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半刻,昭狱的大门被打开。
陆肃尧一身常服,从狱中走出。
约莫半月的囚禁和鞭刑,让他身上伤痕累累。
他抬头瞧了瞧正耀眼的日光,眼神慢慢眯起来。
肖长珏站在他身侧,招了招手,身边的侍从便立刻上前,将陆肃尧搀扶着。
陆肃尧见状,轻笑出声,摆了摆手:“太子殿下,臣能走。”
“能走个屁!”肖长珏的语气不算好,甚至有些呛。
看着陆肃尧自讨苦吃,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心中虽有心疼,更多的却是愤怒。
他挥手指挥着侍从:“把他扶上马车……快着些。”
陆肃尧被搀扶着上了轿,肖长珏紧随其后。
看着他慢慢靠在轿撵上的软枕上,肖长珏走过去便用力捶了捶他的肩膀:“你倒是命大,说吧,要怎的感谢我?”
陆肃尧哂笑,挑眉开口:“自当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顿了顿,他眼神一转:“或者,给我个机会,让我成为你的妹夫,我定不负使命,善待长公主殿下。”
看着他没皮没脸的模样,肖长珏无奈地撇了撇嘴:“你能不能有个正形?”
哈哈一笑,陆肃尧的神情也严肃下来。
马车已经开始向前行驶,摇摇晃晃的轿厢让他后背的伤口与轿身摩擦得更觉疼痛。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不动声色地将后背和后面的软枕拉开距离。
肖长珏见状,并未拆穿,只是叹出一口气,转移话题道:“这次……多亏了白相,否则靠我一人,将你救出,属实有些困难。”
陆肃尧眼神一滞,他抿了抿唇开口:“白叔父,身体可好些了?”
肖长珏看着他的眼睛,犹豫了一瞬还是摇摇头:“不知道白相的身体如何,但是今日白相上了早朝,我眼瞧着人消瘦了不少,想着应当还是没有大好。”
闻言,陆肃尧拳头紧紧握起:“还是让叔父担心了。”
肖长珏皱了皱眉,盯着陆肃尧,一错不错地开口:“白相现在还在太极殿内,被父皇留下来商议朝中要事,你定然是不能这个时间去瞧他……这样,若是你担忧他的身体,我派人替你去照顾,但你切莫轻举妄动。”
陆肃尧看着肖长珏认真的神色,隔了许久才撇开眼神,他深呼吸一口,才缓缓道:“长珏……谢谢你。”
肖长珏闻言也是一愣。
许久后,他轻笑着开口:“肃尧,你我二人间不必讲这个。”
顿了顿,他的目光也追溯深远,像是回忆起什么般,语调缓缓:“你还记得,你自幼陪在我身边,带我练武,每次父皇校验诸皇子武艺的时候,你都想尽一切办法帮助我,才导致父皇对我一直不曾太过失望……”
说到这里,他慢慢垂下头:“所以,在我心中,你比肖世昌更像我的兄弟,兄弟有难,我哪有不管的道理?”
他这话说得煽情,陆肃尧的鼻尖也发酸。
他轻轻拍了拍肖长珏的肩膀,笑着道:“怎的说开这些了,我为你自幼跟在身边的伴读。同你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况且,你身为储君,我为子臣,我怎能不辅佐你?”
看着肖长珏的头还低垂着,他顿了顿,转移话题:“不说这些了……凤娴……还好吗?”
肖长珏闻言,身子一顿。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陆肃尧说肖九仪已经对他失望到底,在没打算嫁与他。
面前人的神色凝重,陆肃尧几乎不用思考便知道肖九仪定然对自己失望透顶。
原本放在肖长珏身上的手掌也慢慢僵硬起来,他抿了抿唇,并未多言。
马车摇摇晃晃,方才他怎么没觉得,这马车内闷热得要命,他甚至快连呼吸都透不过气。
胸膛一起一伏之间,他透过被风吹起的帘子望向外面:“将我送回陆府吗?”
“嗯,圣祖爷的密旨中有写,若你犯了死罪,将你发往御军前任命都督,准你带家眷,不予奴籍。”
陆肃尧闻言,苦笑一声:“我还哪有家眷?孤身一人罢了。”
肖长珏盯着他许久,没有开口。
“先回府内吧,我收拾收拾东西。”
毓庆殿内。
肖九仪站在花丛边,望着一簇簇盛开得极好的牡丹愣神。
兰芷从一侧进来,慢慢行至肖九仪身边,开口道:“殿下,太子殿下已经将陆大人从昭狱中接出来了,现在正在去往陆府的路上。”
肖九仪闻言,慢慢转过身。
阳光刺眼,方才她背对着,此刻直面起来,竟觉得睁不开眼,本能地想要流泪。
她闭了闭眼睛,开口道:“好,皇兄可托人给我带什么话?”
兰芷点了点头:“太子殿下说,陆大人身上鞭痕无数,虽伤痕累累,倒也不算严重,典狱司内的人留着心,每日只是意思一下,不敢太过用力。况且,太子殿下已经安排了药师为陆大人诊治,约莫着过不了几日便会好起来的。”
肖九仪半晌没有说话。
隔了许久,才慢慢向殿内走去。
——陆肃尧,这次我们将一切都斩断,再也不要联系了。
肖世昌站在太极殿外,等着肖帝的发话。
他已经站在这里两个时辰了,阳光照得他后背生疼,原本就孱弱的额身子现在已经吃不消,面颊都泛起惨白。
李使乌见状,心中有些后怕。
总归担心着一会儿二皇子倒在太极殿门口,他想了想,还是派遣身边的小侍从,撑上来一把油纸伞。
将伞给肖世昌打起来,他上前道:“二皇子,您还是先将这伞撑起来吧,奴才担心您身子吃不消啊……”
肖世昌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李使乌一眼,走出油纸伞的阴影内,开口道:“多谢李总管关心,本王的身子,本王心中自有定夺,若是吃不消,早便和总管说了,总管不必担心。”
李使乌闻言,心中暗暗咂舌。
看着肖世昌逞强的样子,他便也不想多管,指挥着侍从将油纸伞收回,又站在太极殿门口待命了。
过了不久,太极殿门终于被打开。