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缆车下来后,还要走一截路才下山,母女二人正有说有笑走在林间步道上,看着蒸腾着草木清苦气,青石阶缝隙里钻出几株倔强的蒲公英,任小月掸去李阳蕊肩头的松针,身后突响鞋底拖沓声。
四道阴影斜切在碎石路上。蓝毛混混叼着烟头挡住去路,猩黄指尖戳向李阳蕊的雪纺裙腰:“大美女,我们去玩玩?“李阳蕊攥紧双肩包背带后退,人造珍珠在链扣间咯吱作响。
“嗯,这也是个大美女。”蓝毛带着笑容,看着任小月和李阳蕊,“妈……”李阳蕊脸色发白,从小到大很少碰到这些混混,这倒是第一次。
“有我。”任小月低声细语,母女俩的对话让他们听见了,“呀,运气这么好母女俩,哥们今天我们有福了。”说完看着任小月母女二人,剩下的三人都发出笑声,朝着任小月和李阳蕊走去。
“闭上眼睛。”话音刚落,任小月的右掌已嵌进混混喉结。蓝毛刚发出嘶声,膝盖骨碎裂声伴着手机屏碎裂声同时炸响。剩下三人酒气凝在毛孔里——这个四十多岁少妇正在捏碎最新款苹果手机,钢化玻璃碴混着血珠坠进石缝。
寸头抡起酒瓶的手腕被反拧成诡异角度,碎玻璃全数倒扎进他自己大腿,任小月旋身踢飞背后偷袭者,登山鞋钢包头深陷入对方肋骨,那人撞断步道护栏时,折断的松木茬刺穿他破洞牛仔裤。
最后瘫倒的黄毛裤裆漫开热臊气,盯着任小月捡起碎石块走来,李阳蕊突然伸手抓住任小月手腕——嵌着碎屏幕渣的掌纹里还沾着李阳蕊唇膏的樱桃香,她看着妈的眼神,松开自己的手,接着就闭上眼睛,很快耳边传来惨叫声。
“走嘛!”任小月看着闭上眼睛,全身发抖的李阳蕊,轻轻牵起李阳蕊的手,她这样的情况,跟8岁时发生的命案有关,一直到现在都有阴影,接过任小月的手,她睁开眼睛,转身跟妈向停车场去。
乌鸦掠过骤雨初歇的松林,观景台上扫描望远镜的机械女声还在循环播放,四个扭曲躯体蜷缩在褪色警戒线旁,他们漏油的摩托车还停在“禁止入内“的标牌前方。
……
开车来到酒店,休息片刻后,洗澡换衣服,定的总统套房子,母女俩洗完澡后,就在酒店餐厅吃晚饭。
玻璃幕墙外霓虹勾勒出都市天际线,餐厅中央的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的碎光。
李阳蕊用银叉拨弄着芦笋尖,瓷盘磕碰声像秒针走动。“新项目经理是麻省理工的,看上去长得不错,不过,可惜的我不喜欢海归。“她突然开口,叉尖在餐巾上洇出青绿汁液。任小月颈间的珍珠项链晃了晃,碎冰在醒酒器里浮沉相撞。
“那这样为何让负责新项目,你也不知道这些海归们,内心是否变了,从红变成黑,对了,我听说何家的老大从部队退伍了。”任小月把金汤匙碰到鲍鱼盅发出脆响,菌菇高汤的雾气漫过她精心补过的发根,丝绒座椅的暗纹硌着李阳蕊后背,她数着第三架掠过落地窗的航班红色夜灯。
李阳蕊用手机屏幕挡住半张脸:“先让他试试,在他身边有不少人看着,凡是不利于国家,不利于公司的,直接开除,对了,妈,这是法式蓝龙虾,不是相亲对象资料库。“背景音乐切换成爵士钢琴的切分音,雪茄柜的檀香混着白松露气味在她们之间织成蛛网。
十二楼高空的风擦着双层玻璃呜咽,任小月把鹅肝酱抹成规整的扇形:“张阿姨说现在流行婚前财产公证...“话音碎在李阳蕊刀叉落盘的颤音里,银器在亚麻桌布映出冷冽的弧光。
当提拉米苏的咖啡粉沾上任小月唇纹时,巨型广告牌的蓝光正穿透香槟杯凝结的水珠。李阳蕊数到第十七辆驶过酒店旋转门的出租车尾灯,听见自己声音像冰块坠入空杯:“我只希望找一个老实的男人,可惜的是一直是没有碰到过。“
水晶吊灯忽然暗了两度,钢琴师开始演奏《月光的边界》。餐前面包的碎屑在她们之间的雪白织物上排成银河,玻璃转盘上最后的草莓慕斯缓缓经过中点,谁也没有伸手。
任小月无奈苦笑:“老实的男人在哪找,我能碰到你爸,也许是我上辈子最大的幸运,可惜……”说到这,手中的筷子没有动,眼睛一红,李阳蕊忍着:“妈,都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不能老是想起曾经,要想到以后,对了,你把我们今天拍的照片发给你说的那个老刘吗?”
“发了,他说拍得不错。”任小月收回筷子,擦了下眼睛,还好没有泪水,要是有泪水真是丢人。
“那就好,能说说那个老刘的情况,比如,年纪,结婚还是离婚,有没有娃娃,为人怎样,人品如何?”一连串的问语让任小月看着女儿,见她正在吃菜:“我跟他接触不多,只知道,他离了婚有四年,没有娃娃,至于原因,不好问得,人品还行,算是一个老实人,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年纪,也差不多45了。”
李阳蕊听到妈这话,这世上有这么好的男人,不说性格,不说为人,也不说人品,就拿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这三样,试问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妈,我觉得你要抓紧,这么好的男人……不对,按理说这么好的男人会有很多抢才是,怎么都离了4年左右,还没找到,没有娃娃……”
任小月苦笑一声:“这些我没有问,本身也不是很熟,见面也只在三四回的样子。”
“也是,不过我想一定有个别原因。”李阳蕊想了想,这个社会男人不喝酒,要么身体有问题,要么内向的没有朋友。
“好了,不说这些了,早点吃,明早,我们都要很早起来,我要赶高铁,你要赶航班。”
“嗯,我知道,妈,老三那边不知什么情况,给他打电话,总是没有人接,差不多有一周了。”
“我只知道,他的老师喊过去协助,到底是什么,不得而知,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睡了。”
“好的,妈,晚安。”
“晚安,蕊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