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晚风裹着胡同里的槐花香,钻进鸿宾楼后厨的窗缝。李保国用袖口抹了把额角的汗,将最后一笼蒸饺推上蒸笼,铁锅里的水汽蒸腾着,在他古铜色的脖颈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收音机里传来军管会的广播,声音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广大市民请注意,近期城内发现敌特活动迹象......\"
\"师傅,这敌特的事儿,您从军管会那边听来的?\"何雨柱蹲在灶台边添煤,火舌舔着锅底,将他年轻的脸庞映得通红。
李保国往烟斗里按了按烟丝,\"上个月给军管会办席,王科长多喝了两杯,提了一嘴。\"他吧嗒着烟斗,青烟在灯泡下盘旋成缕,\"如今新国刚立,蒋介石那伙人哪肯消停?上个月德胜门那边还抓了俩发传单的,兜里揣着美制火柴......\"
作为鸿宾楼掌勺的老师傅,李保国的菜刀能雕花,人脉网更是四通八达。从粮店的赵主任到电车厂的陈师傅,从戏园子的班主到当铺的朝奉,三教九流的消息像菜市里的鲜货,总能经不同的手递到他面前。何雨柱知道,师傅嘴里的\"知道一点\",往往是比报纸更早的内幕。
\"您说的那太元武馆......\"何雨柱犹豫着开口,想起方才师傅提到的名字,\"那杨老馆主,真能凭一双肉掌劈开青砖?\"
李保国突然笑出了声,烟袋锅在灶台沿上磕得当当响:\"柱子,你当是听评书呢?不过杨佩元那老头子,确实是条硬汉子。\"他眼神飘向窗外,仿佛看见三十年前的朝阳门,\"十七岁那年,东交民巷的东洋武士摆擂台,扬言要教训'东亚病夫',那小子愣是赤手空拳连胜五人,末了还把擂台的木桩子踹折了三根。\"
灶台的火又旺了些,何雨柱往回缩了缩手。他虽没见过真功夫,但在后世没少听老人讲\"国术大师\"的传说。可当师傅说到杨佩元去年带人端了敌特的军火窝点时,他后颈的汗毛却突然竖了起来——原来那些武侠小说里的\"大侠\",真的在这乱世里提着脑袋拼命。
\"可惜啊,\"李保国的声音低了下去,\"那帮狗日的在他回家路上埋了雷管。上个月十五,有人看见杨老馆主的大褂挂在护城河的柳树上,人却没了踪影......\"
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像是谁在暗处叹气。何雨柱想起昨儿傍晚在胡同口看见的景象:三个穿灰布衫的男人围在电线杆子旁,其中一人袖口露出半截蓝白条纹,正用指甲刮着\"打倒美帝国主义\"的标语。当时他只当是普通市民,现在回想,那几人的眼神确实有些躲闪。
\"师傅,您说这武馆......\"他喉咙动了动,\"真能学些真本事?\"
李保国转头盯着他,烟袋在指间转了两圈:\"你想练武?\"
何雨柱点点头,又赶紧补了句:\"不是想当大侠,就是......\"他想起妹妹雨水抱着搪瓷缸子喝糊糊的样子,\"想让自己结实点,别让人欺负了。\"
这话没掺假。自从何大清跑了以后,他没少遇见麻烦:粮店的陈胖子总在称上做手脚,胡同里的二流子见他放学晚归就吹口哨,最险的一次,一个戴瓜皮帽的男人跟着他走了三条街,直到看见他拐进鸿宾楼的后门才作罢。
李保国沉默了一会儿,从裤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张纸写下个地址:\"西四牌楼往北,有个'武德茶社'。掌柜的姓周,早年在天津卫跟着霍元甲的徒弟学过几手。你要是想去,就说是我徒弟,学个三招两式的,他不会为难你。\"
何雨柱接过纸条,手指摩挲着上面的铅笔印。他知道,在这个年代,\"国术\"两个字背后藏着无数规矩。师傅说过,早年学武要先蹲三年马步,再给师傅倒三年夜壶,真正的绝招往往只传嫡亲弟子。像他这样半路想插一脚的外人,能学些强身健体的把式已是万幸。
\"不过柱子,\"李保国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差点呛到煤灰,\"咱厨子这行,手里的菜刀比拳头更实在。你可别学那些愣头青,整天想着飞檐走壁,把刀功给耽误了。\"
这话不假。何雨柱最近正跟着师傅学吊汤,那锅用老母鸡、老鸭、金华火腿吊出的清汤,讲究的是\"清如水,香如魂\",光火候就得守上三个时辰。他白天在厨房挥勺,晚上回家还要帮雨水补袜子,哪有大把时间泡在武馆?
肖秋珍端着搪瓷缸子进来时,正听见两人聊到\"敌特\"。她怀里还抱着个蓝布包袱,边角绣着褪色的并蒂莲:\"柱子,师娘给雨水做了双千层底,你捎回去。\"她掀开缸子,里头是温热的绿豆汤,\"喝了再走,省得路上渴。\"
何雨柱接过汤,绿豆的清香混着红糖的甜,直往鼻子里钻。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也是这样守在床边,用调羹一点点喂他喝绿豆汤。肖秋珍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让他喉头一紧。
出了鸿宾楼,天已经擦黑。胡同里的路灯稀稀拉拉,煤油灯的光晕在青石板路上晃出细碎的影子。何雨柱攥着肖秋珍给的饭盒,里头是酱牛肉和熘肝尖,用棉套裹着还温乎。路过国营副食店时,他看见橱窗里摆着铁皮饼干盒,想起雨水上次说\"要是能吃块带奶油的饼干就好了\"。
刚拐过街角,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何雨柱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往墙根靠去。三个男人影影绰绰地走来,中间那人戴着黑框眼镜,胳膊上挽着个帆布包,走路时膝盖不打弯,一看就不是普通老百姓。
\"借个火。\"左边的男人突然开口,操着一口带上海腔的官话。
何雨柱摸出火柴,划亮的瞬间,他瞥见那人袖口的蓝白条纹——正是昨儿在胡同口看见的那种。火柴梗烧到指尖,他猛地松手,火苗在夜色里跳了两下,熄灭了。
\"谢了。\"男人冲他点点头,三人继续往前走。何雨柱听见帆布包里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像是扳手或螺丝刀之类的工具。他屏住呼吸,直到那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尽头,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了。
回到家时,雨水正趴在炕桌上写作业,煤油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像株瘦瘦的小树苗。\"哥,你闻,\"她举起铅笔,\"李婶给了我半块橡皮,可香了。\"
何雨柱把饭盒搁在桌上,打开时酱牛肉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雨水眼睛一亮,却先撕了块馒头泡在菜汤里:\"哥,你先吃,我不饿。\"
他看着妹妹啃馒头的样子,突然想起师傅说的\"只管做饭,不问吃客\"。可现在他突然觉得,光会做饭还不够,他得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能挡住所有想欺负妹妹的人。
夜里,何雨柱躺在炕上,盯着屋顶的芦苇席子发呆。窗外的月亮很淡,像块被揉皱的白纸。他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纸条,借着月光辨认上面的字:\"西四牌楼北,武德茶社\"。明天是周日,他打算去探探路。
刚合眼没多久,远处突然传来狗吠声,一声紧似一声,像是有什么人或东西正在逼近。何雨柱翻身坐起,从床底下摸出根撬煤块的铁棍,紧紧攥在手里。黑暗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像擂鼓般震得胸口发疼。
这是个动荡的年代,他知道。但此刻,他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前世那个隔着屏幕看历史的旁观者。他是何雨柱,是雨水的哥哥,是李保国的徒弟,是这个时代里活生生的一份子。而想要在这时代里活下去,活得好,他需要的不仅是一把好菜刀,还有一副能扛住风雨的身板,和一颗足够坚韧的心。
窗外的狗吠声渐渐平息了。何雨柱松开攥着铁棍的手,手心已经沁出了汗。他摸了摸枕头下的纸条,嘴角微微扬起。明天,他要去会会那个周掌柜,看看这国术的世界,到底有多大的天地。
煤炉里的余温还在,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何雨柱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杨佩元的身影——那个十七岁就敢单挑东洋武士的少年,那个在乱世中用拳头守护家国的老人。或许,国术的精髓从来不是飞檐走壁,而是刻在骨子里的硬气,是面对不公时敢挥拳的勇气。
夜更深了,胡同里传来巡夜人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何雨柱翻了个身,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妹妹的呼吸声轻轻的,像片羽毛落在他的心口。他知道,不管这世道有多乱,他都得撑住,像棵扎根在石缝里的树,哪怕风再大雨再急,也要把枝叶伸得高高的,为妹妹遮出一片荫凉。
这一夜,他睡得比往常都沉。梦里,他看见自己站在武馆的院子里,跟着周掌柜学扎马步。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汗湿的后背,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像极了鸿宾楼后厨里伙计们的号子声。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窗台时,何雨柱已经穿戴整齐。他把那张纸条折了又折,塞进中山装的内袋,又往怀里揣了两个冷馒头。推开门时,巷子里的老槐树正在春风里簌簌作响,像是在迎接某个崭新的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西四牌楼的方向走去。远处,军管会的广播又响了起来,声音比昨晚更清亮:\"全市人民团结起来,坚决粉碎敌特破坏活动......\"
何雨柱摸了摸胸口的纸条,脚步更坚定了。在这个新旧交替的年代里,他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但他清楚,每一步都得走得踏实,走得有力——就像师傅教他切菜时说的:\"刀要稳,心要定,日子,总要往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