他连忙低下头,假装没听见,快步走进后院。聋老太太坐在屋门口晒太阳,手里端着个豁了口的搪瓷碗,碗里是何雨柱早上给她煮的粥。
“柱子来啦?”老太太眯着眼,满脸的皱纹笑成朵菊花,“刚才前院吵吵把火的,是不是贾家那事儿?”
何雨柱蹲下来给她掖了掖被子,故意装傻:“啥事儿啊?我刚从街上回来,啥也没听见。”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你这小子,跟我装糊涂呢!”她用干枯的手指戳了戳何雨柱的手背,“我虽聋,可眼睛不瞎。那姑娘没嫁给贾家,是她的福气。”
何雨柱心里一暖,给老太太续上热水:“您老就别操心这些了,好好养身子。”他看着老太太布满老年斑的手,想起自己穿越前的奶奶,也是这样爱唠叨,却又最疼他。
夕阳西下,最后一缕阳光穿过窗棂,照在何雨柱脸上。他听着前院贾张氏的叫骂声渐渐平息,心里却清楚,这事儿远没完。贾张氏那老婆子,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不过也好,秦淮茹没嫁进来,院里倒是清静了不少。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准备回屋做饭。路过傻柱家时,看见傻柱正蹲在门口削土豆,鼻涕冻得直流。
“傻柱,晚上吃啥?”何雨柱随口问道。
傻柱抬起头,鼻涕泡挂在鼻尖:“炖土豆呗,还能吃啥?”他瞅了瞅何雨柱,突然神秘兮兮地说,“柱子,我跟你说个事儿,贾家那媳妇……”
“行了行了,”何雨柱打断他,“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他摇摇头,走进自己屋里。
屋里冷得像冰窖,何雨柱搓了搓手,开始生炉子。火苗“噼啪”作响,渐渐暖和起来。他想起谢颖琪今天看他的眼神,还有阎埠贵那副老狐狸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四合院里的日子,就跟这生炉子似的,看着简单,里头的门道可多了去了。
不过也好,这样活着才有意思。他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看着火苗越烧越旺,映得满屋子通红。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